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喊殺聲、尖叫、哀嚎,撕破寂靜的長夜。
神聖樹林冒出沖天的血色。
弗蕾雅神殿庭院之中花壇翻倒在地,盛開的鮮花被無情踩踏、幾個女祭司倒在神廟大門附近的血泊之中,鮮血染紅了她們潔白的罩袍和身下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年輕清秀的臉龐凝固着生前的恐懼。
數棟端莊、肅穆的神廟建築間,淡金色的簾幕被火焰引燃,刺目的火光照亮了狼藉的大廳,一群瘋狂的男人在其間狼奔豚突,翻箱倒櫃,
床鋪、桌椅、燭台,被掀得亂七八糟。
他們貪婪地將置物櫃裏精緻的的銀器、黃金容器、以及捐款箱裏的錢幣塞進亞麻布袋。
將記錄弗蕾雅聖言聖行的聖典、教條的書籍文獻,撕成碎片,揮灑漫天,哈哈大笑着一把火燒成灰燼!
也有幾個暴徒正在神殿的角落蹂躪毫無反抗之力的可憐女祭司,聽着她們哀嚎慘叫,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另一邊,十幾個女祭司在花園和廊廳間跟海盜繞圈周旋,海盜就像捕獵小羚羊的花豹,不徐不疾,帶着滿臉獰笑,以她們的驚聲尖叫和絕望的掙扎取樂!
……
莫克瓦格站在大祭司烏伐的尤帶餘溫的屍體前,環目四顧,昔日寧靜、莊嚴的神廟,在自己手中已然淪為一片破敗的廢土,胸中湧起一股豪情,「什麼弗蕾雅,狗屁的聖母,在我手下,也不過是螻蟻一樣渺小的存在!」
「愣在那兒幹嘛?!」他驀地回頭,衝着身後一動不動的手下怒目而視——一共有五位海盜沒有加入燒殺擄掠的隊伍,站在副手艾納身後。
「停手吧,莫克瓦格!以前你讓我們進攻尼弗迦德、進攻史凱利傑七大家族,我們誓死跟從!」艾納握着手中戰斧,怡然不懼地與船長對視,「但今天的劫掠是個不折不扣的錯誤!」
「你忘了嗎?我們每次出海前都要跟弗蕾雅祈禱,她保佑了我們,她是所有史凱利傑人的母親!今天我絕不會跟你作孽!」
「莫克瓦格老大,剛才女神的祭司已經展示神跡!」那個臉上帶疤,剛才受到治療的海盜搖頭,「冒犯女神,會遭天譴的,罪人將生不如死!!」
「愚蠢!就算一個普通的史凱利傑女人,在面對侵略者的時候也知道揮舞鋤頭和魚叉反抗,可看看這個女神,看看她的祭司?」莫克瓦格表情極端的鄙視和不屑,「她們的表現連陸地上的女人都不如?!」
「弱肉強食才是真理!弗蕾雅有什麼資格成為史凱利傑的神?那個位置還不如送給我一個凡人來坐!」莫克瓦格目光徐徐掃過五個昔日的下屬,他們仍然沒人動彈,而是悄然握緊武器和盾牌,做出防禦姿態。
莫克瓦格狹長的眸子射出寒光,繃緊臉頰,「罷了,你們這群膽小鬼,今晚過後,滾出我的龍船!你們不再是群島最偉大的海盜!」
「你們要是願意,像個白痴和木頭一樣杵在門口吧,欣賞我的壯舉!」莫克瓦格拖着帶血長劍,徑直衝進了神廟中央,金碧輝煌的正廳!
幾個神色癲狂的海盜正在大肆破壞兩側的潔白燭台、推翻的花壇、栩栩如生的神聖動物雕像。
只剩下正前方的聖母雕像風采依舊地矗立。
莫克瓦格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目光忽而一凝。
恍然間,他感覺雕像的蒼白的石制雙眼,沖自己眨動了一下——霹靂閃電、狂風暴雨,驚天動地的雷霆在他腦海中炸響!
