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宋 第四百五十八章:有造反精神的水師將領

    那是一條走舸船,本來就是在水師之間用來傳令的船隻,在兩名士卒賣力的划行之下,其勢如飛,船身如箭劈開江面,竟在身後形成一線白浪,徑直向着江堤而來,  眼看就要一頭撞到岸邊了,那走舸卻是唰地一下在水面之下來了一個漂移,整條船便恰好地靠着岸邊停了下來,那江雄一按船沿從內里跳了下來,目中似乎根本沒有看到江堤之下幾個按刀對他怒目而視的護衛,徑直看向了上面的蕭誠與楊泉。

    走舸劈波斬浪,岸邊漂移,  動作還真是炫酷屌拽炸,  別看那些護衛一個個氣憤難抑,實則上心裏未嘗不讚嘆不已。

    便是楊泉與蕭誠,也是嘖嘖稱讚。

    雖然有孔雀開屏的嫌疑,不過要做到這一點,沒有精熟的控船手藝,那也是萬萬做不到的。

    蕭誠去過雷州水師,不過那裏基本上都是大海船,最大的那艘戰船列是超過了一萬料,上頭搭載了上千名士卒,內里還能裝載士兵們一年所需糧食,菜疏等。

    在雷州,看到的是水師的壯觀與雄偉,論起操作之精巧,似乎比起眼前這技藝,還是有所不如的。

    畢竟一個是內河水師,  一個是遠洋水師,  術業有專攻,差距還是蠻大的。

    蕭誠的眼睛落在江雄的一雙腳上,這傢伙個頭並不高,看起來最多也就七尺的模樣,但一雙腳卻有些異乎尋常的大,此刻,赤着的一雙腳踩在細沙之上,留下了一雙雙清晰的腳印。

    「荊州江雄,謝過蕭撫台救命之恩。」

    江堤之下,江雄雙手抱拳,一揖到地。

    不等蕭誠回話,直起身來的江雄又是右手撫胸,單膝跪地,道:「烏江水師指揮使江雄,見過蕭撫台,見過楊府尊!」

    這是一個有趣的人!

    蕭誠大笑着,在楊泉有些驚愕的目光之中撩起了袍子,從堤上一躍而下,大步走到了江雄跟前。

    「果然豪傑!」他一把扯起了江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轉過頭來對楊泉道:「荊湖江家有眼無珠,便宜我了!」

    「撫台謬讚,  荊湖江家浸**師數代,經驗豐富,人才如雲,江雄只不過略知皮毛,不敢稱道。」江雄謙遜地道。

    蕭誠搖頭:「只看荊湖江家不能不拘一格用人才,只願意培養嫡系子孫,別枝旁庶便只能做那磨刀石,登天梯,蕭某就要低看他們一眼,江指揮使,他們不用你,蕭某卻願意大用你,來貴州路數月,感覺如何?」

    江雄微笑:「士為知己者死,蕭撫台,可願隨我上船一游?」

    「有何不可?剛剛兩位壯士的技藝讓人眼前一亮,蕭某正想領教領教!」蕭誠道。

    一邊的楊泉卻是插言道:「江指揮使,本官也想同船一游,不若你我二人為撫台划船如何?」

    江雄點頭:「自無不可。」

    楊泉這卻是有些不放心蕭誠一人上船的意思了。

    江雄揮手讓船上兩名手下下來,心中卻是哧笑,心道我真有心做些什麼,到了水上,憑我的水上功夫,你們便是兩人,又能如何?還不是手到擒來。

    蕭誠卻只是微笑不語,似乎看穿了江雄的心思,卻又對楊泉的提議並無反對。

    他來到了楊泉的地盤之上,要是不聽楊泉的安排,別說楊泉不願意,只怕一邊的護衛隊長都不願意了。

    剛剛要不是楊泉主動說了這麼一句,只怕他就要跳出來了。

    楊泉聲稱要為蕭誠划船,但這傢伙卻壓根兒不會劃,上得船後,毛手毛腳,只一下子,便讓走舸的船尖撞在了江堤之上,讓還沒有站穩的蕭誠一個趔趄,剛剛扶穩了船幫,他慌張之下,另一隻手一發力扳槳,船頭倒是回來了,但船尾又撞到了堤岸之上。

