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看了天門寨與軍屯點之間的佈局,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夏誡一定要將其掌握在手中,而崔謹在知道蕭定將軍屯點交給了大名府之後,是如此的氣急敗壞了。
每個軍屯點都是以營為單位來興建的。
每個軍屯點,又是一個防禦設施相當完善的軍寨。
開墾出來的土地,便圍繞在軍屯點的周圍,人工挖掘出來的溝渠,又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軍屯點的護城溝渠。
五個軍屯點,呈一個半圓形散佈在天門寨周邊,距離幾乎一樣,步卒可以在半個時辰之內抵達天門寨,而騎兵,一柱香的功夫也就到了。
天門寨的駐軍,與這五個軍屯點一起,便形成了一個有效的防禦體系,夏誡拿到了這五個軍屯點,便可以有效地控制,影響到天門寨的駐軍。
崔昂最大的問題,是誤以為天門寨的軍屯點是與天門寨是一體的。只要有另外的軍隊接防了天門寨,自然也就順理成章地接收了這些軍屯點。
但實事,卻並不是這樣的。
荊王趙哲在抵達河北之後,為了鼓勵邊境之上的軍隊自力更生,鼓勵士卒家眷開墾荒地,並且在耕種三年之後,便歸屬個人所有。頭三年,軍屯點的所有收入,七成歸軍隊,三成歸個人。三年之後,所有收穫便盡歸個人所得,只需繳納賦稅即可。而這些賦稅,基本上也都是就地撥付給了本地軍隊。
這是趙哲為了吸引人丁,同時也是減輕財政負擔的一種手段。
崔昂沒有及時地了解到這一點,從而被夏誡鑽了空子,也是無話可說。誰讓他想要空手套白狼,不但想一毛不拔,還要獲得諾大的好處呢?
既然崔安撫使打着這樣的主意,蕭定自然也就不客氣了。這樣的事,即便是打起官司來,他也是絲毫不怕的。更何況,夏誡夏治言必然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真要鬧將起來,豈不是讓朝廷看到了河北路這兩位大員之間的不和嗎?
那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而蕭定,馬上就要去陝西路了,對於崔昂,自然也就毫無懼意。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徐宏是一個做事相當紮實的行政好手,抵達天門寨短短數天,便已經將涉及到民政的方方面面的所有文檔全都接手過去。現在,他只等着蕭定公開宣佈移鎮的消息之後,便開始評估廣銳軍留下來的財產的價值。
有多少土地,這個是一清二楚的。
徐宏要做的,是對五個軍屯點的房屋等其它財產做出一個評估。
夏誡夏治言是一個做事相當果決的人,既然已經賣了好給蕭定,那這個人情,就一定要做結實,要做到以後不管蕭定到了哪裏,官兒做到什麼程度,都不會忘記了他這個大名府知府兼河北路轉運使。
左右這些人情,又不需要他夏治言私人拿出一分一毫出來,自然是由河北路來支出。他的慷慨,不僅會讓蕭定感激涕零,也會讓遠在汴梁的官家對他刮目相看,蕭定現在可是陝西路的人了呢!而陝西路安撫使馬興,能不記着自己這份人情嗎?
一箭數雕,豈不美哉!
這些人情,大家嘴上都不會說出來,但到了某些時候,人家一定會自然而然地還回來的。這便是官場之上的心照不宣了。
蕭定在回到天門寨的第二天,召集了所有伍長以上的軍卒來宣佈這一個消息。
大大小小的軍官以及兵頭們擠在天門寨城門之後並不算寬敞的小廣場之上,聽着蕭定大聲宣佈了整個廣銳軍將要移鎮陝西路定邊城的決定。
安靜。
除開提前知情的營將以上的官員之外,其它的軍官以及兵頭們,都被這個消息給驚住了。
死一般的安靜之中,徐宏有些擔心地看向站在高處,負手而立的蕭定。
「兄弟們,這一次,我們要離開你們的家鄉,卻一個陌生的地方打拼了。有不願意去的,蕭某絕不勉強,留在本地,自可加入本地廂軍。」蕭定轉頭看向徐宏,徐宏微微點頭示意。
「要是覺得廂軍不好,以你們的身後,等到新的軍隊接防天門寨的時候,我也可以向新來的軍隊推薦你們,相信,你們會是搶手貨的!」蕭定大笑着道:「我廣銳軍走出去的兄弟,放在任何一支隊伍之中,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
「指揮使不用說了,我們不跟着你,還能跟着誰?」下頭密集攢動的人群之中,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蕭誠大奇,本來他還悄悄地安排了李義,曹燦等幾個大哥的親衛,在一旦出現冷場或者不可控的情況之下跳出來表演一翻的,但現在這個率先發話的,卻並不是這兩個人,而是一個他根本就不認識的兵頭兒。
「指揮使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人群之中,又有人吼了起來。
有了人挑頭,安靜的會場頓時便熱鬧了起來。一片嘈雜之中,儘是指揮使到哪兒,他們就到哪兒的效忠的聲音。
在這樣的氣氛之中,即便有人不想去,只怕也不敢開口了。
要是一說話,立時就會被人視作叛徒。而在軍隊之中,被人當成了叛徒,那下場可就慘了。
蕭誠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大哥蕭定在廣銳軍之中的影響力啊!
