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間提供早餐的咖啡店裏,兩人吃了一點東西,先到的幾名客人,正在熱烈地討論昨天的導彈事件,好像人人都掌握最高機密。
陸林北沒忍住好奇,問道:「你有什麼消息?」
枚忘真低頭想事,聽到問話,抬起頭來,臉上先是茫然,隨後露出笑容,「你是說導彈?肯定沒有身後那幾位知道得多。看各部門驚慌失措的樣子,應該不是官方行為,可要說某個極端組織能弄到導彈,我也不太相信。所以我才要深挖農星文,總覺得所有事情都與他有一定聯繫。結果倒好,我徵用的調查員,先調查到我自己身上。」
「必要程序。」
「當然,就像三叔在查找內奸時,第一個就將老司長列入候選名單。你是他的好學生。」
「咱們都是。」陸林北沒太謙虛。
「這裏,還是換個地方?」
「這裏挺好。」
那幾名客人聊得正開心,不會注意這邊的一對男女。
「你是什麼時候聽說農星文這個名字的?」
「只比老千晚幾天,兩年多以前,老千決定暗中調查未來之鞭時,曾找我幫忙,請我跟蹤農星文。」
「接着說。」
「說什麼?」
「你對他的印象,在老千放棄追蹤之後,你為什麼仍覺得他很重要?」
枚忘真輕輕一笑,「你真是……懷疑一切。」
「我只是想弄清你的思路,免去不必要的彎路。」
枚忘真似乎不太想說,目光微垂,盯着桌上的咖啡杯。
陸林北也不催促,端着咖啡慢慢地喝,忽然想陳慢遲這個時候應該也在吃早餐。
「我差點愛上他。」枚忘真終於開口。
陸林北喝到嘴裏的一口咖啡也「差點」吐出來,連咳幾聲,拿紙巾擦擦嘴角,「農星文?」
「你問的不就是他嗎?」
陸林北腦海中出現農星文的圖像,貌不驚人,走在街上步履拖沓,像是剛剛失業的職員。
枚忘真與林莫深成為戀人,陸林北一點也不意外,可是農星文怎麼看也不是她會喜歡的類型。
陸林北又咳兩聲,尷尬地重新調整坐姿,「如果你不想說……」
「既然開頭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但是你得保證不向外人泄露,這件事連老千都不知道。」
「我保證。」
「跟蹤一個人並不容易,離得太遠可能會跟丟,離得太近會被注意到,所以通常需要幾個人完成同一項任務,可老千當時調動不了太多人手,我自告奮勇,單獨跟蹤。我編造身份,假裝擁護未來之鞭的理念,參加他們的集會,有意讓農星文注意到我,這樣一來,他就不會對我的頻繁出現感到意外。」
「嗯。」陸林北在那種狀況下,也會採取同樣的手段。
「可能是我在幾次公開發言中說得太好了吧,他注意到我,覺得我是一根好苗子,請我吃飯,向我灌輸未來之鞭的理念,邀請我成為正式成員。」
「他的口才很好?」
「哈,何止很好,就像擁有魔力一樣。回想起來,他說的話沒什麼特別之處,全是未來之鞭的老生常談,可他整個人……你看過他的圖像與視頻,覺得他是怎樣的人?」
「就像你說過的,一個普通人。」
「可是當他開口的時候,就會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熱情到能將自己和周圍的人一塊燃燒。那些極端組織擁有不少才華橫溢的演講師,論知識廣博、說話技巧,個個都是天才,可他們的所有優點加在一起,比不上農星文的一個特點:就是那種熱情,他是真的相信那一套,熾烈而又單純,你可以不相信他的話,但你沒法不相信他本人。」
枚忘真就是一塊等待被點燃的焦炭。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枚忘真在發呆,不知想些什麼,陸林北小口喝咖啡,終於明白兩人之間的差異有多大,他不擅長點燃他人,自己也不會輕易被點燃,甚至不覺得「點燃」是個好詞。
枚忘真笑了一聲,「應急司差點少一位調查員,而多出一名叛徒。幸運的是,老千那邊進展很快,決定收網,一夜之間,農星文消失了。」
「所以你特別想要找到他?」
「為了愛情?」枚忘真不屑地搖下頭,「當然不是,那個傢伙只有面對面的時候,才能展現出魔力,一旦分開,熱情迅速消退,我就看出他是個普通人,說的那些話毫無特色,甚至有一點邏輯混亂。說白了,他是一名擅長洗腦的騙子,可他的本事真的很強大,我領教過,慶幸自己沒有完全入套。所以我相信,只要他沒死,只要他還留在極端組織里,早晚,很可能已經,成為重要的核心成員。」
「可他偏偏無影無蹤。」
「他要麼是完全改變容貌,要麼是躲在某個地方,從來不出門。無論哪一種可能,我都不信他會退出極端組織,失敗只會讓他更加堅定自己的信仰。」
「可那九名嫌疑人都說沒再見過農星文,也沒有供出其他神秘成員。」
「所以我才感到困惑。」枚忘真再度陷入沉思,突然微笑道:「你倆有一點像。」
「我和農星文?」陸林北剛剛還以為他們兩人截然相反。
「你也有熱情,可惜不對人,只對數據感興趣,而且你也會在自己的行業中成為優秀人物。」
