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896章 大預言家朱瞻墡

    第896章 大預言家朱瞻墡

    臨湖小築中,清風拂動,遠處的樹葉隨風飄落,景色怡人。

    襄王的這句話,明顯是不懷好意,帶有幾分挑撥和試探的意思。

    對此,朱顒炔卻反應平平,淡然道。

    「天心莫測,陛下的意思,誰又敢擅自窺探呢?」

    「何況……」

    話說至此,朱顒炔的神色漸漸轉冷,把玩着手裏的酒杯,問道。

    「這次我們父子二人被禁足,到底所為是何,襄王爺你,真的不清楚嗎?」

    朱瞻墡眼神眯了眯,看着面前波瀾不驚的伊王,神色有些陰晴不定。

    他不知道,伊王到底是早有準備,還是在轉移話題,故意對岷王的話題避而不談。

    又或者,兩者兼有?

    不過,這個話題是躲不過去的。

    因為,提前到京的主意,就是他給伊王出的。

    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伊王在得知自己要被召見進京之後,心中惴惴之下,主動給他寫信詢問。

    至於襄王自己,雖然是被禁足在府中,但是,他的兒子朱祁鏞卻並沒有被限制出入。

    所以,送封信出去,還是不費事的。

    至於他為什麼要給伊王出這個主意……

    「王叔在城外,見過于謙了?」

    朱瞻墡收斂笑意,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見此狀況,朱顒炔倒是笑了笑,道。

    「看來,襄王爺還沒忘了,你當初是怎麼對本王說的……」

    「當然不會忘!」

    面對暗帶嘲諷的朱顒炔,朱瞻墡卻並沒有一絲心虛的神色,道。

    「當初,王叔給小侄來信,詢問天子心意,又問小侄,可有沒有辦法,能夠解伊藩之困。」

    「所以,小侄給王叔出的主意,去見一見于謙,見一見這位主持整飭軍屯的兵部尚書。」

    「呵……」

    朱顒炔僅僅的盯着朱瞻墡,似是有些怒極反笑,道。

    「所以,如今的局勢,也是襄王爺早有預料的?」

    「沒想到同為宗室,襄王爺不幫忙也便罷了,還要反手過來陷害我父子二人,原來所謂賢王,就是如此這等無情無義之輩,本王今日,當真是見識了!」

    宴席上的氛圍急轉直下,仿佛下一刻,伊王就會拂袖而去。

    但是,襄王卻依舊不慌不忙的看着他,仿佛篤定了伊王不會離開。

    果不其然,雖然伊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是,卻始終坐在原地,並沒有動彈。

    見此狀況,襄王的臉上才浮起一絲笑意,道。

    「王叔何必着急?」

    「我承認,並沒有想到,王叔會在城外,和于謙發生這麼激烈的衝突,但是,這件事情,真的就只是一件壞事嗎?」

    「巧舌如簧!」

    朱顒炔冷冷的吐出四個字,但是,他留在原處的動作,卻明顯透露了他心裏的想法。

    於是,朱瞻墡繼續開口,道。

    「當初王叔來信,問了兩件事,一件是天子到底對伊藩是何態度,為何要召王叔父子進京,另一件是如何保伊藩安寧。」

    「可對?」

    朱顒炔皺着眉頭,不知道朱瞻墡葫蘆里賣什麼藥,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並沒有說話。

    緊接着,朱瞻墡便反問道。

    「雖然于謙的反應,的確讓小侄沒有想到,但是王叔請想,如今,天子對伊藩的態度,是否已然分明?」

    「又或者,王叔是覺得,沒有城外的那件事,天子便會對王叔父子二人假以辭色?」

    這番言論,顯然並不是如今正在盛怒中的朱顒炔能夠接受的,他冷哼一聲,帶着嘲諷的口氣,道。

    「態度分明?」

    「如今本王成了京師上下的笑話,馬上,等消息傳出去,就會成為各地宗親的笑話。」

    「至於陛下,連見都懶得見我父子二人,便將我等禁足在這十王府。」

    「這般態度,倒的確是分明之極,不必猜疑啊!」

    「那不然呢?」

    面對氣勢洶洶的伊王,朱瞻墡也是絲毫沒有勢弱,直截了當的反問道。

    「鬧出了這樣的事,被天子數道聖旨急召進京,難道說,王叔還指望着天子能和顏悅色,以禮相待嗎?」

    「東城的那座王府,雖然現在停工了,但是它為何而建,王叔心裏不清楚嗎?」

    「若非是提早便得知了這樣的消息,王叔何必要給我來信?」

    這一道道的反問,氣勢倒比伊王要更勝幾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伊王坑了他呢!

