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的冬日又冷又干,沉沉霧靄籠罩,隱約之能見屋舍錯落邊角,精緻屋檐瓦片若隱若現,厚厚白雪積滿街頭巷尾,天地相接,一片蒼茫雪白, 中間不見人影。
時不時能在霧靄中聽到一些嘈雜瑣碎聲音,叮叮噹噹的瑣碎吵鬧,家長里短的喧囂。
不知不覺年關將近,新水軍的招募工作已經接近尾聲,訓練已經熱火朝天開始。
在汴水畔,史從雲大力出資, 沿着河灣挖出一個巨大的校船池, 既用於新船實驗, 也用於水軍訓練。
冬月中旬,新水軍成軍,史從雲聖駕親臨汴水邊,劉仁贍,郭廷謂,潘美等將領陪同左右,殺牛羊寄番旗,隨後將象徵新水軍的浪花蛟龍番旗交給郭廷謂,宣佈新水軍的成立。
而且這支新水軍同樣隸屬于禁軍行列,這可是完全不同的。
禁軍屬於職業軍人,是國家供養,國家提供裝備的職業軍隊,平時沒有別的事,只用進行軍事訓練,十分精銳,和地方的廂兵, 民兵完全不同。
廂軍, 民兵大多都是戰時徵召,或者服役一段時間後回家, 大多數時間依舊需要務農種地的義務兵,和職業軍隊差別很大。
不過要養二十萬職業軍人,對於現在的國家來說絕對是個巨大開銷,一般國家根本支撐不了。
但是秦國需要,二十萬常備軍對於秦國而言是必須的,甚至還需擴張。
最終新水軍確立為滄波。
至此大秦禁軍的整體框架確立下來,步軍為主的主力禁軍軍「控鶴」、「虎捷」。騎兵為主的主力禁軍「龍捷」、「鐵騎」。水軍為主的主力禁軍「馭浪」、「滄波」。另外以火器為主的軍隊「神火」。
這七軍構成了秦軍的主體框架。
史從雲也讓兵部給七軍重製了番旗,讓各軍跟加有辨識度,讓士兵認識自己所屬番旗,增強凝聚力。
到冬月末,史從雲下令撥款,召集禁軍各部,進行大比武。
不過這次完全不同,相較於以往的武舉考試的弓弩騎射科目,還新增不少科目,都是天子親自點名的。
這些項目和平時的信任訓練十分重合,而且都是需要多人配合的團隊項目。
比如五個人一組一起的扛重圓木競速, 八人一組的劃小舟比賽,二十人一組的捆綁左右腿競速跑, 十人團隊混戰等。
都是強調戰友合作, 互相配合的項目,而非以往那種一個人逞能鬥狠,選拔出最頂級的人才,連最終的獎勵也是與眾人一起,獎勵也更多。
從這些安排,將士們也感受出來,官家與以往的將領不同,不單純的強調個人勇武,對軍隊的要求更多的是戰友之間的配合和信任,團隊的能力大於個人的勇武。
因為團隊項目很多,更多的人也參與進來,大營中熱火朝天,十分熱鬧,每天都有震天的加油和吶喊聲不絕於耳。
這樣的熱鬧甚至驅散了冬日嚴寒。
史從雲在眾將簇擁下,於將台看着這一切,看着冬日的霧氣在火熱中蒸騰,校場上殺聲震天,心裏十分滿意。
遠處積雪皚皚的場地上,人頭攢動,將士們里里外外圍了好幾層,高呼着給裏面的人加油打氣,熱烈的聲音傳出老遠去,震落外圍幾顆老柿子樹上的婆娑白雪。
看着熱火朝天的軍營,回頭對身後的將領囑咐:「你們都有自己的本事和經驗,怎麼去教士兵打仗肯定有一手。
特別是水軍的訓練,劉仁贍,郭廷謂,司超等,肯定都要強過朕,所以我不會給你們強定要怎麼去訓練水軍,不會外行指導內行。
不過有一點你們不能忘,朕開創的信任訓練,每天都必不可少,而且朕會每個月派人來軍中為將士們做思想工作,至少讓他們明白為何而戰,你們必須配合,也要足夠重視。」
「諾,臣等謹慎記。」眾人連拱手應諾。
對於這些事,史從雲一直很上心,在他心裏的理想軍隊,必須是高度配合,密切合作,知道自己為何而戰的部隊。
部隊擴編大體完成,禁軍主力框架固定下來,成了今年繼滅北漢之後朝廷做的最大的一件事。
........
到了臘月,年關將至,史從雲終於得以休閒下來。
帶着他的愛妃皇后,還有兩個孩子去城外看看雪景,到大相國寺燒燒香,他不信奈何老婆們信啊。
今年是異常平靜的一年,難得的悠閒和輕鬆,史從雲也一改往年常態,舉行了好幾次宮宴,然老爹和他娘,小娘來宮中做客團圓。
也讓人去把趙侍劍的父親接到宮中來住一段時間。
趙侍劍的父親是趙瑩兒子,也算見多識廣,當初史從雲還是一個禁軍將領時去看他,他還愛答不理,有意的保持距離,因為是過來人,怕了五代的兵將。
沒想如今八九年過去,曾經的禁軍小將,居然成了當今天子,自己的女兒成了貴妃。
這次他的老岳父沒敢拒絕,很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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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期間史從雲也陸續給他老岳父送過不少錢財、禮物,一開始他還是堅決不收,怕與軍閥沾染關係,日後情況有變被清算,這樣的教訓過去幾十年太多。
奈何史從雲接連不斷的送,絲毫不停歇的送,拒絕了接着送,有時間就帶着趙侍劍上門去送,臉皮厚得很,慢慢的老岳父也招架不住,開始收了。
一旦開了口,之後就再難拒絕了,後來史從雲還出錢,把岳父一家從城外接到大梁城內,還想給他謀個官職。
老岳父以前就是後晉朝廷官員,當時即便他不是皇帝,走路子還是很簡單的,但老岳父親怕了幾十年來的血雨腥風,無論如何都不願去做官。
而是靠着女兒趙侍劍和女婿史從雲的接濟,開了一處字畫店,同時代寫書信,對聯等謀生,過得不是很寬裕,但有女兒女婿的經常接濟,日子還可以。
可如今幾年過去,曾經是禁軍軍官的女婿居然成了當今天子,開疆拓土,守夷四方,備受擁戴。
除夕晚宴,老岳父高坐上座,面露紅光,別人來恭喜他只是一個勁的笑着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當晚,宴會熱鬧,賓主盡歡,君臣相得。花蕊夫人還根據史從雲的重陽詞排了舞蹈,宮女們的獻舞把宴會推向高潮。
周憲則自己撫琴,自己唱曲,唱了史從雲當初在江南留下的詞作,浪花淘盡英雄.......
