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急了,我可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梁雲華威脅道。
這氣勢,要換了一般人,早嚇得尿褲子了。
但是……
陳宇身子往前微微傾了傾,笑得青春陽光:「梁總……打算對我干點什麼?」
梁雲華一頓。
他沒想到陳宇這麼淡定!
不說他真的什麼都敢幹,即便只是威脅,這麼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怎麼會有如此驚人的膽量和氣魄?
難道不知道他是誰?
也不對啊,陳宇都快把他搞破產了!
梁雲華有些訝異,冷笑:「你真以為現在法治社會,我就不敢動你了嗎?」
「你不敢!」陳宇笑得淡然,身子往後一靠。
「陳宇,你自詡和天鯤堂搭上關係,就以為有了靠山?你應該知道,天鯤堂那點實力在我面前,連提鞋都不配!」
「這是從前!」
「現在也一樣!」
陳宇笑了起來,非常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個動作激怒了梁雲華,「啪」的一聲,他拍案而起,身後的幾個混混也立即露出了兇狠的架勢,一副嚴陣以待、即將動手的樣子。
「陳宇,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敬你是個人才,現在才跟你囉嗦幾句,要換了別人,早被我……」
「被你什麼?打一頓,扔到黃浦江里餵魚?」陳宇說着,笑得越發諷刺了。
他突然站起身,叫一圈混混緊張不已,恨不得齜牙咧嘴把他吃了。
陳宇卻渾不在意,笑道:「梁總,梁大幫主!現在是2017年了,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屬於你的時代都已經過去了!」
梁雲華的臉色一黯,因為這一句話,整個人瞬間像被抽了魂一般。
陳宇搖頭,笑得輕蔑:「你說得對,天鯤堂的勢力和你相比,確實差得遠。可那又怎麼樣呢?我根本不需要天鯤堂來救我!」
梁雲華皺起了眉。
「你還有別的幫手?」
「沒有!就我一個人,誰也沒有!」
「……」
梁雲華眼珠子亂轉,顯然不敢相信。
陳宇大笑起來:「梁總,我不騙你,我真的沒有幫手!你不會以為我養了個什麼殺人組織吧?我要有這個本事,你們還這麼輕輕鬆鬆,把我帶到這兒來?」
「你……」梁雲華怒到了極點,呼吸急促起來,「你真的不怕死嗎?」
「怕!我當然怕!可是……你敢弄死我嗎?」
輕飄飄卻又雷霆萬鈞的語氣,落地後只有荒郊野嶺的清風,以及無邊無際的沉默。
陳宇冷笑:「不怕告訴你,我現在身上頭銜可不少,網絡名人、慈善大使、領軍人才什麼的,跟政府關係相當不錯,這些事你如果留心的,應該都會知道。
「今天你別說把我弄死,就算給我弄破了一塊皮,我回家一直播,明天你,還有你的君威,就會被全國網友的唾沫星子給淹死。
「從這以後,你們別說賣房子,賣鹹鴨蛋都得跑到沒網的山溝溝里去,你信不信?就沖這,我還是奉勸你最好把我弄死,死了一了百了,不過呢,以我現在跟政府那邊的關係,死了或是失蹤,警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要是自詡是個犯罪天才,能把殺人現場偽造得毫無破綻,那我也服你!但凡你有一點漏洞,絕對會被查出來,畢竟我一出事,宋晏清宋子豪頭一個會懷疑到你身上來。
「以我的身份和地位,這起案子絕對會引發全國轟動……你要不要賭一賭,是你的後台背景硬,還是我的輿論支持硬?」
陳宇說完,又回到椅子上坐下,笑得輕鬆自在。
一圈混混都聽得驚了,威脅了這麼多人,還頭一次看到有人落得這種境地,還能如此輕鬆灑脫、完全不以為意的!