    岸堤之上,先前那兩個下船的水手,忍不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一笑出聲又發覺不對,趕緊捂住嘴,左瞄瞄右看看,發現左右的一些侍衛一個個看起來都繃着臉皮,但那眼角眉梢的笑意,是怎麼也掩不住的。

    如果再瞧得仔細一些,還能發現他們緊緊地咬着嘴唇,大體上如果不咬緊一些,必定是會笑出聲來的。

    「你去坐着,我來吧!」蕭誠無奈走過去,拍拍楊泉的肩膀,慚愧無地的楊泉眼見自己是真的不行,只能讓位。

    有些事情啊,你一看就會,一做就廢。

    總是覺得別人行我也行的事情,往往一上手,才知道壓根兒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江雄輕輕扳動槳葉,船隻已是輕盈地離岸而去。

    蕭誠與江雄兩人對面而坐。

    走舸的槳位設置非常有意思,兩名漿手相對而坐,屁股底下的座位居然是活動的,可以沿着一個固定的軌槽前後移動,雙腳蹬在前面,起槳之時上身往前,入手之後全力向後。全身力道都可借用上,難怪這走舸行駛起來如此之快。

    而且這樣設計還有一個好處,兩名槳手還可以互相替對方觀察情況,水戰之中,箭石如雨,這樣設計,倒是儘可能地讓兩位槳手的生存機率更大一些。

    數息之後,江雄有些愕然地發現,坐在他對面的蕭誠,竟然能輕輕鬆鬆地跟上自己的節奏,而且看起來絲毫不吃力的模樣。

    他下意識地加快了划槳的速度與槳頁吃水的深度,倒不是什麼心存惡意,只是單純地有些好奇。

    據他所知,這位撫台,可是進士出身,而且還是二甲第十名。

    這個名次,可是能進瀚林院,能成庶吉士的。

    在江雄的映象之中,讀書人,特別是是讀出了一些名堂的讀書人,似乎對體力活兒都有些不屑一顧。

    嗯,當然,有些特別的事情可以出外。


    大宋文人鄙薄武將,那是有傳統的。

    但眼前這位,似乎有些不一樣啊!

    自己已經使出全身力氣的七八成了,對面好像仍然沒有感覺到什麼。

    當然,如果自己玩些控船技巧,估計對面肯定會吃不消,但這就是欺負人了。

    拿自己的吃飯本事去與人較量,就跟對方這時候提出來要跟自己比寫一篇文章一樣欺負人。

    兩人似乎都沒有使全力,但船上的楊泉,卻已是臉色有些發白了,雙手緊緊地抓住船幫子,他只感到江水似乎都跟船平齊了,這船,隨時都有可能掉到江里去一般。

    而在岸上,一群士卒撒開腳丫子拼命地奔跑,也只能看到那船如向離弦之箭,在一股白浪殿後下,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牽馬來!」侍衛統領怒喝道。

    江面之上,江雄放緩了划槳的速度,蕭誠也隨之慢了下來。

    「我以為你接下來還會來幾個急速轉彎什麼的!」蕭誠笑道。

    「撫台已經讓我很驚訝了。您膽氣之壯,氣力之雄,在我認識的文人之中,是最厲害的。」江雄道。

    「其實我氣力不錯,水性也不錯。」蕭誠道:「別說今天風平浪靜,便是風高浪急,從這裏跳下江去,我也能輕鬆地游回到岸邊去。」

    江雄抬了抬眉毛,似乎有些不信,但人家是撫台,既然這麼說了,自己總不能說:吹牛!要不來試試。

    「不要把我當成你見過的那種文人看,也不要把我當成你熟悉的那種官員來看!」蕭誠輕笑起來:「以後,你與我接觸多了,會更加的了解我,現在我只是想告訴你,與我打交道,直接就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需要隱瞞,也不需要掩飾。如果是你錯了,我會批你,如果你說我錯了,我會內省然後改正,如果是別人錯了,我會去查證然後根據事實來做出判斷。」

    「明白了!」江雄深吸了一口氣:「撫台年紀輕輕便能做出這偌大的一番事業,而且靠的不是家世,江雄一向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

    「真是這樣嗎?」蕭誠道。

    「真是這樣!」江雄認真地道:「以前我是混江湖的,其實就是我們江家需要刻意培養這樣一批人來證明自家的重要。」

    「養寇自重嘛,我懂!」蕭誠道。

    「我們這些人,別的也許不行,但消息還是很靈通的。在南方綠林道上,不知道多少綠林頭子對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呢!」江雄很誠懇地道。

