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姆轉頭一看,卻看見了老師居然正坐在輪椅,靠着門邊,靜靜地注視着他。
安德姆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床前的圖安提萬,心中生出了一絲荒誕感。
這……又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會有兩個老師?
為什麼一個老師活着,另一個老師卻死了?
心中雜念叢生,而他低聲說了一句:「老師……」
一時間,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安德姆。」
門邊的圖安提萬推着輪椅緩緩地走進了房間,隨意地說道。
「老師,我……我墮落了。」
安德姆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
撇去方才的驚愕,這位天賦卓越的超凡法師反應過來了。
當他意識到墮落的時候,其實已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恐怕在他推門而入,乃至更早,在他睜眼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他就已經被污染了。
執念,幻覺。
真實,虛幻。
相互交織,共同組成一個亦真亦假的世界。
「是的,你墮落了。」
「老師,我……」
圖安提萬來到了安德姆面前,輕輕地拍了拍安德姆的肩膀,低聲說道:「不算太晚,不是麼?」
老人雖然枯瘦,可依然有力,莫名令安德姆心中一定。
周圍的黑暗已經全線收回,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安德姆,我和你提起過,不要壓抑自己的欲望,而是要學會駕馭,你越是不敢面對,就越容易出問題。」
「可老師,我真的做不到,」安德姆搖頭,「我不敢想像您走……」
他只是相信老師會有所安排,可卻不願知道老師的安排到底是什麼。
相較起來,從小到大,他一直都在逃避。
從被老師挑中進入法師塔那一刻開始,他放棄了和兄長爭奪家族的繼承權。
儘管那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甚至領下的封地都撐不起一隊超凡者的采邑。
事實上,要不是因為圖安提萬隻選擇他作為唯一的學生,說不定安德姆還要考慮如何逃避將來如何繼承法師塔。
他大可以將這份重擔交給學弟,然而抽身離去。
有時候,他忍不住在想:是不是因為老師清楚他是這樣的性格,所以才只有一個學生?
「安德姆,你說過的,你會相信我。」
圖安提萬的語氣裏帶着一絲笑意。
那是安德姆方才親口所說,他就站在門邊,聽得清清楚楚。
聽到老師說出這種話,安德姆臉上不禁浮現出幾分尷尬,笨拙地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有些話,還是只能對着自己說會比較好。
從別人嘴裏說出來,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不過,正當氣氛略微緩和之時,圖安提萬終於收起了笑容,嚴肅地說道:「我快死了,安德姆。」
他在陳述一個事實。
而這,也是安德姆爆發幻象的根源所在。
即便圖安提萬今天的死不過是個假象,可他終究還是會死的。
就在可以預見的不久之後。
沒等安德姆反應過來,圖安提萬接着說道:「安德姆,我會將法師塔給你。
不要想着陛下會不會拿走法師塔,他拿不走的,這是我說的。」
同樣還是陳述,可在其蒼老的話語間,只有篤定。
輕描淡寫,字句千鈞。
明明他不過是個黃金階的超凡法師,可在此刻,卻有了幾分不容置疑的霸氣。
輔佐了亞格蘭特王國的三代國王,從第一代的開土拓疆,到第二代的穩邊定界。
即便是在和平年代,在亞格蘭特三世時期並未做出多少傑出的貢獻,可他依然還是那個圖安提萬。
我想要的,我自己拿,不用給。
我想要的,就是我的,不能拿。
「可陛下那邊……」安德姆有些遲疑。
不管圖安提萬怎麼強大,可他終究還是臣民。
王國面前,個人的意志無疑是渺小而脆弱的。
「我會給陛下一個不容拒絕的理由。」
圖安提萬隨意地擺了擺手,打斷了安德姆的話。
「但在此之前,安德姆……」圖安提萬躊躇了一下,整理着措辭,「我快死了。」
安德姆神情木然,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
老師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強調了。
而他同樣明白老師強調的含義:時間不多了,這一天即將到來,他需要做好準備。
「回去做好準備吧,安德姆。」
圖安提萬輕嘆一聲,再度拍了拍安德姆的肩膀。
這次談話,到此結束。
「是,老師。」
安德姆低垂着頭,艱澀地回應着,僵硬地走出了房間,順手帶上了房門。
接着,門外隱約傳來了一聲關門聲。
圖安提萬的視線終於從房門處移了回來,打量了一眼床前那個「死亡」的自己,眼神閃動。
可就在這時候,那個本該死亡的圖安提萬霍然抬起了頭,本該是慈祥的臉上卻在似笑非笑。
「你就真的認為,這樣能騙過他了?還能騙他多久呢?」
「再騙他幾天就好。」
「我真沒想到,你居然這麼相信他,呵,他都已經走到面前準備發動攻擊了,你居然還不反抗……
要是他真的想要殺你,我真好奇……」
「那我就不會來到這裏,不是麼?」
「就算你騙他,騙他誤認為這件事只發生於幻覺中,可你卻要沾染他身上的邪典氣息,你撐不了多久了……」黑化的圖安提萬歪着頭,渾濁的眼中散發着毫無遮掩的惡意,「我很期待,很期待你加入我們的那一天……」
圖安提萬語氣平淡地回應着:「我會在那之前死去。」
「可對我們而言,死亡並不意味着是終結。」黑化圖安提萬的身形逐漸隱沒,最終變成了一團翻滾不停的黑氣,聲音變得愈發模糊不清:「這才是剛剛開始啊,圖安提萬……」
黑氣化成萬千條黑絲,如倦鳥投林般朝着圖安提萬射去。
圖安提萬沒躲,甚至連象徵性地阻攔都沒有,任憑這團黑氣融入自己的身體。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他渾濁的眼睛爬出了一抹黑色,轉而又消散了幾分。
最終,圖安提萬恢復了往常的模樣。
在他面前,擺放着一張空無一人的輪椅。
輪椅上,有一張剛剛被安德姆精心整理過的毛毯。
而此時的圖安提萬,緩緩起身。
身下的輪椅悄然化成泡影。
他低頭,凝視着面前的輪椅,沉默不語。
假作真時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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