梁雲華現在的臉色,當真難看到了極點。
他握着拳頭,溝壑縱橫的臉龐忍不住微微顫慄,低頭看着工地上斑駁不平的地面,許久,才將滿腔憤懣咽進了肚子裏,笑了起來。
「很好!年輕人,果然有勇有謀,不愧能白手起家,短短几年內就賺到如此巨額的財富!很好!」梁雲華不無真心地誇讚。
「梁總過獎啦!」
「不過年輕人,你有沒有聽過兔子急了還咬人這句話?」
「當然!」陳宇一笑,「梁總是想說,你現在就是那隻急了的兔子嗎?」
梁雲華笑起來:「難道不是嗎?在你的精心算計下,現在的君威只剩下一個外殼了,資產大幅縮水,一着不慎,就只剩下破產的命運。
「我梁雲華在海城這塊地界打拼了大半輩子,風風雨雨、起起伏伏,什麼沒見過?你以為我最看中的是錢嗎?是勢力嗎?不,都不是,我最看中的,是這個!」
說着,頭已湊到陳宇跟前,「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臉。
陳宇秒懂,也深以為然!
梁雲華哂笑了起來:「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是在打我梁某人的臉啊?你不僅打,你還踹,你把我這張呼風喚雨幾十年的老臉,都快踩爛啦!你說說,我能不急嗎?我急了能不咬人嗎?我都要咬人了,還會顧及你剛才頭頭是道分析的那些嗎?」
梁雲華的聲音暗含殺意,一浪高過一浪。
陳宇這才有些緊張。
梁雲華見他如此,這才找回些得意,大笑起來:「我今天既然找你來,就已經做好了跟你同歸於盡的準備。反正我這輩子是活夠了,你呢,大好年華才剛剛開始。我把你帶走,可以說是穩賺不賠,可是你……輸得起嗎?」
陳宇瞬間起了一身寒意。
大佬不愧是大佬,膽識魄力俱佳,論起心理素質來也是槓槓的。
陳宇覺得自己就夠能忽悠的了,沒想到還是被他殺出一條血路來。
陳宇有些錯愕,不過好在自己對今天的見面早有準備,頓了頓,笑了起來。
「梁總,說這些就沒意思了吧?」
「怎麼,你怕了?」
「怕?我敢對君威下手,當然不怕。」
「是嗎?年輕人,可不要死鴨子嘴硬!」
陳宇蔑笑一聲:「梁總啊,我覺得我們還是都別說大話了。我呢,怕死,你呢,也好賴還想活着!要不是這樣,你上來就一刀把我捅了,不就完事了嗎?費這麼多口水幹嘛呢?」
「費口水有費口水的目的!跟你說這麼多,自然是想知道,咱倆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針對君威!」
「因為梁天皓!」
「梁天皓?」
「對!他惹着我了,而且好幾次!我弄死他是順手的事,但想到他這種人渣還能在娛樂圈活得這麼光鮮亮麗,心裏就不爽,所以,就把捧他的後台給拆了,一了百了!」
這話……瞬間令梁雲華無語不已,而且有一丟丟想哭的心。
合着自己畢生心血毀於一旦,竟是因為這麼滑稽的一個原因!
陳宇笑了笑:「梁總知道真相了!現在能決定,是要跟我同歸於盡,還是坐下來好好談談嗎?」
梁雲華臉色黑得像鍋底一般,兩隻拳頭捏得「咯吱咯吱」響,陳宇聽得皺眉,生怕這位大爺骨折了!
畢竟老年人,骨頭挺不經造的!
……
梁雲華坐了下來,冷道:「你想談什麼?」
「談談,怎麼給梁總留一筆養老金的事!」
「……」
「梁總,不要用這個眼神看我。我接下來要我說的話,沒有半點諷刺的意思,你呢,最好也別帶着惡意聽!」
陳宇清了清嗓子:「以君威現在的資產狀況,再想恢復往日榮光,是不可能了。我這麼說不是瞧不起梁總的能力啊,而是想告訴你,這是大勢所趨,地產業坐着撿錢的時代已經一起不復返了。
「梁總自己也應該有感覺,近兩年拍地建房賣房,流程複雜了很多,打點關係越來越難,掙錢越來越不容易。
「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我還是那句話,屬於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現在的地產行業,已經走到了一個大浪淘沙的階段。這兩年,多少小地產公司倒閉,你不會不知道吧?
「今天是有我在背後推波助瀾,可即便沒有我,君威又能多活幾年?如果君威的資產狀況良好,又怎麼會被我用區區幾百萬,就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些道理,梁總未必不能明白,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現在我以一個看客的身份提醒你這些,是奉勸你早點認清現實。
「越早認清,就能越早止損,把公司的規模裁剪一下,手裏的地皮處理一下,賬目捋順一點,再轉手一賣,還能拿個幾十億。拿了錢,還了債,多少也應該還能剩點!
