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風格外冷。
聖城沒有很美的地方,只有一座種滿梧桐與銀杏的公園。
蘇明安在長椅上坐下,忽然聽見系統聲。他打開了兌換商店。
「叮咚!」
【您已晉級為(五階四)玩家。】
【陣營貢獻值排行榜:】
【No.1:蘇明安(32182點)】
【No.2:水島川空(16122點)】
【No.3:諾爾(15162點)】
【No.4:呂樹(10119點)】
【No.5:伊萊(8627點)】
【No.6:艾葛妮絲(7821點)】
【No.7:路(7762點)】
【No.8:范妮(6981點)】
【您可使用當前陣營貢獻值兌換道具。】
【技能:極地之光(貢獻值:15000點)】
【技能:沉睡術(貢獻值:10000點)】
【技能:炎咒(貢獻值:5000點)】
【道具:審判級人形機甲(貢獻值:20000點)】
【道具:精神之花冠(貢獻值:15000點)】
【】
穿越者們取得的經驗,蘇明安會獲得約2%,就算他干坐着,經驗值也會一截一截往上漲。
他盯着兌換商店看了一會。15000點就能換一個技能,20000點就能換一個可進化紅級武器。但他視線梭巡許久,最後看到了一個大獎:
【世界樹之種(紫級):「一個憂鬱的聲音,它在夜裏向我唱道:——『我愛你。』。」
類型:特殊部位心臟裝備。
效果:改變你的先天特質,使你具有生命力親和的特性。你將更容易令他人親和,更容易被先天生靈及世界眷顧。
備註:承眷顧者必擔大任,謹慎。】
這個東西售價30000貢獻值,足以看出它的重要性。蘇明安從沒見過心臟部位的裝備,應該是類似魔幻因子之類的東西。能提高魅力與幸運,也許還有一些微妙的作用
這時,一行紅字悄然無聲地蹦了出來:
【給掌權者的額外提示:裝備此物,你將在之後的副本中佔據更高地位。】
蘇明安突然明白了。
——這很可能是改變先天角色的道具。就像舊日之世在有意培養蘇明安原初,當蘇明安改變了自身,那麼他能附身的角色也會發生改變。假使他裝備了這個東西,應該能附身到「生命親和更高」的角色身上,畢竟不是每個世界都一定有蘇明安原初。
這可是戰略性道具。
蘇明安還想到了一個操作——如果能夠穿脫這件裝備,他可以穿上一次,進副本看看是什麼角色。再回檔脫掉這件裝備,進副本看看又是什麼角色。這樣他就可以進行附身對象的二選一。
若不是掌權者身份給了他這個提示,他未必能意識到這點。
話說,世界樹是什麼?之後副本的重要元素嗎?
他兌換了這枚「世界樹之種」,裝備後,瑩藍色的流光匯入他的胸口,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改變了。
「嗯?」身邊的蘇洛洛望了過來。
「怎麼了?」蘇明安問。
「我怎麼覺得小雲朵好像更可愛了一點。」蘇洛洛一口說出了真心話,連忙改口:「不應該說是更溫和了一點看上去」
蘇明安也察覺到自己身上的生命氣息更濃,比適格者還高一層。看來這是一柄雙刃劍,龐大的生命氣息可能會引來不軌之人,就像那些高官對適格者的覬覦。
這樣的話,可以培養自己的勢力嗎適格者能放血讓他人變強,世界樹之種也是一樣的效果
「神明大人!」忽然,一朵太陽花遞到了眼前。
一個小男孩齜着牙,將花朵遞給他:「送給您!這是我找到的最好看的一朵太陽花!就像您!」
蘇明安知道為什麼總有小孩子在附近玩。自己有時候會到公園來,那些將領們就會派自家孩子過來玩,爭取和自己搭上關係。這些孩子們肯定也被叮囑過,要討好神明大人。
可孩子們是無罪的。他們有很多人甚至沒有私心,只是為了讓他開心。
蘇明安接過了太陽花,金色的花瓣舒適地舒展着,即使是黑夜,卻比路燈顯得更鮮亮幾分:「我是金黃色的嗎?」
