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進去過?」陸林北看着那台微電腦,努力抵制心底的顫動,不讓它傳到舌頭上。
「當然,它的規模比較小,與規矩號戰艦沒法比,跟經緯號更是螞蟻、大象之間的差別,它頂多算是一間小屋,在我最疲憊的時候,能夠進去休息一小會。」馬徉徉突然雙手抱頭,「我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一切都不對勁,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所有人都變得那麼冷漠無情,那麼……你怎麼了?」
陸林北終於將目光從微電腦上移開,「我很好。」
「呵呵,不用騙我,你那種神情我再熟悉不過,嗯,你也能感覺到它的氣息與吸引,對不對?咱們,你和我,是同一類人。」馬徉徉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你也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吧?尤其是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成為負擔,每天早晨起床的時候,我都要痛苦地掙扎一番,然後想,如果當初我沒那麼大意,而是將所有人提前踢出服務器,徹底獨佔經緯號,現在該是什麼樣子?唉,每次想過之後,我就更痛苦了。我向別人說這些,他們都不理解,你能理解,因為你曾經進入過核心代碼,只有咱們兩個進去過。」
陸林北臉上的表情恢復正常,甚至露出笑容,扭頭看向一邊的陳慢遲,「我和你不是同一類人,每天早晨起床,都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睜眼就能看到自己喜歡的面孔。」
陳慢遲也笑了,臉色紅潤。
馬徉徉則是強忍嘔吐的表情,「我可不信……當然,能理解你為什麼說這些,畢竟令夫人下手那麼狠。」
「接着說你的事情吧。」陸林北眼裏,那台微電腦再沒有特異之處,「誰將它給你的?」
「沒人給我,它就在我的屋子裏,有天晚上」
「哪天晚上?」
馬徉徉特別不喜歡陸林北式的刨根問底,但是忍住挑剔的話,回道:「大概是半個月前,我突然察覺到這台微電腦有點特別。」
「它在用無線技術連接你的體內晶片。」陸林北猜道。
「可能是吧,反正我感覺到了,然後很輕鬆就能進去,比如現在……」馬徉徉倒在桌面上,像是喝多了酒,突然間達到臨界點,再也不能保持清醒。
陳慢遲嚇了一跳,上前抓住陸林北的肩膀,「他這是……」
「記得關竹前逼迫你玩的遊戲嗎?」
「他進入遊戲了?可是他連設備都沒有。」
「他是深度玩家,只需要體內晶片就夠了。」
馬徉徉突然又坐起來,臉色有些蒼白,眼神里卻透着滿足與興奮,「你明白了吧?身體是我的束縛,它才是我真正的歸屬,但它太小了一些,只能讓我休息一會,給我一點安慰,不能成為我永遠的家。」
「是它替你選中毛空山和鄒玉斑?」
「站在普通人類的角度,這麼說沒錯,可是你與普通人類不同,應該明白,我與它之間,沒有誰替誰做事的區別,我們是一體,就好像你不能說胳膊替你舉起手掌、大腦替你想出今晚要吃什麼。」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會落入陷阱呢?」陸林北冷淡地問,不想再陪馬徉徉玩遊戲。
馬徉徉神情暗淡,「我想是有人,或者是有機器影響到它,就像是被狐朋狗友帶壞的人類。」
「你認為有人遠程操控這台微電腦?」
「好吧,如果你非要這麼說的話。」馬徉徉又瞥一眼陳慢遲,顯然認為她的在場導致陸林北不肯順着他說話。
「將它留下。」
「你說什麼?」
「將這台微電腦留下,我會幫你查出它的底細,以及誰在遠程操控它。」
「休想!」馬徉徉站起身,滿面怒容,右手抓起微電腦,左手握緊拳頭。
陳慢遲二話不說,轉身找回那根木棍,覺得這個人的威脅似乎不是很大,所沒再拿刀。
過去的三個多月里,馬徉徉備受冷落,多少學會一點處世之道,至少絕不敢再挑戰曾經赤手空拳將自己打暈的人,立刻鬆開拳頭,臉上甚至擠出微笑,但是右手不肯鬆開,仍然牢牢抓住微電腦,「我不是來打架的,但你們也不要搶我的東西,好吧?」
「沒人搶你的東西,願不願意留下微電腦,隨你的便。」陸林北道。
馬徉徉這才重新坐下,將微電腦放回桌面上,離他本人更近一些,「我的意思是你進去看看,你的經驗比我多一點點,控制力……也多那麼一點點,或許能找出漏洞在哪,將它堵上,我就再也不用受到遠程操控了。」
「我不是計算機專家。」
「我需要的不是專家。」馬徉徉有點着急,「這也不是計算機問題,他們都是老古董,根本不明白我現在的狀況。陸林北,在經緯號上我對你不錯吧?」
「你得說具體一點,我才能回想起來。」