    但是很多時候,談判就是這樣,雙方各有忌憚,氣勢上需要有強有弱,一張一弛。

    如今被禁足府中,襄王幾乎是伊王為數不多能夠見到的熟悉京師狀況的人,所以,為了更多的了解京師當中的狀況,伊王必須要談下去。

    至於襄王,他自然也有自己的目的,所以,在確定伊王不會立刻拂袖而去後,他的氣勢,也不可能完全被伊王壓制。

    果不其然,面對如此毫不心虛的朱瞻墡,朱顒炔的怒火,反而漸漸平息下來,冷着一張臉,道。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伱要告訴本王,你躥騰我父子二人在城外和于謙對峙,是為我父子二人好不成?」


    「為何不是呢?」

    看到朱顒炔的反應,朱瞻墡的心中,也暗暗鬆了口氣。

    雖然說,經過剛剛的交鋒,他已經明白,朱顒炔不會輕易離去。

    但是,他畢竟和這位伊王交往不多,僅憑從伊藩傳來的消息來看,朱顒炔也是養尊處優,不可一世之輩。

    萬一他要是真的就此離去,再想要找到這樣的機會談話,可就不容易了……

    不過,面上朱瞻墡仍舊穩得住,淡淡的反問了一句,不待朱顒炔回答,他便繼續道。

    「王叔息怒,小侄方才已經說了,並沒有想到,王叔會和于謙在城外發生那麼劇烈的衝突。」

    「當初,小侄之所以給王叔出這樣的主意,其實所想無非兩點。」

    「其一,于謙是整飭軍屯的主持者,也是天子最信重的大臣,他既然離京,自然是得了天子的耳提面命,所以,從他對待王叔的態度上,很容易便可窺得,天子在對待伊藩上的真實態度如何。」

    「其二,前番岷王叔和代王『高風亮節』,將自家的諸多私田獻出,可謂成宗室表率,如此狀況之下,伊藩出了這樣的事,如今早已站在風口浪尖上,這不是王叔想躲就能躲的掉的,所以,無論如何,王叔必須要和于謙見上一面,安撫也好,威壓也罷,總歸,想要解決伊藩之事,繞不過他。」

    「只不過,這于謙的確是不好對付,軟硬不吃,早年間在地方為官時,便以不畏權勢著稱,這一點,小侄早在信中提醒了王叔,但是看來,王叔並沒有放在心上……」

    最後的這兩句話,朱瞻墡好整以暇的望着朱顒炔,眉目冷峻。

    這一下,倒是讓朱顒炔有些心虛。

    因為襄王並沒有說假話,當初在信中,襄王的確建議他謹慎對待于謙,只不過,朱顒炔在伊藩囂張慣了,這一點,看他的行事作風就知道,人的習慣,一時之間,是很難轉變過來的。

    所以哪怕是對于于謙這樣的朝廷重臣,朱顒炔下意識選擇的,也是以勢強壓,而不是紆尊降貴的好好商談。

    當然,這還是朱顒炔不夠了解于謙,如果他足夠了解于謙的話,就會知道,不管是哪一種方法,在于少保面前,都沒有用……

    於是,朱顒炔的氣勢漸漸弱了下來,但是,對襄王的埋怨,卻沒有消失,冷哼一聲,他開口道。

    「這麼說,本王倒是要感謝你的提醒了?」

    想起自己在城外的時候,于謙的那副嘴臉,朱顒炔就氣不打一處來,恨恨的道。

    「于謙這個混賬東西,竟然敢如此折辱本王,他日若有機會,本王定要好好報這折辱之仇!」

    聽到這句話,朱瞻墡的目光中,不由閃過一絲笑意。

    他一再強調,自己沒有料到伊王和于謙會在城外發生這麼大的衝突,但是實際上,又怎麼可能真的沒有料到呢?

    在信中,他的確是提醒了伊王,但是,也就是提了兩句,以防現在這種狀況,用來堵伊王的嘴的。

    何況,就算是他連篇累牘的警告伊王,可以他的性格,又怎麼可能將一個朝廷大臣放在眼中?