讚嘆之聲不絕於耳,陶谷,盧多遜等人則接連出來大拍馬屁。翰林院,集賢殿的官員也不甘落後。
燭火明亮,觥籌交錯,宴會的氣氛很熱烈,不少文臣時不時拱拱手,說着獻醜,在同僚捧場,眾人矚目中說幾句「臣偶得幾句」「臣忽有靈感」之類的,然後出來吟詩作賦,討來滿場叫好,武將們大多不懂,有些不屑一顧,有些看得津津有味,今年的除夕晚宴,充滿以往少有的東西——清閒。
在天下大亂,朝不保夕,人心浮動的年代,人人自危,根本沒有這樣的清閒。這樣少有的場面,意味着潛意識中人們對他的信心很高,覺得天下重歸一天,盛世再臨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晚宴很熱鬧,那些浮動光影,錯落人影,隨着喧囂歡鬧,在他眼前一一閃過,美色,誇耀,讚美,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席捲而來。
史皇帝右手捏着夜光杯,懶散靠坐,遙看下方,卻突然覺得一切都沒有以往那麼令他舒暢,興奮,忘乎所以了.......
他不知道,或許是經歷太多膩了,或許是如馬斯洛需求理論中所說,生理,安全,愛與歸屬,尊重,自我實現。
他不知不覺已經在洶湧歲月,波瀾壯闊的歷史洪流之中走到最後一層,對那些曾經的淺薄渴望感到索然無味。
也可能是單純的賢者時間,麻木或者累了。
那種感覺說不清,史皇帝從來不是在壓抑或者限制自己的,他一路走來很有追隨本性的意思,害怕就慫,好色就搶,拍馬屁他也愛聽,很多事總要經歷過才會屏除好奇,抹去神秘色彩,光靠人教是永遠學不會的。
史皇帝只是覺得今年的除夕格外不同,也可能只有他格外不同。
不過大家都在興頭上,他也不好離開場,就這麼索然無味的到了最後,直到除夕.......
新年鐘聲傳遍宮中內外,爆竹焰火四下盛開,照亮夜色,今夜整個大梁解除宵禁,徹夜歡騰。
史皇帝卻在最熱鬧的時刻,將局面交給皇后符金鈴主持,自己悄悄回到萬歲殿,倚靠着趙侍劍,沒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夢裏,沒有喧鬧盛世,沒有美艷家人,他恍惚遠望,萬里之遙的山川河流,盡數踏在腳下,數不盡的人影如同螞蟻,他看不清任何一張臉,卻能清楚的察覺他們的目光都匯聚在自己身上。
那些人影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他舉目四望,目光所致,哪裏都能對上回望的數不清目光。
他們的目光溫暖又熱切,仿佛有溫度一般,成千上萬,十萬,百萬,千萬!數不盡的目光匯聚在他身上,一時間史從雲突然感覺呼吸困難,越來越炙烈,越來越滾燙,最後他在他在痛苦熱烈燃燒起來!
史從雲猛然驚醒,已經是滿頭大汗,床邊的趙侍劍被迷糊驚醒,連問他怎麼了。
「做了個奇怪的噩夢。」史從雲道,趙侍劍起身,揉了揉眼睛,然後打了涼水,潤濕毛巾,擰乾後為他擦去額頭冷汗。
史從雲好奇道:「你不問我做了什麼夢?」
趙侍劍搖搖頭:「他們都心盼着官家,對於大家來說是件好事,對於官家來說未必輕鬆。」
史從雲嘿嘿一笑,將她摟住,心中愁緒去了大半:「你真聰明。」
「我陪着你睡。」
「好。」史從雲點點頭,他們一路風雨走來,有一種常人沒有的默契,輕輕抱着趙侍劍,後半夜睡得格外安穩。
.......
時間飛逝,很快來到騰龍二年。
年才過,春寒未散,但整個秦朝已經熱鬧起來,蒸蒸日上,各司各部爭先恐後,紛紛動作起來,才到初春,機要司已經造出兩艘樣船,興奮的上疏邀請史從雲去汴水畔檢閱。
兵部和樞密院也上疏匯報,說滄波軍的甲冑、武器已經準備完畢,可以下發給新水軍訓練使用。
正月十五不到,漢中那邊的刺史也來了奏疏,說新開的兩個硝石礦可以投入使用,正月十五之後第一批硝石礦就可以從漢中出發運輸往大梁,產出能增加兩成。
到了春末三月左右,又有兩處礦眼可以投入使用,再次增加兩成左右的產出。也就是說,今年上半年,火藥的產出會大大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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