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風漸起(中)
預定接班人,很好,很強大,聽起來也很美,但是,縱觀中國歷史便可發現這樣一個血淋淋的現實——強大君主所事先預定的接班人往往沒個下場,道理很簡單,強大的君主往往權力欲極強,容不得他人染指君權,就算是預定的接班人也不行,不過再厲害的君主總也是會死的,總也得考慮自個兒的接班人問題,如此一來,麻煩就開始出現了。
君主們選定接班人自然是為了自個兒的身後事做準備,當然不可能隨便選定,這個預定接班人必須是符合君主自個兒心中的標準的人物。為了考察接班人,或者說是為了鍛煉接班人的能力,君主們總得下放些權利吧?可故事或者說是事故也就隨着權利的下放開始了。若是平庸的君主倒也沒什麼可說的,可一旦這個君主是個明君,那麼故事就極有可能演變成事故——接班人要想順利接班總得開始準備自個兒的班底不是?總得表現出自個兒的才華不是?可問題是如此一來接班人的權力就大了,就必然要影響到君王們的君權,而這又是英明君主所不能容忍的事情,接下來不是接班人被廢就是一場「玄武門事變」開始上演,這就是強權政治的必然。
胤祚很明白自個兒現在所處的位置,也知道自個兒面對的形勢並不像看起來那麼樂觀,所以他很小心,也很謹慎,雖說他不一定知道哪些事一定能做,可至少他知道哪些事是絕對不能去做——才華可以表現,不過一定要留有餘地,這餘地就是讓康熙老爺子充分發揮的地兒,要讓康熙老爺子有指點自個兒不足之處的樂趣。班底可以建,不過不急着都浮出水面,尤其是不要急着讓自家奴才去佔據要害位置,這兩條就是關鍵之所在。
玄武門?胤祚其實並不是沒有考慮過,此等念頭胤祚雖從未跟任何人討論過,可在自個兒心中卻沒少轉悠過。按說以胤祚所擁有的那些秘密武器搞個突然襲擊,一舉成功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可問題是舉事之後的情形卻不是胤祚想要的結果——胤祚手中的勢力是很強大,但並沒有強大到能完全控制局面的程度,一旦事發,天下大亂是必然的,即便胤祚能征戰四方,重新統一中國,可大亂之後的中國元氣大傷卻是必然的結果。若是關起門來做皇帝倒也無妨,大不了來個大亂之後必有大治,熬上十幾年,國家的元氣也能恢復個七七八八的,可問題是現如今國門已經打開,想要再關起來卻是不太容易,也不符合胤祚的戰略構思,若是歐洲列強趁機發難,也許後世的悲劇將提前上演,這種危險胤祚是不會去冒的,所以胤祚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的摺子推廣受阻是必然之事,這一點早在胤祚得到這兩摺子之時就已經知道了的,這一年多來,胤祚也沒少讓「鴻鵠」盯着此二法的實施情況,對於實際情形早已瞭然於心,老八一夥子人一天不倒台,此二法就別想順暢地執行,這一點胤祚也是清楚的。原本讓老四跟老八去狠斗就是胤祚的宗旨,因此胤祚向來是冷眼旁觀,偶爾插一下手,讓形勢更加複雜化,倒也不失為一種制衡之道,可現如今形勢卻又大有不同了,胤祚也不得不做出些改變。
俗話說屁股決定腦袋,換句話說就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可一旦到了位,該做的事情卻也是少不得的。今兒個胤祚接見各地來京述職的官員,可沒少旁敲側擊地問此二法的執行情況,從各地大員的嘴中倒也套出了不少的東西,大體上來說,支持者少,反對者多,這原本就在胤祚的意料之中,只不過該如何跟康熙老爺子匯報情況卻得小心斟酌用詞,這不,胤祚在去上書房匯報的路上可是想得有些子走神了,直到上書房門口那幫子小太監給他見禮的聲音響起,胤祚才從沉思中醒過神來。
自打年初開始,康熙老爺子已將早朝的時間間隔從五日一朝變成了七日一朝,若不是明兒個是早朝的日子,老爺子此刻該是在暢春園裏呆着,而不是在上書房裏批摺子。當胤祚走進上書房時,正好看到康熙老爺子正自手拿着本摺子端坐在龍桌前,跟侍衛在身邊的一青衣半老頭兒談笑着,這半老頭兒乾瘦,面色略顯蒼白,血色不多的樣子,尖嘴猴腮,花白的頭髮,幾綹長須也不甚整齊,唯有一雙小眼開合間精光閃爍,這青衣半老頭兒正是方靈皋。
