第1229章 神神秘秘的太上皇
「啟稟太上皇,事情便是如此,現如今,刑部那邊已經在準備結案了。」
南宮當中,朱儀站在下首,將早朝上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在他的身旁,除了張輗之外,還有寧陽侯陳懋。
雖然說,早就已經隱約感覺到,太上皇暗中拉攏了陳懋,但是,這次一併被召見過來,還是讓二人有些意外。
以至於,在朱儀說話的時候,一旁的張輗,眼神一直在盯着陳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過,這些小動作,自然是不會被朱祁鎮放在眼中的,聽了朱儀的稟報,他臉上浮起一絲怒意,冷笑一聲道。
「這麼大的案子,到最後就讓兩個早就死了的宮人頂罪,皇帝倒真是好手段!」
看着太上皇怒氣沖沖的樣子,陳懋躊躇了一下,開口道。
「太上皇明鑑,外間如今對此事也是議論紛紛,不少人都覺得,皇上如此處置,實在太過草率了。」
「還有呢?」
目光看向陳懋,朱祁鎮臉上的怒意未減,反問道。
這話一出,頓時讓陳懋有些不知所措,還有什麼,還能有什麼?
皇帝都已經蓋棺定論了,就算是有人議論一下,其實也改變不了什麼大局,更何況,刑部的案卷寫的很好,至少,從明面上來看,整個證據鏈是完整的,想要挑毛病也並不容易。
所以,就算是有議論,也僅僅只是停留在議論的層面上了,可這話,顯然不是太上皇想要聽到的。
重華殿中靜了片刻,隨後,朱祁鎮輕輕哼了一聲,倒是也沒有再為難陳懋,而是開口問道。
「朕之前吩咐你們的事,怎麼樣了?」
聞聽此言,一旁陳懋的臉色變得越發為難了起來,躊躇片刻,他開口道。
「啟稟陛下,京營那邊,此前經過于謙改制之後,整個建制,章法,各營的統領都和此前大不相同。」
「如今,京營當中多數將領,除了楊洪和范廣的舊部之外,便是此前于謙提拔上來的人,想要安排一些我們的將領進去,並不容易……」
不過,這話一出,一旁的朱儀卻是心中暗驚不已,他沒想到,陳懋竟然還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任務,而且,這個任務看起來,還和京營有關。
一時之間,心下大駭的同時,朱儀也提高了警惕,雖然說,他不知道太上皇為什麼突然開始重用陳懋,也不知道陳懋為什麼願意跟着太上皇,但是,能夠將這樣的事情交給陳懋來辦,可見太上皇已經建立了對陳懋的信任,而且,是幾乎毫無保留的那種。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朱祁鎮將朱儀和張輗的這番表現盡收眼底,但是,他也並不戳破,只是對着陳懋道。
「事雖難,不可不做,當初先皇在時,對陳侯多加讚賞,稱陳侯為國之柱石,如今朕困居南宮,陳侯自然需當多加看顧。」
「臣惶恐……」
這番話讓陳懋也有些意外,連忙躬身行禮。
見此狀況,朱祁鎮點了點頭,道。
「南宮人多眼雜,朕雖然想和陳侯繼續敘話,但是留的久了,恐怕引起外間議論,陳侯這便退下吧。」
「是……」
於是,陳懋也沒有過多停留,很快便起身離開了,隨後,朱祁鎮的目光落在了殿中剩下的二人身上,思忖了片刻,開口道。
「奏對了這麼久,你們想必也累了,朕命人在偏殿準備了茶點,成國公可以先去用一些,你我君臣隨後再繼續敘話。」
啊這……
這番話一出,張輗和朱儀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很快他們二人就明白了過來。
太上皇這是要單獨跟他們兩個人談話……
雖然心中疑竇重重,不過,朱儀也沒有拒絕,而是看了一眼張輗道。
「臣遵旨。」
緊接着,朱儀就被帶了下去,來到了偏殿當中。
幾名宮人守在他旁邊,朱儀心中仍然有些憂慮,但是,也還是坐了下來,像模像樣的吃了些東西。
只不過他心裏還想着,朱祁鎮這麼做到底是什麼用意,所以,頗有幾分食不甘味。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外間終於有宮人進來,道。
