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色陌生又熟悉。腦中的記憶不斷的冒出來。
張柄良在前方帶領張英,卻看見張英拐進了旁邊的迴廊中,他一愣,馬上追過來說:「英弟怎麼走側路,你應該走中間的大路。」
張英搖搖頭,說:「我記得這條路,我以前經常走。」
他的這句話讓張柄良臉色一白低頭不語。
側路,是下人和旁系走的路。他們走大路反而是越矩的行為。
沒錯,張英是庶出旁系,是沒有資格走中間大路的人。張家家規嚴厲,他的記憶中,只有那道模糊的光牽着自己小手走這條路的景象。
張英順着記憶中的景象大步前行,張柄良在身後想說點什麼,但是最終還是閉上嘴巴,他只能跟着張英前進。
張英在前,張柄良帶着幾個僕人在後。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東拐西彎、停停頓頓。東拐西彎是為了避開只有主家和客人才能走的大路。停停頓頓是因為前方有主家和客人經過,她們必須等待他們通過,她們才能繼續前進。
她們就是年幼的張英和他已經記不清臉龐的母親。每次外出,母親都是這樣帶着年幼的張英小心翼翼地通過這龐大的張家大宅。
那時候的張英,除了從母親的手中感受到溫暖,其他的一切都是森嚴而冰冷的。
但是今天,張英站在這裏。他不動,其他端着果盤、拿着茶壺的下人侍女也不敢動。他們只能低頭待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
張英沒有管他們,而是按照記憶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小院。
斑駁的院門早就褪了漆,露出原本的木色。院內大樹的枝條從牆頭伸出,張英恍然想起這棵樹,這是一顆梨樹,結的梨子小而酸澀,但是卻是他童年不多的零食之一。
推開院門,不大的小院出現在張英面前。除了那棵梨樹,裏面還有一畦小小的菜地,只是現在早就沒有菜在裏面了。
進入唯一的房間中,樸素的床,一桌一椅,僅此而已。
「你們還經常打掃這裏?」張英縹緲的話傳來,讓張柄良一驚。
「是的,父親吩咐過,這裏的一切不要動,只是做尋常的掃灑就行。」張柄良說。現在看來,父親的舉動無疑是明智的,有的東西就算你粉飾得再漂亮,也是挽救不了的。還不如保持原樣,坦然的接受。
腦中的記憶如水沸騰一樣湧出,小時候的張英就是在這張床上睡覺,母親就在那桌子椅子上縫縫補補,昏黃的油燈照着她,將她照出一層昏黃的光。
這是張英腦中記憶最深刻的畫面,也是為何母親的形象是一團黃色的光影。
三歲那年,他的母親去世。他哭了很久,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哭。直到一個人將他帶到一個婦人面前。那個婦人就是張柄良的母親,這後院的主人,他原身父親的正妻。
而原身的生母,只是一個丫鬟而已。
「大娘還好吧。」張英忽然開口,這句話將張柄良嚇了一個激靈。他遲疑一下,還是硬着頭皮說:「娘親一切都好。」
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你不要記恨你大娘,她在你生母死後將你養大,她不虧欠你什麼。」
張英回頭一看,一個蒼老的人正被侍女攙扶,站在他的身後。
記憶翻滾,這人就是原身的父親,是記憶中最冷酷無情的一個人。記憶中的大娘雖然總是板着臉,但是確實是沒有短他的衣食,還讓他參加蒙學。
妾生子,妾亡,子過繼於正婦,婦不可虐待,當一視同仁。——張家家訓。
父親張懷恭,張家族長,才思敏捷文采斐然。年少讀書不娶,後娶親納妾。被國主器重,外出做官多年,年老致仕。
母親是一個侍女,是這人被大人賞識,興奮之餘臨幸了一次。然後他跟着大人外出做官,他不知道自己一炮就中。
等到母親十月臨盆。他還在外面做官,沒有他的主持,連納妾的儀式都舉辦不了。而張家是個刻板的家族,她們母子兩個就這樣無名無分的過了三年。
直到張英三歲,母親死亡之後,他才有空回來省親。那個時候,他才將張英的名字寫入張家族譜,因為是庶出,他連排輩的資格都沒有,只有一個單名英。
接下來的十年,這個人外出奔波做官,官是越做越大,張英一年也見不到一次。寥寥幾次見面,他也只是小透明,而且他非常嚴苛,不管是功課還是行事,他都非常嚴苛。
十三那年,張英被檢測出有修行資質,那時候才得到他的一句話:「好好修行!」
其實那時候的張家對此也是非常無所謂,每過十年就有一次檢測資質的機會,但是通過的人很少,而且就算通過後大多家庭也是接到噩耗。