方靈皋其貌不揚是真的,可歲數其實並不大,連四十歲都不到,只可惜一場牢獄之災後,人憑空老了幾分,再加上往日裏也不怎麼注重養生,這會兒看起來就成了一半老頭兒,那模樣簡直比五十出頭的康熙老爺子還老了許多。胤祚對方靈皋仰慕已久,也曾見過其人兩次,一次是方靈皋來京入國子監,另一次就是二十餘日前時審案之時,當然兩次見面都是胤祚私下去看看對方罷了,方靈皋本人是不知道胤祚曾去看過他的。對於康熙老爺子曾傳令方靈皋上書房覲見的事兒胤祚自然是知道的,也曾猜測方靈皋可能會像歷史上那樣成為布衣宰相,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突然,康熙老爺子並不曾宣佈消息,而方靈皋已然出現在了上書房內,這不由地讓剛走進上書房的胤祚心裏頭有些子吃驚,只是胤祚掩飾得很好,面上沒有任何的異色,快步走上前去,一頭跪倒在地,高聲道:「兒臣見過皇阿瑪。」
「唔,小六兒來啦,平身吧。」康熙老爺子放下手中的摺子,微笑着一抬手示意胤祚站起來。
「謝皇阿瑪。」胤祚磕了個頭站了起來道:「皇阿瑪,兒臣今兒個見了些地方官兒,兒臣已然寫好節略,請皇阿瑪過目。」
康熙老爺子揮了下手,讓侍衛在邊上的小太監去接過胤祚手中的摺子,卻不急着看,只是隨意地放在龍桌上,笑着說道:「小六兒,朕讓你見個人——靈皋先生,朕的布衣之交。」
得,歷史果然重演了,方靈皋提前成了布衣宰相,嘿,這回宮中可就熱鬧了,這老兒該不會再來上那句「觀聖孫」吧?胤祚心裏頭叨咕,面上卻甚是平靜,恭敬地抱拳彎腰行禮道:「見過方先生。」
方靈皋坦然地回了個禮道:「草民不敢當得先生之名,王爺稱呼草民一聲靈皋足矣,草民無狀,王爺勿怪。」
胤祚笑着道:「先生大才,本王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方靈皋同樣是笑着回道:「王爺客氣了,王爺能文能武之名如雷灌耳,民間多有傳說,草民也是耳熟能詳。」
康熙老爺子哈哈大笑地一揮手道:「好啦,你二人再如此相互吹捧下去,朕都要起雞皮疙瘩了,罷了,小六兒,你今兒個見過李威烈了罷,雲南之事該當如何,說來給朕聽聽。」
老爺子雖未言明,不過所指的就是蔡、施二人不和的事兒,這一點胤祚心中是清楚的,也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此時聽康熙老爺子問起,卻也不慌亂,面色平靜地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雲南之地民風彪悍,地形複雜,山高林密,靠剿是行不通的,生苗眾多,其性鄙惡,光靠撫也是不成,當以撫為主剿為輔,徐徐圖之,以改土歸流為最終目的。此見解實非兒臣所提出,乃是雲南布政使李威烈之所見,兒臣深以為然,請皇阿瑪明鑑。」
「哦?」康熙老爺子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接着問道:「這個李威烈還算有幾分見識,他還說了些什麼?」
胤祚將李威烈的話詳細地複述了一番,末了道:「兒臣以為雲南若是能自給自足卻也算是件了不起的事兒,兒臣不敢妄斷,請皇阿瑪明示。」
胤祚這話既表明了自個兒支持李威烈的態度,又表明自個兒沒有專權的野心,算得上是得體之言,只是康熙老爺子並沒有馬上表態,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傳旨,明日早朝後,讓李威烈上書房覲見。」接着笑着拿起龍桌上的一本摺子道:「山西布政使姚澈與山西巡撫諾敏相互攻訐的事兒,小六兒處理得還行,卻不是最佳,光是將兩人各自調開雖算是息事寧人,不過卻不能真兒個地解決問題,這裏頭蹊蹺卻是不小。」
胤祚一聽康熙老爺子這話,心中頓時咯噔了一聲:終於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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