「國公爺,太上皇召見。」
於是,朱儀站起來,跟着這些宮人,重新回到了重華殿中。
不過這一次,他一進殿就發現,殿中的人少了許多,基本上,除了朱祁鎮和他貼身的宮人,便只剩下了朱儀一人。
心中暗暗一凜,朱儀趨步上前,端正的行了個禮,隨着一聲平身之後,朱儀小心的站了起來,卻沒有抬頭。
殿中短暫的陷入了沉默,朱儀能夠感受到,上首太上皇的目光鎖定了他,不過很快,對方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問道。
「朱儀,伱覺得,這次的投毒事件,背後真相到底是什麼呢?」
口氣平淡,沒有了剛剛的怒意,但是,卻讓朱儀越發小心起來,思索了片刻,他開口道。
「回太上皇,臣覺得,這件事情的背後肯定不簡單,這麼大的案子,刑部了結如此之快,頗不尋常,外間都在傳言,說這樁案子裏頭的主要證據,都是錦衣衛查得的,而錦衣衛……直屬皇上。」
這話說的雖然隱晦,可其中的意思,卻也明明白白。
不過,朱祁鎮聽了這話之後,口氣卻並沒有什麼變化,而是繼續淡淡的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害朕的,是皇帝?」
朱儀立刻跪了下來,道。
「太上皇明鑑,臣絕沒有離間天家之意,但是,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涉及太上皇安危,自當慎之又慎,不能放過一絲可能。」
「哦?」
這一次,朱祁鎮的口氣總算是有些變化,聲音也變得有些低沉,道。
「所以你覺得,刑部這次和錦衣衛聯合隱瞞了此次的真相?」
這話似乎還是剛剛的老問題,但是,朱祁鎮這小小的口氣變化,卻讓朱儀心中警鈴大作。
他能夠感受到,太上皇對他剛剛的回答有些不滿,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呢?
剛剛的那番話,除了稍稍隱晦了一些之外,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正合太上皇此刻的想法的,為什麼,他會因此而感到不滿呢?
輕輕抬頭看向上首的太上皇,果不其然,對方的眉頭微皺,目光也有些深沉。
於是,朱儀的心中念頭急速轉動,再次將剛剛的對話過了一遍,很快,便發現了端倪。
太上皇似乎,一直在『糾結』投毒案的幕後黑手是誰,但問題就在於,這件案子無論表面上的說法是什麼,至少在太上皇這裏,他早就已經認定,是天子在幕後主使。
既然如此,他還問什麼呢?
想要得到朱儀的認可?不對,腦中迅速閃過無數念頭,朱儀很快就有了答案。
太上皇想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效忠!
「臣萬死,請太上皇恕罪,依臣看來,此案發時,南宮當中這麼多的侍奉之人,卻無一人察覺,可見,幕後之人可以同時控制南宮中的眾多宮人,案發之後,刑部和錦衣衛聯合審理,卻又如此匆匆結案,說明幕後之人,亦可權壓外朝。」
「如今朝野上下,能夠有此權威之人,除了皇上,別無他人。」
這番話說完之後,朱儀重重的磕了個頭,一副忠肝赤膽的樣子。
果不其然,下一刻,朱祁鎮再度開口時,雖然帶着幾分嚴厲,但是語氣中淡淡的不滿已經消失,道。
「朱儀,你這番話,可是大逆之言!」
於是,朱儀這才直起身子,道。
「臣萬不敢誹謗君上,但是事實如此,非臣言或不言可以改變,請太上皇明鑑。」
話音落下,朱儀便見上首的太上皇重重的嘆了口氣,臉色流露出幾分略顯刻意的悲傷,道。
「不曾想,朕和皇帝竟走到今日這一步,也罷,既然皇帝如此,那朕雖然顧念兄弟親情,可也不能坐以待斃。」
「朱儀,你覺得呢?」
這話一出,朱儀頓時心中一陣瞭然,更加篤定了自己剛才的判斷。
投毒一案,不管外間怎麼說,太上皇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所以,他問這件事,並不是真的想要朱儀幫他推測。
