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格蘭特王國,烏魯克城,鳶尾花家族。
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埋頭於文山信海的卡拉揚突兀地抬起了頭,看向了南邊。
日理萬機的他在此時卻奢侈地浪費了足足幾分鐘的時間,感知那突如其來的波動。
沉默了數息,他臉上罕見地流露出了猶豫的神色,低頭繼續閱讀信件。
可不多時,在他的嘆息聲中,他還是搖響了桌旁那枚不起眼的鈴鐺。
再過數息,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悄然推開了門,又悄然將門關上。
「愛麗絲,是怎麼回事?」
卡拉揚揉捏着有些酸脹的眉心,平靜地詢問着。
可語氣里,透露出某種疲憊。
「她現在正在野草酒館,聽說和蓋德老闆關係處理的不錯,還能拿到玻璃酒杯。」
「我要的不是之前的消息,是現在,她現在出問題了。」
「……」
來人並沒有回答卡拉揚的問題,只是沉默地站着,像是雕塑。
「怎麼了?」
「您對愛麗絲小姐的關注多了點。」
「她是我的女兒。」
「您的子女還有很多。」
「這麼多個,總有最疼愛的吧?」
那道模糊不清的人影不卑不亢地回應着:「但您是家主。」
「你敢違背我?」
「我只效忠於族規。」
砰的一聲,宛若擂鼓。
卡拉揚重重地錘了一下實木桌,甚至直接站起,寬大的肩背幾乎將身後的窗戶遮擋得嚴嚴實實。
一瞬間,房間內就暗了下來。
卡拉揚背着光,凝視着眼前這個人影,沉默。
此時無聲勝有聲。
良久。
宛若刀鋒般鋒利的目光最終收了回去,鳶尾花大公終於垂下眼帘。
模糊的人影也終於在這時候繼續說着:「如果您真的喜歡她,就不該替她選擇道路。」
「所以,你就可以替我選擇了?」卡拉揚語氣不滿。
當初,是卡拉揚親自讓愛麗絲走上了打磨肉體的戰士道路,作為家族繼承人里唯一一個戰士。
「我只是有些惋惜。您是知道她的天賦的,她不該成為戰士。」
當年,愛麗絲在學習各種劍術時,除了艾德,另一個劍術教官就是眼前這個人影。
老師對學生,總是有些袒護的。
卡拉揚隨意地拍了拍手,身上的超凡氣息散發,其厚重如山嶽的氣息將房間內的一切聲音盡數包裹,不讓外界知曉一二。
隨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竭力遏制幾乎噴薄欲出的怒火:「我答應過她的母親,答應會給她幸福美滿的生活,戴格斯也知道!
鳶尾花大公?
呵,你覺得能坐到這個位置上,真的能幸福麼?」
「那是她的選擇,不是你的,大人。」人影依然平靜地回應。
卡拉揚不再理會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的人影,視線上移,越過那一本本用於裝飾的族譜和考究的資料書籍,最終注視着亞格蘭特王國的紋章和鳶尾花家族的族徽。
獅鷲與長劍,鳶尾花與山丘……
虛無縹緲,可又是那麼的真實可感。
他深陷其中,卻又無法自拔。
榮譽、名聲、家族、責任,一件又一件壓在他的肩頭,將他困在這裏,鎖在這間低調奢華的房子裏。
作為一家之主,他得戴上面具生活,可這久而久之,冷硬的面具就摘不下來了,仿佛與他的血肉融為一體。
「你在不滿?」
「只是疑惑。」
「別忘了,當初是我吩咐你修改她的血統信息,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如果你真的不滿,當時為什麼不攔着我?」
「我效忠於族規。」
「如果你真效忠於族規,那麼當年你就不該抱着她回來!」
「這正是因為我效忠於族規,所以,我才只抱着她回來。大人,鳶尾花家族的血統不能輕易外流。」
怒極反笑,卡拉揚反而冷靜了下來,他的雙臂撐着木桌,身子前傾,讓身後的光能溢散少許,「那我真要謝謝你,我會始終記得,你殺了她的母親,殺了我的愛人!」
氣氛早就緊張起來。
「這是您當初犯下的過錯,我只是解決問題而已。」
人影在「而已」這兩字上再度增加了重音。
可能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是,當年愛麗絲的母親曾經嘗試着偷偷逃離家族,拋去所謂的格萊斯頓的光榮姓氏。
那個可憐的女人只想讓自己的女兒健健康康、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
這是一個母親的祈願。
在某人的默許甚至幫助下,她做到了,挺着大肚子的她成功地假借着靜養之名逃離了是非之地,並成功地生下了孩子。
然後,有人拎着細劍找上門來了。
沒過多久,那人就帶着那個因飢餓而哇哇大哭的女嬰來到了卡拉揚面前。
鳶尾花家族,格萊斯頓家族的骨血,被他不辭勞苦地找回來了。
至於那個苦命的女人,那是兩個男人之間的默契——就當是他手裏多了條人命吧。
關於這一點,兩人都沒有任何的異議。
「當初我和戴格斯說好的,你也默認了,她的這件事,就算是這麼定下了,可你現在,為什麼要不滿,為什麼要惋惜?
堂堂鳶尾花家族,不會因為缺少她、因為她的缺位而沒落!她只需要找個還算過得去的丈夫,平平淡淡地度過這一生,這是我答應她母親的!」
卡拉揚的話語字句鏗鏘,擲地有聲。
這一次,人影沒有繼續反駁卡拉揚的話語,「您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至少是個合格的大公。」
再度寂靜,兩人像是同時喪失了交流興趣,都不再開口說話。
最終,對話在卡拉揚的話語聲中結束:「聽着,在我死前,我一定,拉着你一起死。」
山峰總有崩解的時候,而如山嶽般的男人也同樣有疲倦的時候。
這位鳶尾花大公終於在言語中透露出了幾分疲憊。
那模糊的人影微微躬身,像是對着卡拉揚行禮,平淡地說了一句:「一切為了家族。」
說着,他悄然退去,房間內再度只剩下了某個父親。
而他,只能再度瞥了一眼南方,旋即重新打開某份領地內的信函。
房間裏,再度響起了沙沙沙的書寫聲。
又過了許久,房間裏終於響起了某人的呢喃聲:「戴格斯,這……就是你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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