馬徉徉想了一會,居然也找不出自己對陸林北的「不錯」體現在哪裏,「在規矩號上,我幫過你,向甲子星發出最後通牒,還打了一仗。對,當時若不是為了幫你救人,我根本不會被攆出服務器,現在已經帶着規矩號回家了。所以你欠我一個人情,你們兩個都欠我人情。」
「我也欠你人情嗎?」陳慢遲困惑地問。
「對啊,當時就是為了救你,我與甲子星服務器進行一場機械人大戰,前後調用幾十萬台,損失至少十萬台,絕對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慘烈程度最高的一場機械人之戰,足以載入史冊。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是嗎?那……我好像真欠你一個人情。」陳慢遲聽說過那場大戰,但是對詳情所知甚少,一下子就被說糊塗了。
陸林北道:「沒有那麼誇張,是你自己為了享受樂趣而接受挑戰。」
「至少她是原因之一吧?至少對你救人有幫助吧?」
陸林北沒法否認。
馬徉徉得意地說:「瞧,你們夫妻二人欠我一個人情,現在就得還。」
陸林北道:「所以我要你留下微電腦。」
「絕不!」馬徉徉瞪着陸林北,雙手抓住那台微電腦,「你這是在要我的命。」
「就當……就當你上了手術台,被注射麻醉劑,將身體交給醫生處理,可以嗎?」
馬徉徉想了一會,「為什麼你不能進去?」
陸林北有一百個理由不肯進去,能讓馬徉徉接受的只有一個,「因為我不能保證我會出來。」
馬徉徉恍然大悟,「沒錯,咱們是同一類人,所以也是最大的對手,我被迫離開經緯號和規矩號的服務器,多少都與你有關係。不能讓你進去,絕不能。」
馬徉徉將微電腦抓得更緊了。
「我現在不想進去,而是打算從外圍對它進行檢查。」
「那你現在就檢查吧,我在旁邊看着。」
「不行,我需要尋求幫助,將它留下,三天以後過來取。」
「三天?三分鐘我都不同意,它必須留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那就沒有辦法了。」陸林北起身,做出送客的意思,「你的確幫過我,但是我已經給過回報,並不欠你什麼。以熟人的身份,我願意幫你檢查這台微電腦,刪除裏面的病毒,然後原封不動地還給你。你願意,就將它留下,三天以後來取,不願意,也沒關係,請另尋高明。祝你好運。」
馬徉徉沒動,坐在那裏想了好一會,「可以將微電腦留下,我也留下,看着你對它進行檢查。」
陸林北搖頭,「我家太小,不留客人。」
「你不能強人所難。」
「身為病人,你也不能太挑剔。」
「我不是病……哦,你是說這台微電腦。」馬徉徉盯着手中的機器,好像在漆黑的夜裏捧着僅有的一團光明,「它是我的命……」
「那就更要好好待它,不要諱疾忌醫,今天它可能只是有一點病毒,明天就會佔據全身,成為不治之症。」
「你發誓。」馬徉徉抬頭看着陸林北。
「發什麼誓?」
「發誓說你會刪除裏面的病毒,絕不會毀壞裏面的正常數據,然後按時還給我。」
「我不會發這種誓,只能向你保證,我會竭盡全力。」
馬徉徉對這樣的保證極不滿意,突然又倒在桌子上。
陳慢遲小聲道:「他又進去了?」
「嗯。」
「能聽到咱們說話嗎?」
「能,微電腦有錄音設備。」
「哦。」陳慢遲用更小的聲音問,「能看到嗎?」
陸林北從餐桌的紙盒裏抽出幾張紙,蓋在微電腦上,「這樣就看不到了。」
陳慢遲在他臉上吻了一下,露出調皮的微笑。
陸林北也回以微笑,卻不明白為什麼會得到一個吻。
馬徉徉回到身體裏,撥走微電腦上面的紙巾,鄭重地說:「你要好好待它。」
「醫生對病人的態度,就是我對它的態度。」
「大後天的這個時候,我準時來取。」
「好。」
「中間我能來看看它嗎?」
「別來,我不總在家,我妻子的脾氣你見識過。」
「大後天?」
「嗯。」
馬徉徉站起身,咬咬牙,大步走出去,沒向主人告別。
「它還能聽和看嗎?」陸慢遲不太放心。
「難說。」陸林北立刻拿出李峰迴留下的一台微電腦,對馬徉徉的微電腦進行檢測。
檢測需要時間,陸林北分別給三叔和李峰迴寫信,然後將兩台微電腦都送到廚房裏,將門關閉,「現在它看不見也聽不見了。」
陳慢遲又上前親吻他,「你為救我做過那麼多事,為什麼講述的時候總是很平淡呢?」
「可能……精彩的部分都被茹紅裳拿走了吧。」
「她的精彩全是編出來的。進入機器真的很難出來嗎?」
「很難,我是被迫出來的,那個時候的自我意識全由機器控制,回想起來我都有點後怕。」陸林北感到一絲寒意。
「奇怪,我就不喜歡待在裏面,每次都是別人強迫我進去,可能咱們玩的不是同一款遊戲。」
「是同一款,不過……真是奇怪,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不喜歡遊戲的人。」
「可能跟我很少接觸遊戲有關吧。」陳慢遲看向廚房,「需要我進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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