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宋 第六百二十三章:覆滅

    一股一股的濃煙直衝上天,經久不散,便是韓部騎兵們最顯眼的標識,數千騎兵摧動胯下馬匹,向前急奔。

    距離愈來愈近了。

    韓錟勒馬而停,轉頭看向一側,泗水正緩緩地在他身旁流淌,只不過,那水,卻是紅色的。

    血將河染紅。

    「換馬!準備作戰!」

    距離板橋鎮,不超過五里了。

    騎兵們沉默地下馬,換馬。

    韓錟跨上了追光,神駿的戰馬似乎知道大戰即將爆發,興奮地打着響鼻,刨着蹄子。

    「此戰,不留俘虜!」

    韓錟的命令,向來簡單而直接。

    雙腿一夾戰馬,追光小跑着向前而去。

    板橋鎮完了。

    只需看那河水的顏色,韓錟便知道,只怕整個板橋鎮,剩不下什麼人了。

    板橋鎮的確沒有剩下什麼人了。

    數名遼軍斥候正圍着一真火在烤着幾隻雞子,不時回頭看一眼身後那濃煙滾滾的板橋鎮,眼裏艷羨之色難以言表。

    「這個鎮子很有錢!」

    「女人好白,一掐便能出水!」

    「比前些日子搶的那幾個村子可要好多了!」

    「宋人都這麼有錢的嗎?」

    幾個人百無聊賴地說着閒話。

    有什麼必要還出來警戒呢?宋人的騎兵,此刻都還在沛縣那邊吧?

    至於那些宋軍步卒,他們又有什麼用呢?

    難不成還能追得上他們?

    這支遼軍可是一人雙馬。

    即便追上了,難不成還敢與他們較量一番嗎?

    被上鋒派了出來,可就失去了發財的機會,也失去了享用女人的機會。

    手裏的幾隻雞子,還是在出來的時候,順手抓來的。

    等到回程的時候,那些留在鎮子裏的遼軍,只怕連渣渣都不會留給他們一點點。

    「下一次,就換別人作斥候了,輪到我們發財了!」一名伍長模樣的人,撕下一隻烤得焦黃的雞腿,也不管燙不燙嘴,撕咬了一口,便大嚼起來。

    地面微微顫抖,悶雷之聲隱隱傳來。

    幾名遼軍互相看了一眼,唰地一直便站了起來。

    作為一名騎兵,這樣的陣勢,他們可是太熟悉不過了。

    「哪來的大股騎兵!」幾人面面相覷。

    「上馬!」伍長厲喝一聲,扔掉手中的雞腿,爬上了戰馬。

    也就是在這一記,他們看到了無邊無際的騎兵,正沿着泗水河河谷,向着他們這個方向鋪天蓋地而來。

    「宋軍!」伍長怪叫一聲,「快跑!」

    一眼瞄過去,不襲的騎兵,最少也有數千騎,絕對不會比他們這支隊伍少。

    他們看到了宋軍,

    韓錟也看到了他們。

    腿上微微用勁,追光當真便如同一道閃電一般,迅即加速,轉眼之間便拉大了與身後騎兵的距離當然,也縮小了與前面斥候的距離。

    斥候們當然不會轉頭來與韓錟搏鬥,就算打贏了韓錟又如何,還不是轉眼就被他身後的那如同出閘洪水一般的騎兵踩踏成肉泥?…

    這個時候,只有跑。

    伍長的馬更好,所以他跑得更快,幾個呼吸,已是將幾個同伴都丟在身後。

    殺人總也是需要時間的,有時候,不見得要跑得比敵人快,跑得比同伴快,效果其實也是一樣的。

    一名遼軍眼看着韓錟追到了他的身邊,怪叫一聲,提刀便砍。

    韓錟一錘子過去,連人帶刀,砸下了馬去。

    然後,一錘子一個。

    那名伍長終於還是回頭了。

    這一看,不由嚇得肝膽欲裂,因為韓錟距離他,不過一步之遙。

    而在遠處,他的幾名手下,已經全都不在了。

    韓錟殺這幾人,追光可是一點兒速也沒有減。

    又是一錘子下去。

    這一錘子砸在了那伍長的鐵盔之上。

    不赤一聲,腦袋整個便縮進了腔子裏去了。

    提着錘子,韓錟繼續向前。

    耶律大樹正在喝酒。

    鎮子裏最好的屋子,當然便是這裏最有錢人的住所。

    親兵們從屋子裏搜撿了一番,果然便找出了許多的好東西。

    看着不起眼的土罐子,拍開泥封,一股濃郁的酒香便飄了出來。

    坐在大堂之上,喝一口酒,吃了口剛剛烤好的羊肉,耶律大樹甚是滿足。

    至於屋子裏其它地方傳出來的女人聲嘶力竭的哭叫之聲,於他而言,倒是更可以用之左酒。

    這個鎮子的富庶,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果然如那些商人所言,越往南,宋人便越是富庶。