他的衣服明明是白色的,頭髮是黑色的。
「是金黃色的!」小男孩臉上是真切的喜悅:「就像聖城的陽光!」
蘇明安轉了轉花枝,讓小男孩快回家去,小男孩就蹦蹦跳跳離開了。
葉片落於蘇洛洛的手背,她的雙手正編織着銀亮色的一張大網,像是根根連接的傀儡絲。這就是因果權柄。
她閉目感知着,手中的因果網不斷泛起漣漪,仿佛在與某個未知的存在遠望、試探、交鋒,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插手的戰爭,獨屬於她。
蘇明安等待了半刻鐘,蘇洛洛忽然睜開眼,臉頰漲得通紅,急促地呼吸、咳嗽,像要把內臟都咳出來。
「咳咳咳咳嘔」
眼眶充血,紅絲密佈。少女臉色蒼白,全身顫抖,就像一個精神崩潰者。
「蘇洛洛!」蘇明安立刻割破手指,將血餵給她。她眼中的灰暗逐漸平復下來,痛苦的顫抖也漸漸消退。她的眉眼抽動了一下,緩緩地抬頭。
緊接着,她露出了一個慣有的、調侃的笑:
「沒事我感知到了疊影的存在。祂掌控的因果線太密集龐大了,我稍微探了探,祂就差點順藤摸瓜毀滅了我。」
她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創傷。
在因果網上攀岩,本就是直視深淵,稍有不慎就會被吞噬。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在宇宙的浩瀚之下,連螞蟻都稱不上。所以蘇明安才一直覺得,她做不到。
但她初次摸索因果網,就遇到了疊影的窺視,且撐下來了。
——就相當於給了一隻螞蟻一柄砍刀,即使它握着砍刀確實能砍傷人,但它自身毀滅的概率遠高於其他。
「算了吧。」蘇明安說。
蘇洛洛沉默了一會:「那如果我放棄的話,我又會回到那個冰冷的宮殿裏,做一個擔驚受怕的遊戲主播了吧。」
蘇明安瞳孔微縮。
「如果我放棄的話一年到頭,小雲朵你又不會找我了,哪怕一次,也不會咳,咳咳咳」她再度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沒有責怪你,你不來找我是應該的。但我不想僅僅只是看着了我想發揮重要作用。我有點想成為這個世界的超級英雄」
「我不想不想再當那個自己給自己的帖子點讚的無人在乎的高中生了陰暗的,平凡的,庸碌的」
她的眼眶染出了淚花。
這讓蘇明安的手掌停住了。
她認為,只有她發揮作用,才有人願意愛她。因為在這之前,確實從來沒有人愛過她。
而神明也不可能時刻關注一個沒有戰略作用的人,她說的確實沒錯。儘管他們是朋友,但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我有一個請求你可以答應我嗎?」蘇洛洛緩過來後,儘管頭痛欲裂,但她還是盯着蘇明安的眼睛。
蘇明安心裏卻在搖頭。
你不可以答應她。
你知道她要請求什麼。這樣的請求,你已經在很多人口中聽過了,簡直像是遺願。
「你要說什麼。」但他還是開了口。
他的身邊總會掠過疾馳的列車,它們義無反顧地一往無前,對他展露微笑,又在危難來臨時將他推得很遠,從來沒有試圖等待他,就主動墜下了懸崖。
他拉不動這些列車,它們是自願的,也確實無法缺少它們的付出。他所能做的,唯有見證、唯有紀念。
但這種失去的感覺,他從來沒有習慣過。
他知道蘇洛洛如果繼續下去,迎接她的是什麼,這幾乎是可以一眼望到頭的結局,不需要任何判斷——人類直面高維者,誰都能想到結果。在這場無形的因果試探中,高維者可以失誤無數次,人類只能失誤一次。
但在對話中,他們好像都刻意忽視了這一點。
「你先答應我。」魔王小姐強調。
「你先說是什麼。」神明搖頭。
「你先答應我。」
「你說是什麼。」
「你是複讀機嗎?」
「你不也是。」
「反彈你的復讀。」