「唔…」
莫克瓦格腦子裏突然針扎一般刺痛,身形一晃,捂住口鼻,一股溫熱的液體涌了出來,手指間儘是殷紅的鮮血。
而他身邊正在大肆破壞的海盜不禁動作一停。
「莫克瓦格老大,你…你在流血!」
「哈哈,怕什麼,給我繼續!不要停!」他卻搖頭一笑,隨意用衣襟擦乾鼻血,戲謔地看向雕像雍容端莊的臉龐,非但不懼,反而進一步靠近了女神的雕像,「弗蕾雅,你就這點能耐呢?都不夠我熱身的!」
「繼續傷害我啊!讓我看看你的神跡!」
然而雕像再沒有任何反應。
莫克瓦格目光她脖子上的東西吸引,一枚玫瑰花切面的水藍色鑽石。
足足有拳頭大小,閃耀的光芒跟夏日天空一樣耀眼。
「傳說中的『情熱之玉』,弗蕾雅的至寶…」
莫克瓦格眯着眼,舔了舔嘴唇,表情貪婪地鑽石,
「以後,就讓我來保管!」
「砰!」
弗蕾雅雕像被他一腳踹倒在地!
莫克瓦格將長劍劍尖對準鑲嵌在胸口的「情熱之玉」,使勁撬動。
……
「艾納老大,接下來怎麼辦?」神殿大門口,一個扎着灰色頭巾的海盜,眼中閃爍着憤怒之色,「要不要阻止他們?」
「你瘋了嗎?」另一個臉色發白的海盜搖頭,「咱們就五個人,怎麼跟他們五十個殺紅眼的瘋子打,想死不成?!我們該走了,今晚我們沒有動手冒犯弗蕾雅神,她大人有大量,不會跟我們計較!」
「艾納老大,再不走就遲了。」
絡腮鬍的副手摩挲着懷裏的造型別致的狼牙項鍊,這是他祖傳的帶有神奇詛咒能力的狼牙,還沒派上過用場,「我們就這麼一走了之,定然會被弗蕾雅責怪,日後難免厄運纏身,我們得付出一點努力贖罪。」
「雖然無法殺死這群愚蠢又自大的褻神者!他們的頭子莫克瓦格必須受到懲罰!」
「夥計們,看那邊!」
站在台階最下邊那個海盜偶然回首一望,突然瞪圓眼睛,語氣詫異,
「那兒有個人!」
「別他麼一驚一乍嚇唬人!大晚上的,我不信還有人來朝聖?」
「有個披着黑斗篷的人在靠近!」
一股輕風拂過。
上一秒那人剛踏上神聖階梯,距離他們至少二十米。
下一秒。
五人眼前一花,身前詭異地多出一道人影。
黑色斗篷籠罩全身,背後兩把造型獨特的長劍交叉而過,一對異色瞳孔在火光和血光之中射出駭人的冷光。
「艾納?」羅伊心念電轉,結合自己腦海中的記憶,瞬間明白眼下的狀況。
今晚,正是傳說中的海盜莫克瓦格入侵弗蕾雅神殿那一天!
海盜分成兩撥,一波燒殺搶掠,一波卻置身事外。
而這位艾納正是日後讓莫克瓦格披上狼皮的始作俑者。
那麼那道神秘呼喚的意思就昭然若揭。幫助一位女神嗎?
「你,你是人是鬼?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大鬍子副手好似炸毛的貓一樣渾身一顫,拔出武器,如臨大敵地將長劍劍尖指向了獵魔人!
「我是弗蕾雅神的使者,前來清掃罪孽!」獵魔人義正言辭道,野獸般的豎瞳掃過五人的臉頰。
頓時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如同巍峨山巒迎面壓來。
五人掌心冒汗,快喘不過氣來。
「艾納,還有四位。既然你們不曾向女神的祭司出手,就老老實實守在這兒,為我掠陣,別放跑任何一個罪人!」
話音落,獵魔人隨身往身前空地一指,一頭身高超過兩米,遍覆堅冰的冰元素鑽出淡紫色球型的湮滅之門,出現在神殿入口。
兩條巨大胳膊插在腰處,門神般一動不動,冰藍雙眼毫無人類感情。
「唰—」
弓弦震動!
空間突兀地一陣扭曲。
那筆挺的人影就這麼毫無徵兆就消失。
咕嚕!