    提起土罐子,他向外走去。

    耶律大樹不小心踩了一腳的血漬,他有些厭惡地將腳在倒在大門邊上的那具屍體之上用力地蹭了蹭。

    上好的小鹿比靴子,沾上了血漿,就不好洗淨了。

    尖厲的鳴鏑之聲,就在耶律大樹跨出大門的那一刻,衝上了天空。

    有些愕然的耶律大樹剛剛抬起頭,便聽到了第二聲,第三聲鳴鏑。

    接下來,他也聽到了如雷的馬蹄之聲。

    「敵襲!」他怪叫一聲。勐然從腰間拔出了一個牛角號,放在嘴邊,用說全力地嗚嗚地吹了起來。

    屋子裏女人的哭喊之聲戛然而止,緊接着在,幾個親兵從屋子裏竄了出來,一邊跑,還在一邊繫着褲子。

    「準備作戰,準備作戰!」

    耶律大樹翻身上馬,大聲吼道。


    此時不必管敵人是從哪裏來的,那是戰後的事情。

    也許是在齊國境內遊蕩的那些宋軍騎兵回來了,也許是宋軍的將領又重新組織了一支騎兵。

    不過是那一種,耶律大樹都沒有將對方放在眼中。

    精銳之所以是精銳,自然有他的道理。

    雖然這些人正在拼命地殺傷搶掠當中,但當牛角號響起的時候,這些人立即便停下了下來,然後跨上戰馬,向着牛角號響起的地方聚集而去。

    三千騎兵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便聚集到了一起。…

    然後,耶律大樹便看到了滾滾則來的韓錟所部。

    他的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

    不是徐州的宋軍的騎兵,飄揚的旗幟上寫着一個斗大的韓字,這是那裏來的部隊?

    耶律大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

    因為這支部隊的裝備以及衝擊而來之時的隊形、控馬的技巧,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兒。

    「殺光他們!」耶律大樹拔出了彎刀,厲聲吼叫。

    不管是誰,只要是敵人,那就殺光好了,只要死光了,對方的什麼來歷,又還有什麼關係呢?

    遼軍吶喊着摧馬沖了上去。

    與對手相比,他們在騎術之上,明顯要更勝一籌。

    僅僅憑着兩條腿,就能自如地操控戰馬,空出來的兩隻手,卻在不停地拉弦射箭。

    這樣的奔射,出了極少數神射手還能保持準頭,剩下的,也不過是碰運氣,只不過當數千箭一齊射過來的時候,也就不需要什麼準頭了。

    江寧守備軍的隊形驟然便散開了。

    他們舉起了手中的神臂弩。

    與遼人經馬上奔勝,那自然是比不過後。

    但是一人一支上好弦的神臂弩,他們卻都是裝備了的。

    一箭過後,充弩摘槍,一槍過後,棄槍拔刀。

    每一名江寧騎兵,都是一個行走的錢串子。

    不管是他們身上的戰甲,還是弩弓,抑或是刺槍,馬刀,都不是遼軍能夠比擬的。

    韓錟提着他的錘子向前勐沖,他的旗手,拼盡全力也無法跟上他,最後只好放棄了這一徒勞的舉動。

    羽箭如雨,韓錟卻不管不顧,摧馬向前,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身上不時迸發出一串火星子,然後留下一個個的白點,也有力道十足的羽箭鑲嵌在了他的戰甲之上,使得他看起來跟個刺蝟似的。