幾乎便是一言而訣。
從第二天開始,整個天門寨以及五個軍屯點,便立時進入到了繁忙的準備搬家的工作當中。
徐宏忙着一家一家屯墾點的跑,以便對他將要接手的財產做出一個儘量準確的評估。
而蕭誠和他的手下,則開始了計劃制定前的摸底工作。
軍隊多少人?
家眷多少人?
家眷之中老人佔多少?壯婦佔多少?孩子佔多少?
這些人中,那些是身體健康的,那些是身有疾病的。
軍馬有多少?駝馬有多少?牛、驢、騾子等牲畜又有多少?
總之,蕭誠帶着他自己的人,以及蕭定撥給他的五十名士兵,開始了這些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用的數字統計工作。
每天的統計數字都在更新中。
「這有什麼用?」即便是蕭定,看着愈來愈多的各種各樣的統計資料,也是一頭霧水。
「大哥,有了這些最基礎的數據,我們就能制定出最詳盡的行動計劃!」蕭誠從高高的紙堆後面探出腦袋,這幾年來,他和手下的人,每天最多不過睡上一兩個時辰,兩個黑眼圈,顯得極為明顯,而在他身邊的羅綱,則更加地不堪了,蓬爛的頭髮之下,一張憔悴的臉,格外地讓人憐惜。
「這一萬兩千三百七十八人,怎麼合理地分配成不同的隊伍才能保證每天最佳的行程!我們每天要走多遠,一路之上要設立多少個補給點,多少個營地,這些,都要從這此統計數字中來。大哥,這樣的事情,只能做得仔細更仔細,決不能一拍腦袋說我們走,然後便帶着這萬把人踏上路途。」
蕭定有些赫然,說句老實話,他還真準備這麼幹的。
在他看來,現在他有了足夠的銀錢,帳蓬,棉衣,糧食啥都不缺,這不就跟行軍打仗一樣,說走就走嗎?
「大哥,這可不是你帶着精銳軍隊出去作戰,累了倒下就睡,渴了馬尿也能喝。這一次大部分可是家眷啊!路上碰到大雨怎麼辦?碰到道路毀壞怎麼辦?有人不耐辛苦,大規模地病倒了,又該怎麼辦?這些事情,必須要提前想到並且做好預案啊。這樣才會在碰到了這樣的情況之後,能夠不慌不忙,遊刃有餘地處理這些事情。」
「說得有道理。」蕭定若有所思地道。
「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大哥麾下這一萬多人儘量地都能安全地抵達定邊城,你也不想有些人死在路上,只能埋骨他鄉,過些年連想祭拜一下都找不到墳頭了吧?」蕭誠道。「如果這一萬多人,都能全須全尾地抵達定邊城的話,大哥,您的威望可就要更上一層樓了。而且有了這一次的長途行軍,軍心士氣民心,都會更加凝聚。這對於以後大哥開發定邊城,是會有大幫助的。」
蕭定的臉色亦是鄭重起來,說句實話,這一次的萬人大遷移,他心中是作好了會有一部分死在路上的準備的。天氣漸冷,道路難行,長途跋涉,這樣的事情,是怎麼也避免不了的。
他沒有想到,蕭誠竟然是打算要一個不少的將人全都帶到定邊城。
不管這個想法能不能實現,只要能大幅度地減少路上減員,對於整個廣銳軍的好處,自然是極大的。
「辛苦兄弟了,辛苦諸位了!」蕭定抱拳,向蕭誠行禮,亦向屋子裏另外一些人團團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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