陸林北垂下目光,「你說得我有點不好意思。」
「哈哈,你還是不夠自信。你還有什麼要問的?」枚忘真的語氣恢復輕鬆自在。
「沒了,而且你已經成功地讓我對農星文重視起來。」
「怎麼,你之前覺得他不重要嗎?」
「除了你的印象,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很重要。」
「也對。你說他會不會離開未來之鞭,去別的極端組織發展成員了?比如引擎,他們的觀點與未來之鞭有相似之處,不少人同時加入這兩個組織。」
「有可能,不過……」
「不過什麼?」
「按照你對他的印象,那樣一個充滿熱情的極端分子,應該不甘於過平淡的幕後生活,刺殺繼承人、秘密研發武器,包括昨天的發射導彈,這些刺激的行動,他一定不想錯過。」
「沒錯,換成是我,哪怕暴露身份,也要參與進來。所以一聽說導彈事件,我就向三叔提出申請,要求參與調查。」枚忘真露出笑容,端起杯子,做出敬酒的動手,將咖啡一飲而盡,「你需要休息嗎?」她又問。
陸林北搖搖頭,將剩下的一點咖啡喝掉,雖然一晚上沒睡,他現在仍處於亢奮狀態,「咱們去見下一位。」
「不會是老千吧。」
「就是他。」
「希望不必見到關竹前。」
「她有那麼可怕?」
「不是可怕,而是討厭,她將所有人都當成下屬,偏偏頂着星聯的名頭,誰都不敢惹她。」
進到車裏,枚忘真先與枚千重通話,嗯了幾聲,扭頭道:「他沒時間,讓你一個小時以後與他通話。瞧見沒,這就是重色輕友,咱們都別學他。」
陸林北笑着點點頭。
「還想見誰?」
「不着急了,我想回去再去查看資料。」
「還沒看夠?」
「跟你聊過之後,我覺得有必要重新看一遍。」
「我差點愛上一個『神棍』,就這對你也有幫助?」
「幫助極大。」
「詳細說說。」
「等我得出結論。」
「好吧,你可別拿我開玩笑。」
兩人很快回到警察總局,枚忘真承認自己實在看不出什麼,去找當年辦案的警察,希望從他們的回憶中找一點線索,陸林北獨自前往閱讀室,重新調出九名極端分子的審訊記錄。
他看得很快,不到一小時結束,去外面與枚千重通話。
「關於農星文,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那些,若不是有消息說他要殺我,我連這個名字都要忘光啦。」枚千重提供不了更多信息,「而且我現在很忙,馬上要陪關組長前往垃圾島。你們那邊怎麼樣?還在查資料,好,有消息或者需要幫助,通知我……」
話沒說完,通話就結束了。
陸林北回到閱讀室,調取更多資料,越看越投入,不知時間流逝,時間也不打算搭理他,偷偷摸摸地送來困意。
即使是在夢裏,陸林北仍在查看資料,覺得答案越來越清晰,就差最後一個步驟……
他睜開眼睛,揉揉眼眶和臉頰,關掉設備,前往公共休息區與枚忘真通話。
枚忘真就在同一幢大樓里,很快趕來,「你的精神狀態不太好。」
「剛睡醒。你一點也不困?」
「還行吧,一直跑來跑去。我打聽到不少東西,可惜,幫助都不大,你怎麼樣?」
「那九名極端分子,還有近三年前抓捕的二十幾人。」
「嗯,他們怎麼了?」
「原本都是未來之鞭的普通成員,突然在某一刻變成真正的極端分子,不止是在思想上,還付諸行動,想必是遭到過洗腦。」
「兩年多以前被抓的那些人當中,不是有一個林畏峰嗎?他是洗腦大師,一多半極端分子是他領進門的,連農星文也是他招募的。可是包括林畏峰在內,都說自己對農星文印象不深,而我只聽過他幾次談話,就一直記得。至於現在被抓的這九個人,根本不承認自己曾被洗腦。」
「他們可能是在不知不覺中受到誘導,我猜是在多人參與的爭論過程中,越爭越極端。」
「那樣的話,他們應該對爭論對手有印象。」
「如果是在網絡上呢?爭論的人很多,你一句我一句,某人孤軍奮戰,最後自以為贏了,其實已經被洗腦。」
「在網上,『很多人』可能只是『一個人』。」枚忘真搞懂了陸林北的思路。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這九人的突然轉變,還有他們獲得的技術,說是自己研發出來的,看成熟的程度卻更像是轉讓。」
「如果幕後的人是農星文,那他的本事可就更大了。需要重新審問這九個人?」
「暫時不必,我更想審問趙松亭。」
「唐素醒的上家?」
「對,他太正常了。」
「所以呢?」
「在一群不正常的人當中,他的正常反而不合常理。一零九零的鞏生容只因為被咱們跟蹤,就被殺死,『鐵拳』溫別樣那麼有價值的一個試驗品,也慘遭拆解,我不信他是自願的,而趙松亭,即使暴露之後,仍能躲在公寓裏玩遊戲為什麼他沒有被除掉?沒有被洗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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