    但這支刺蝟卻快得不可思議。

    江寧守備軍手中的強臂弩發出了嗡的一聲響,然後,耶律大樹他們的天空便黑了。

    任何人被數千支強臂弩鋪天蓋地籠罩,那感覺都不太好。

    然後耶律大樹便看到自家軍隊以精湛的技藝,在短短的距離之內連射了數輪羽箭,對方落刀之人廖廖可數,可對方一輪齊射,己方卻是霎那之間被掃空了一大片。

    然後,對面的那些傢伙,沒有絲毫猶豫地扔掉了手裏的神臂弩,迅捷無比地摘下了馬鞍上的刺槍,平端着槍,在馬上貓頭腰,一排排地整齊地沖了過來。

    與遼軍騎兵迥然不同的作戰方法。

    當然,在這些一排排的刺槍之前,還有一個人,一匹馬。

    韓錟如同一塊巨石一般地砸進了隊伍的軍陣之中。

    鐵錘起起落落,每一錘下去,便是一人落馬。

    至於敵人刺來的槍,砍來的刀,他是不太理會的,基本上除了在他的甲胃之上拉出一熘子火星來並沒什麼其它的作用。

    只有那些重傢伙迎頭砸來的時候,他才會去擋一下。…

    然後一錘子把拿重傢伙的人錘死。

    韓錟的勇勐無匹固然讓耶律大樹震駭不已,但一個人再厲害,也無法威脅到幾千人的騎兵,所以他最大的敵人還是那後面一排一排衝過來的宋軍騎兵。

    雙方的前鋒只是一個接觸,耶律大樹便知今日要糟。

    一排排的刺槍一紮到目標,受力之後便轟然炸碎,然後這些沒有了刺槍的宋軍騎兵便拔出了馬刀。

    耶律大樹左噼右砍,在宋軍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一邊落荒而逃,一邊用力地吹起了牛角號。

    快跑!

    這是耶律大樹心中唯一的念頭。

    岳騰看着泗水河邊那一堆堆的疊在一起的屍體,手上青筋爆出。

    狗娘養的,娃娃都不放過的嗎?

    他從另一個方向上來,韓錟看到的是染紅的河水,他看到的,卻是河邊堆疊如小山一般的屍體,還有河的另一頭,一些僥倖過河的人,正跪在沙地之上哀哀哭泣。

    遠處,喊殺之聲震天。

    「走,去殺光他們!」一提馬韁,岳騰帶着天鷹軍向着戰場圍了過去。「散開隊形,撒大圈子,韓錘子肯定已經將對手砸散了,咱們將他們兜住,一個也不能讓他們跑羅!」

    如果說江寧守備軍是極其注意集體戰鬥,集體力量的騎兵,那天鷹軍便與遼軍差不多,他們的個人戰鬥素質相當的高超。

    天鷹軍中九成來自敘州蠻。

    耶律大樹現在明白,他墜入到了一個極其精巧的圈套之中。

    對手悄悄地隱藏起了兩支相當強悍的騎兵,就等着他一頭撞上門來。

    如果能回去,定然要將劉豫的狗頭斬下來,耶律大樹紅着眼睛,再一次向着岳騰的天鷹軍發起了衝鋒。

    蕭縣的谷正,帶着三千步卒,正在向板橋鎮前進。

    這三千人,是他從集結在蕭縣的九千士卒之中挑選出來的

    江寧第一批次發來的禁軍、廂軍便是九千人。

    讓他們先見見血,先打一下烈度不大的戰爭,體會一下戰爭是怎麼一回事。

    眼下便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被江寧守備軍和天鷹軍肆虐一遍後的這些遼國騎兵,就算能逃出來,肯定也沒有多少了,而且還是人困馬乏,正好讓這些步卒來練練手。

    前方,斥候打馬狂而來,尖厲的哨音響徹天空,谷正精神一振,終於是來了,只是來知道有多少人突破了韓錟與岳騰的兩張大網。

    旌旗揮動,軍官們大聲地喝斥着,組織着士兵們迅速地擺好陣容,士兵雖然還很稚嫩,但這些軍官,卻是從百戰之師中抽調而來的,一個個經驗十足。

    不少士兵明顯很緊張,但挨了上官幾鞭子或者幾巴掌幾腳之後,也就鎮定了下來。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騎兵,最多不超過兩百騎,而且一個個血湖刺拉的。

    耶律大樹看着前面出現的敵人排列的整整齊齊的軍陣,再看看一邊的奔騰的泗水,再回頭,煙塵四起,更多的宋軍騎兵正追索而來。

    他知道今日再無幸理。

    「殺!」他舉起了鋸齒一般的長刀,嘶聲吼了起來。

    傷痕累累,氣喘吁吁的遼軍騎兵,向着前方宋軍步兵軍陣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放!」隨着一聲厲喝,無數的弩箭撲面而來。

    一個個的騎兵連人帶馬被射翻在地。

    「突!」

    步卒們斜斜舉起長槍,向前緩緩推進。

    捅刺,拔槍,再捅刺,機械地一遍一遍地重複着相同的動作。

    飛奔而來的戰馬,重重地撞在長槍之上,槍斷,臂折,吐血,倒地,然後便被人拽着腳拖到一邊。

    耶律大樹被十幾支長槍同時捅了進去,接着被舉到了空中,最後又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六百二十三章: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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