五人不約而同吞了口唾沫。
「聽到沒,夥計們!」艾納看了眼冰元素,眼中燃燒起希望的光芒,振臂高呼,「女神的使者來救場了,咱們守在這兒贖罪!」
……
「哈哈…繼續跑,兩個小寶貝兒,這麼快就跑不動了?我還沒盡興了。」一個穿着藍色棉甲,強壯得像頭狗熊的男人奸笑着,靈活轉動手腕中亮晃晃的劍刃,徐徐朝着庭院角落逼近。
掛在屋檐下的布簾被火焰燒得劈啪作響。
披着白袍的年輕女人茜格德莉法,張開雙手,宛如護犢的母雞一樣擋在一個嬌小單薄、抖個不停的女孩兒前面,用顫抖的聲音咒罵海盜,
「快住手!罪人!你在冒犯女神的威嚴,一錯再錯,你們必將受到懲罰!只要你敢碰我們,我詛咒你永墜地獄!」
「繼續,大聲點,我等着你們的詛咒了,唱歌一樣悅耳動聽!就當為我們接下來的樂子助興!」男人聞言更加興奮,五官擠成一團,「沒準以後芙蕾雅的詛咒就像是我們身上的刀疤一樣,成為榮譽的象徵!」
「來啊,給我加冕,給我榮譽,你們的女神,一點不頂用!」
「過來吧,小寶貝兒!」男人一把拽住茜格德莉法的衣服,長滿黑毛的大手一把撕開罩袍,露出她光潔如玉的肩膀,
「滾開、滾啊!」
「噗嗤—」
利刃刺穿肉體的聲音。
液體噴濺聲。
茜格德莉法和身後的女孩兒都驚駭地屏住了呼吸。
囂張得不可一世男人臉上的狂笑驟然凝固。
一把劍穿透了他的脖子,骨骼和玉石般的劍刃反射潔白的光。
「唰—」
他身後黑影乾淨利落地拔出了劍刃。
血花就像落葉一樣飛舞,噴了女祭司滿臉。
海盜喉嚨里發出含糊的「唔唔」聲,迎面倒在女祭司身邊,臉頰埋進了污濁的泥土,後腳抽搐。
而雙手抱胸的茜格德莉法眼前一花,看到了怪誕而恐怖的一幕——
左邊正在花叢里施暴的海盜渾身一顫,一把長劍穿過他的後腰,他就像是一隻被草叉叉中的田鼠,向後繃直四肢,一聲不吭咽了氣。
「唰—」
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在燈火通明的庭院裏一閃。
庭院西邊走廊里,正在追逐一位花容失色女孩兒的彪形大漢身體一個哆嗦,光禿禿的腦袋騰空而起,落地滾出十米遠。
鮮血噴泉一樣從斷裂的脖子處湧出,無頭屍體在慣性作用下繼續向着尖叫的女祭司跑出幾步,留下一條鮮血澆灌的路徑。
雙膝跪地,然後胸腹。
而逃過一劫的金髮女孩兒整個人陷入呆滯狀態,瞳孔被白玉般的劍光填滿!
它在花園裏跳動,就像是月亮灑落的光。
「咻咻」的破空聲中,一條迅疾絕倫的黑影沐浴着縹緲的火光,在夜空中奔馳、狂掠,速度太快,以至於身後寬大的斗篷就像在夜色中展翅的巨大歐夜鷹!
時而俯衝落地,時而飛上天空。
劍鳴和弓弦震動則是他顫聲唱響獻給死者的哀歌。
每落到一處,必然有一位海盜悶哼一聲血濺當場。
甚至來不及哀嚎。
一擊殞命。
短短五秒之間,超過十位海盜一無所知地丟掉性命,一群女祭司從虎口下逃生,衝到花園角,就像抱團取暖的小動物,背貼背簇擁成一團。
「大家還好嗎,嗚嗚…發生了什麼,誰救了我們?女神顯靈了嗎?」
一個哭成小花貓的祭司說。
「對!弗蕾雅在拯救我們!在懲罰兇手!」
一個坐頰帶着紅腫巴掌印的女孩咬牙切齒地說,
「嗚嗚,可是烏伐祭司犧牲了。好多姐妹都死掉了!只剩我們這麼些人!」
「哭什麼!嗚嗚…姐妹們的靈魂已經進入女神的殿堂!」
女祭司們握緊粉拳,掛滿淚珠的臉上充斥着傷感、畏懼、興奮!