他要的,就是朱儀親口說出來,這件案子的幕後指使是天子,如此一來的話,太上皇才能繼續說自己想說的話,比如……
「太上皇英明,臣願為太上皇效死!」
朱儀的臉上閃過一抹猶疑,但是很快,他就堅定的開口。
見此狀況,朱祁鎮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道。
「朕就知道,滿朝上下,只有成國公府上下,是最忠於朕的,起來吧……」
「太上皇謬讚,臣愧不敢當。」
朱儀這才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垂着雙手,謙虛真誠的開口道。
於是,朱祁鎮越發的滿意,口氣總算是變得有些溫和起來,道。
「你且放心,朕和皇帝畢竟是親兄弟,雖然皇帝不仁,但朕身為長兄,自然不能同樣為之,朕讓你做的事,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之時,朕和你都能有自保之力而已。」
「請太上皇吩咐,臣一定竭盡全力。」
朱儀的聲音鏗鏘有力。
隨後,朱祁鎮的臉色微微一正,開口道。
「好,你可知道,宋文毅馬上就要回京了?」
「知道……」
朱儀點了點頭,答道。
「據說,是聖母要他回京的,好像是打算,派到南宮來侍奉太上皇,不過……」
「不過什麼?」
似乎是察覺到了朱儀的疑惑,朱祁鎮的眼中閃過一絲神秘的笑容,反問道。
於是,朱儀這才猶豫着開口,道。
「太上皇明鑑,宋文毅如今雖然是宮中有名的大璫,掌管着各地的皇莊,但是,內宦畢竟是內宦,聖母點名讓他到南宮侍奉,那麼,皇上必會藉此時機,拿掉宋文毅的一切差事。」
「沒有了皇莊,那宋文毅……」
調宋文毅回京,算是後宮之事,但是,涉及到南宮,朝中上下多多少少會知道些消息。
不少人都覺得,孫太后之所以要了宋文毅去南宮,就是看上了他手裏的皇莊。
畢竟,這可是一大塊肥肉。
雖然如今的皇莊只是初見雛形,但是,這幾年下來,不僅收攏了不少流民,讓這些原本可能成為不穩定因素的百姓,重新處於地方衙門的管轄之下。
而且,有不少地方已經開始初見成效,在這種大規模的統一耕種下,不出意外的,收成比之前高了不少。
也正是如此,使得朝廷在連年天災的狀況下,卻還能保持基本的收支平衡,並沒有發生嚴重的財政危機。
這種制度之下,百姓依舊是租田種地,只不過,他們租種的田地變成了皇莊的田地而已,有區別的,是收成的劃分。
除了按時繳納稅賦之外,剩下的一部分交到藩王手中,另一部分則是歸入內庫當中,看似簡單,但是其中的油水卻絕對不少。
作為負責皇莊的大太監,宋文毅這些年一定撈了不少銀子,所以,很多人,包括朱儀在內,都在猜測,太上皇是不是盯上了這塊肥肉。
可是話又說回來,如此簡單的道理,皇帝也必然明白,所以,就算是拿到了宋文毅,恐怕也未必就能拿到皇莊。
不,準確的說,是肯定拿不到!
不過……
「誰說朕是想要宋文毅手裏的皇莊的?」
面對朱儀的疑問,朱祁鎮笑着反問道。
「不是皇莊?」
朱儀微微一愣,旋即皺起了眉頭,道。
「可如果,宋文毅手裏沒了皇莊的話,那……」
那他這個人還有什麼用呢?
他又不是劉永誠這樣精通武事的太監,可以貼身保護太上皇,就算是宋文毅這些年撈了不少銀子,家底兒足夠厚實,可那畢竟是他自己的銀子,太上皇總不至於淪落到跟一個奴婢搶錢花吧。
而且,說句不客氣的,就算是要用銀子,他們這些傳承多年的勛貴世家,哪個不比剛剛崛起的宋文毅要強得多。
既不圖錢,又不圖勢,太上皇要這麼一個人過來,做什麼呢?
看着朱儀沉思的模樣,朱祁鎮又是一聲輕笑,神秘的開口道。
「你別忘了,宋文毅可是一手主持了各地皇莊營建的大太監,這樣的一個人,難道說拿掉了他的差事,就什麼價值都沒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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