    而且襄王久在京師,好歹還是對朝廷上的這些大臣有些了解的,就拿于謙來說,他對於伊藩有意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最初鬧出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就想着要親自往伊藩去一趟,只不過當時被天子按了下來而已。

    如今,天子好不容易放他出了京師,面對着伊王的挑釁,他怎可能有什麼好臉色?

    城外衝突一起,後續自然也就是順理成章了。

    這次伊王進京,本來就是來受罰的,這種情況之下,他不僅沒有悔過之心,而且,還公然去招惹于謙,天子不雷霆大怒才怪!

    所有的一切,都在襄王的意料之中,就連應付伊王的說辭,也是早就準備好的。

    如果說不是岷王跟着伊王回十王府這件事,讓襄王隱隱有些不安,這件事情,一切其實都在按照他的設想發展。

    不過如今看來,還有可挽回的餘地……

    畢竟,他可不相信,就憑從宮裏到十王府的這段路程,岷王就能將伊王收服。

    不過,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聽到伊王的這番話之後,一旁的洛陽王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但是,很快被自家父王瞪了一眼,於是,又咽了回去。

    看着伊王如此生氣的樣子,朱瞻墡總算覺得,事情又回到了他預設的軌道上。

    提起酒壺給伊王斟了杯酒,朱瞻墡開口道。

    「王叔不必如此生氣,那于謙就是這樣的人,朝廷之上,像他這樣的人多了去了,自覺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要做強項令,可不知道,這大明的江山社稷,到底是誰的?」

    「與這樣的人計較,只會平白讓王叔生氣,反倒傷了身子。」

    看着突然平靜下來的襄王,朱顒炔眼中也閃過一絲異色,端起酒杯一口灌了下去,他的臉色依舊有些難看。

    見此狀況,朱瞻墡繼續勸道。

    「其實,王叔不妨換一個角度來看,陛下召王叔父子入京,為的就是懲戒伊藩,給各地藩王以警示,所以,不論有沒有于謙之事,王叔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如今出了這樁事,陛下正好發作起來,將王叔父子二人禁足十王府,倒也算是少了許多麻煩。」

    「哼!」

    朱顒炔冷哼一聲,依舊有些憤憤不平,道。

    「麻煩倒是少了,被禁足在這府中,什麼也做不了,伊藩,可不就是只能任人宰割了嗎?」

    「想來,陛下召我進京,又遣于謙出京,不外乎就是這個想法。」

    一言至此,朱顒炔的口氣忽然變得有些莫名,自己端起酒壺,斟了一杯,望着襄王道。

    「只可惜,如今我被禁足府中,除了坐以待斃,怕是什麼也做不了了……」

    朱瞻墡眯了眯眼睛,捏着手裏的酒杯,剛剛放鬆的心情,又變得凜然起來。

    看來,他還是低估了眼前的伊王。

    這位王叔雖然在封地里囂張跋扈,胡作非為,但是到底,也不是個草包。

    不過,如此也好,若真的只是一個草包王爺,反倒壞事。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再相互試探就沒有意思了。

    陪着朱顒炔將杯中的酒飲下,朱瞻墡直截了當的道。

    「事雖至此,可王叔若想出這口氣,若想令伊藩平安無事,便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這狐狸尾巴,到底不還是露出來了嗎?

    朱顒炔眼底浮起一絲玩味,問道。

    「哦?襄王爺若是有法子,倒不如說來聽聽!」

    襄王自然也清楚,朱顒炔應該是看出了什麼,但是,事已至此,他沒有後退的餘地,對面的這位伊王,自然也沒有。

    又各自斟了一杯酒,朱瞻墡開口道。

    「王叔,還是那句話,這江山社稷,是咱朱家的江山社稷,陛下整飭軍屯,自然是件好事,把那些喝兵血的混賬東西好好收拾收拾,對朝廷有好處。」

    「但是,偏有些個人,在陛下面前喋喋不休,蠱惑聖聽,想要藉此機會,打壓宗室,有伊藩的那件事情,王叔自然是首當其衝的,可如今于謙既然出京,想必其他的宗室藩王,也難獨善其身。」

    「這樣的事,王叔,你說我們能袖手旁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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