一些家中嫡子就算自己有修行資質,家族也不會放他們去虎踞觀修行。反倒是那些旁支和小家小戶會拼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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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問你去不去虎踞觀,你一口就答應下來。我就知道,你不喜歡這個家。作為父親,我虧欠你母子兩甚多。但是你答應去虎踞觀,就算我是你父親也不能阻止你,生死有命。」
「我一直沒有得到虎踞觀的消息,心中還為你高興了一番,起碼最難的入門過了。」
「只是我沒有想到,你這一去就是十幾年杳無音訊,你對我們的恨,要比我想的深。」
老者一口氣說了很多話,這讓他有點氣喘,侍女趕緊送上一口參茶。
喝了參茶,他平復許多。靜靜的看着張英。
腦中記憶幾乎恢復完全,張英心中也心疼了一下原身。他現在想法很複雜,他不知道怎麼對待原身的家人。親娘死的早,後娘雖然不暖心,但是也不寒心。
這個大哥被原身的父親壓得頭都抬不起來,自己都被壓得抑鬱了,根本沒有時間欺負原身。
至於這父親,常年奔波在外。原身從來沒有感受過父親的溫暖。
張英嘆口氣,就算是清官也難斷家務事。他一個雀占鳩巢的人,又怎麼處理原身的家事。他想起了曲極的話,凡人一生短短几十年,眼前的老人也時日無多,這又是何必呢。
他終於是對着老人躬身行禮,喊了一聲:「父親安好!」
這一聲父親讓眼前的老人老懷甚慰,他激動的回了一句:「好!好!」
看他激動的樣子,張英走前一步,輕輕的撫了撫他,法力緩緩透出,將他撫平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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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完接風宴。張懷恭帶着張英來到張家祠堂。
「按照家訓,你已經有資格排輩。你是柄字輩,你應該叫張柄英。」他對張英說。
張英卻是搖搖頭說:「我已經是修行中人,這論資排輩對我沒有任何意義。」
張懷恭呵呵一笑,說:「對你是沒有意義,對我們就有意義。我老了,就要死了,現在全身是病。你的大哥張柄良性格軟弱,人也不甚聰明。將來是難以支撐這個張家。」
張英看着他,心中卻想到,張柄良變成這樣,還不是你給的壓力太大,將他給壓折了。
張懷恭年少就出名,文采斐然才思敏捷。他對於自己的嫡子也要求很高,他對嫡子都是標榜自己年輕時候。但是張柄良只是中人之姿,怎麼能達到父親的期望,儘管他很努力很努力,但是就是不能達到父親的期望。
他終究是學廢了。不僅僅學識達不到父親的期望,還將自己的自信也學沒了。他在父親那裏從來得不到肯定和認可,都是失望和嘆氣。
沒辦法啊!老父親太優秀,兒子壓力好大的。虎父犬子就是別人給的評價,這如何不打擊張柄良。越是這樣,張柄良越是學不好,整個人都抑鬱了。
「家族的經營和修行是一樣的,不進則退。以前有我撐着張家,張家從一個地方大族成為整個渚油國都有名的大族,在這個時段中,有眾多的人依附我張家生活。如果張家落寞了,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們。」
「不過現在還好,有你在。一個修行人,可是比一個高官有用多了。」他還有話沒有說出來,特別是這個修行人修為高,名聲響亮的時候。
張英的名頭響徹松嶺十七國,張懷恭自然是聽說的,他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是自家孩兒。不然他也不會突然聯繫十幾年沒有聯繫的兒子。
這很現實,但是沒辦法。張家不是他一個人的張家,張家家訓要求他承擔責任!為了家族,他必須將這個兒子拉回來。
但凡自己的嫡子有點能力,他都不用這樣做。自己虧欠張英良多,而家族也沒有在張英的修行上幫過任何忙,除了那點血脈聯繫,張英憑什麼幫助他。
張家詩書傳家,最講究規矩。自己這樣對張英就是壞了規矩,但是他時日無多,這不要臉的事情還是他來做吧。
隨後,他在案頭取來一副捲軸,他對張英說:「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母親,這是我給她畫的畫像。你父親我過目不忘,丹青也頗為擅長,這畫像是十足十的像。」
張英一愣,緩緩展開畫軸。一個笑得甜甜的姑娘躍然紙上。旁邊還有一首小詩。
『明艷動青天,歸來天地晚。回憶佳人在,魂歸泣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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