    「這是什麼道理?」蕭誠失笑:「好像我在貴州路上也剿了不少綠林好漢呢,自古官匪不兩立,他們為什麼要佩服我?」

    「撫台不見怪的話,我就直說了!」江雄道。

    「但說無妨!」

    「這些綠林好漢都說他們不過是小打小鬧,卻被朝廷通緝,一個不小心,就要被押赴法場,斬首示眾,而像撫台您,明明就是這大宋天下最大的一個造反頭子,但卻混得風生水起,便連朝廷也要對您讓上三分,活到您這份兒上,才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江雄豎起大拇指,眼睛裏卻暴露出幾分不安。

    蕭誠甚至覺得自己要是假裝發怒的話,眼前這位烏江水師指揮使說不定立刻就會一頭翻進水裏,然後憑藉着他高超的水性逃之夭夭。

    「借這些綠林好漢一句話來回答你。」蕭誠嘆道:「只看到強盜吃肉,那裏看到強盜挨打呢!各人只知各人的苦,那裏能對別人的苦感同身受呢!只有坐在這個火盆之上,才能體會到裏頭的難處。」

    「撫台所思所慮所求,又豈是那些草莽漢子能想到的!」坐在船艙裏頭的楊泉卻是冷笑道:「這些綠林好漢往往打出旗幟,說什麼劫富濟貧,說什麼替天行道,其實狗屁都不是。江雄,你到了遵義也有半年了,看到我們這裏如何?」

    江雄點頭道:「雖然還比不上荊湖富庶,但那勃勃生機卻是比荊湖要強得太多。我接觸到的官吏,也與那邊大大不同。蕭府台,楊府尊,也不瞞你們說,我原本是打算着到這裏來看一看,如果與荊湖那邊一般無二,我是準備跑的。」

    「你跑得了?」楊泉哼了一聲:「我們花了大價錢把你弄來,豈能讓你輕易就跑?便算你能跑,你還有老婆娃娃在遵義呢!」

    「我老婆娃娃的水性,比起一般人來,也強得不是一星半點!」江雄笑道:「真要跑的話,只需一走舸,便能讓我一家子逃得無影無蹤了。」

    「現在沒準備走了吧?」蕭誠笑道。

    「沒準備走了。」江雄道:「我發現貴州路上的官員做事乾脆利落,也少有拿捏別人逞威風,更不見剋扣糧餉等,清廉之風讓我嘆為觀止,我覺得這麼一個特別的地方,再加上這麼一個特另的撫台,還是很有搞頭的。」

    蕭誠大笑:「如此,便說說你的想法吧!」

    「撫台是想在烏江之上練水兵吧?」江雄道:「為未來準備?」

    「為何這般說呢?」蕭誠有些好奇地道。

    「這個很簡單。先從貴州路上的實際情況來說,過去,這裏很窮,其實現在,比起荊湖等地,這裏還是算窮。雖然水路縱橫,但水運並不發達,連成氣候的水匪都沒有幾支。」江雄道:「撫台其實並沒有迫切成立水師的需要,但我看撫台對水師的建立非常重視,那就只能說明,撫台不是為了現在,而是為了將來。不是為了貴州路,而是為了將來能走出去。」

    「說得有道理,還有其它的原因嗎?」

    「當然有。」江雄道:「從我們的船廠造的船也可以看出這一點。這半年來,烏江船廠里造的船,以馬船為主,戰船隻不過廖廖幾條,還都是小型的。這說明撫台現在更重視水路的運輸情況,一旦有事,這些馬船便能將貴州路上的精兵悍將迅速地沿着水路運出去。往近了看,我覺得撫台大概是先想利用這些馬船往大理那邊運兵吧?」

    蕭誠挑了挑眉頭,笑了笑,卻是沒有做聲。

    「現在您並不指望水師馬上便能投入戰鬥,所以戰船可以慢慢地造,那能戰鬥的水兵,自然也就要慢慢地培養。」說到這裏,江雄臉色有些潮紅:「撫台,您將來真的準備造反殺出去嗎?」

    「放屁!」眼見着他越說越不像話了,楊泉怒喝了一聲:「撫台是為了將來對付遼國人。」

    「遼國人?」江雄瞪大了眼睛,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那模樣,當然是不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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