神廟房屋中肆虐的三個強盜發現了異常動靜——自家原本嗷嗷大叫地尋歡作樂的兄弟怎麼突然沒了聲音,於是並排沖了出來。
然而他們剛離開屋檐之下,踏入大理石板一步。
庭院中突然颳起一陣可怕的風。
狂風勁吹,神廟屋頂嘎吱作響,窗扇砰砰。
一如三人的心跳——
黑色斗篷破開虛空,鬼魅地現身。弓步屈膝,雙手提着劍柄,慘白的劍刃打橫一掠而過——
「噗嗤噗嗤—」
龍骨材質的長劍毫無阻礙地破開了鏈甲、棉甲、三朵血肉之花綻放。
「嗒嗒嗒!」
另一個屋的一隊海盜提着斧頭、長劍,盾牌,大喊大叫地衝進庭院。
黑影身影消失,下一秒猶如死神從天而降。
豎直高舉過頭頂的白色劍刃凌空向下劈出一道血色劍氣。
「噗噗噗—」
血肉橫飛。
三名海盜就像是被柴刀劈過的木柴,從頭到腳裂做兩半。
墜落的鮮血的內臟,像是盛開的紅玫瑰一樣嬌艷。
更後面的一人被噴了一臉,來不及反應。
「咻—」
獵魔人扣動扳機。
極輕微的氣爆聲穿到身前。
男人身形一顫,雙眼瞬間失去焦距,眉心多了一枚小指粗細的血洞。
而他身後,兩名並排而立的同伴腦袋上同樣破開一個細小的血洞,臉上還維持着生前怒目圓瞪的表情。
透過窟窿,能看到更遠處十米外的一堵牆上冒出小半截羽箭,羽毛輕輕顫抖。
「撲通撲通!」
夜風一吹,三具屍體相繼倒下。
短短一秒之間,一斬,一箭。
六名海盜先後死亡。
庭院之中再無一個站着的暴徒。
灼熱的血氣之中變幻着猩紅的光芒。
一道身影屹立於其中。
斜提着一把白玉般的長劍,劍上鮮血如注,滴落於地。
女祭司們終於看清楚殺死海盜的救命恩人——一個面無表情的年輕人,眉毛英氣,眼神深邃,閃爍着暗金和銀灰的光芒。
他正慢條斯理地用死者身上的衣物擦拭劍刃上的血肉。
背後的一彎月亮紅得像血。
他注意到女祭司們的目光,安慰似地對她們點頭。
「別怕,再等一會兒就好。」
話音落。
神殿正廳之中衝出一個大鬍子壯漢,扛着一副顫巍巍的麻袋,袋子口露出黃金水壺的一角,他的表情滿足得就像用多了麻藥份。
他一抬頭就看到屹立在屍骸之中的男人。
四目相對。
獵魔人踏着血泊,提着劍,一步跨到他身前。
鏘!
金鐵交擊!
他由上至下右手斑駁的單手斧劈砍獵魔人的左肩,卻被劍刃中途攔截!
斧面一觸即裂。
獵魔人徑直越過他的身體,電光火石間橫向拉出一劍,在男人脖子上拉出一道巨大豁口——氣管和頸椎斷裂,後脖子只剩一層皮膚粘連。
他重重倒地,腦袋像個皮球般滾出很遠。
滿袋子金銀器皿和錢幣,陪葬品般落到他後背上。
獵魔人拖着滴血的長劍,好似龍蜥甩尾,腳步生風地衝進了神殿正廳之,
神殿入口處,叛變的海盜艾納率領四名下屬和冰元素大開殺戒,腳下堆疊起四具屍體。
而牆角的十五位女祭司,慢吞吞地跟了過去。
……
昔日莊嚴肅穆、金碧輝煌的宮殿變得混亂、破財。
十幾位海盜正在大肆破壞神殿建築。
而一位身形強壯,赤露胳膊上帶有星形紋身的男人,正把手伸向褲腰帶,準備對着弗蕾雅雕像尿上一泡。
「莫克瓦格?」
獵魔人異色瞳孔掃中那人,心頭升起強烈的失望和疑惑——這位傳說之中無惡不作,狂妄自負到極點的海盜,身體素質戰鬥力只是比普通人好上一些。
弗蕾雅女神,史凱利傑的最高信仰,如今對幾十個凡人也無能為力?
就這麼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祭司慘遭屠戮,甚至求助於自己一個非信徒,一個獵魔人。
這是什麼原因?
「你他媽是什麼人?我的兄弟呢?」莫克瓦格慌忙提起褲腰帶,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嘩—
十幾雙眼睛瞪向獵魔人,十幾個海盜拔出了腰間利刃,露出白牙,步步緊逼。
羅伊轉頭一掃,像是迎接客人般溫暖一笑。
「你的兄弟們正在地獄等候你們團聚,上路吧。」
「把他剁成肉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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