「反彈無效。」
顛來倒去的對話重複了十幾個回合,簡直像是小孩子拌嘴。蘇明安都快笑出來了——怎麼能夠這麼荒謬的?對於一個人近在咫尺的死亡線,面對自己的命運,他們竟然還能像孩子一樣拌起嘴。就像是眼前的毀滅不存在。
少女深吸了一口氣,認輸了一樣抬起雙手,可憐巴巴地說:「好吧,反彈無效。我認輸了,我說便是。」
她湊到他的耳邊,髮絲在他耳廓微晃,迎面透着一股陽光的氣味,不知是哪一種洗髮水。
他的神情怔了片刻,下意識想推開她,但又覺得沒必要,朋友之間的動作往往很單純。
「我知道,終有一次,精神創傷會超越我的閾值,疊影的惡意會越積越多。我會逐漸恍惚、呆滯、易怒、暴躁,甚至像變了一個人。所以我可能會表現出類似後悔、逃避的心理,那都不是我真正的想法。」她低低地說:
「到了那個時候,強迫我。」
「強迫我繼續編織因果線,強迫我的意識主動沉入權柄之中,不要讓我真就這麼逃了。」
蘇明安瞳孔顫抖。
柔軟的髮絲刮擦着他的耳廓,痒痒的,讓他的全身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他不知這是因為癢還是什麼。
她這是想自己斬斷自己的退路。
——因為她就是個膽小鬼,就是個沒什麼毅力的鹹魚
她知道自己就是沒有毅力,肯定會退縮的。她寫作業都覺得煩,不想冒着酷暑嚴寒學才藝,聽了一會網課就低頭摸魚畫畫,卷子沒寫幾張,課本卻全是塗鴉。她太了解自己了。
所以提前說好,為了不浪費因果權柄,不要讓她退縮。
蘇明安望着她的眼眸。
她沒有看他,而是越過他的肩膀,望着不遠處的太陽花圃。金燦燦的花朵仰頭望着天空,即使陰雲密佈、毫無陽光,它們依然鮮妍明亮地盛開。
就像她永恆的笑容。
「你別太嚴肅啊。」蘇洛洛自言自語:「我可不是為了什麼高大上的責任感、使命這種詞語,才擔下責任的啊。我就是想,就是想特殊一點。」
【蘇洛洛愣了愣:「你的意思是,『稻亞城』這個地圖的劇情結束了,他要飛向更高更遠的地方了,我就像是一個新手村的初始npc,對嗎?」】
——因為她不想再當新手村的npc了。
她想成為自己人生的主角。
她伸手,輕輕地環抱他,將他的痛苦一起融入懷中。
「我還很不成熟,即使成年了,也跟小孩子一樣。好像根本沒做好長大的準備,就蹭的一聲長大了。」她低聲在他耳邊說:「讓你操心我,非常抱歉。」
「對了,小雲朵,你可以把手覆在我的眼睛上嗎,就一小會。」
他不知道為什麼,還是將手掌覆於她的眼前。
他等待了一會,手掌很快濕潤了。
「」他的瞳孔縮了一小會。手掌下意識想移開,但還是一動不動,猶如一位守護城牆的戰士。
少女的哭泣是毫無聲音的,除了掌心的濕潤和細微的顫抖,沒有暴露她的脆弱。
無人的公園裏,攝像頭照不到的地方,她終於可以不笑了。
溫度透着眼皮與手掌傳遞,那是一種她從未體驗到的、填充般的溫暖,像是有什麼東西露出新芽,填充了生來缺失着什麼的她。
他靜靜地陪她坐在公園裏,直到大雪遮蔽了他們的肩頭,直到她擦乾眼淚,獨自往回走。直到因果線織成的網在她的指尖越擴越大。
他凝視着她的背影,沒有追上去,而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他還有別的任務要做。
轉身的那一刻,他仿佛聽到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他們的身影交織了短暫的片刻,很快雙向分離,向着不可知的九百九十七年走去,直到方舟盡頭。
那夜,風格外冷,雪格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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