「拿着這筆錢,帶着你那不成器的兒子移民國外,還能安享晚年。你仇家那麼多,留在國內肯定沒什麼好日子,或者,你不死心非要繼續撲騰,那我只能勸你自求多福了!」
陳宇說着,再次戰術後仰,一臉精明冷笑。
梁雲華愣在原地,臉上的囂張戾氣和老謀深算已然消失殆盡,兩手微微發抖,也不知是帕金森發作,還是對自己的江山盡失而感到惶恐。
「你……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跟你無冤無仇啊!其實搞垮你,多少心裏也有點不忍心,不過想想你的發家背景,現在落得這步田地也不值得可憐!」
梁雲華突然大笑起來,這些日子承受的壓力和痛苦,在這一刻突然宣洩了出來。
他搖頭,花白的頭髮失了形狀,顯得落魄不堪。
「小子,你不懂!做我們這行的,要麼縱橫江湖笑到最後,要麼死無葬身之地,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梁雲華滿臉苦笑,「你說得對,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可你以為,這句話的悲哀,只是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嗎?不,這句話的真實意思是,我的時代過去了,我也該到了被最終清算的時候了!」
陳宇渾身一震。
「你剛才說得很對,我一落魄,以往的仇家就會找上門來。我這一輩子,得罪了太多人,遠的不提,就說天鯤堂。宋昌民就是被我弄成植物人的,我淪落到這步田地,他那兩個兒子會放過我嗎?」
當然不會!
陳宇對這個答案,抱有十分的肯定。
但是……
陳宇好奇,問道:「我能問問,宋昌民到底是怎麼成植物人的嗎?真的沒有任何理由?就單純是幫派爭鬥,然後被你打傷的?」
「當然有理由!把他打死,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原因是什麼?」
「什麼原因已經不重要了,不管怎麼說,宋昌民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陳宇點點頭,事實當然是如此。
荒廢的工廠,突然橫亘着滲人的沉默。
好半天,梁雲華才十分疲累地笑起來,直視陳宇道:「年輕人,你毀了老子,我現在恨不得把你剁成肉泥。但我又不敢這麼做,所以,只能放了你。」
陳宇瞪大了眼睛。
雖然他確定梁雲華不敢拿他怎麼樣,可聽到他說這句話,還是十分吃驚。
「你……你打算放了我?」
「怎麼,不捨得走?」
「也不是!就是想不明白,你大費周章把我弄來,現在又把我放了,這……這是個什麼道理?」
「我剛才說了,為了給自己找一個答案!現在答案找到了,你可以走了!」
陳宇黑人問號臉:就這麼簡單?大佬的腦迴路都這麼直接嗎?
梁雲華感嘆:「不瞞你說,就剛才這幾十分鐘,你給我帶來的衝擊遠比這些年我經歷過的一切波折,都還要大。世界真的變了,我也老了,拼不動了!」
陳宇聽着他說的這句話,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一股濃濃的愁意。
他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趁梁雲華沒有改變心意前,起身離開了。
那一圈混混見狀,手足無措地原地徘徊,一邊做好隨時把陳宇撲倒的準備,一邊等着梁雲華發號施令。
可梁雲華始終沒有動靜。
陳宇走出去好遠,回過頭,看到這位老大爺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樣子像極了一條喪家之犬。
……
陳宇走了好久,才找到馬路,然後攔了一輛車回市里。
路上,陳宇一直在想天鯤堂和梁雲華的恩怨,想宋子豪、宋晏清會怎麼對梁雲華,雙方會不會弄出點人命官司。
想了很多,最終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真是吃飽了撐的。
不管是梁雲華父子,還是宋晏清兄弟,都和他不是一路人,本質上也沒什麼關係。
他們的恩怨,由他們自己解決,他沒能力管,也不會去勸宋子豪為了自己的前途,不要知法犯法!
都是成年人,沒那個必要!
現在他最想見到的,就是老婆,還有老婆肚子裏的孩子。
再有半個月,就是預產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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