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些奴隸被押上來,圍在場地中的那些衣着華麗的貴人們停止了交談,一個個看向被押上來的那些奴隸,在那裏評頭論足一番。
一個中年貴人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日頭,輕輕的說了一聲,對着周圍的那些士兵比了一個手勢。
有一些隨從拿出香,插在地上,點燃,那些貴人們就開始跪在地上對着點燃的香在祭拜禱告。
隨後,又有人拿出一個銅器,把銅器內的一些草木灰圍着那片空地灑了一圈,在地上圈定了一個範圍。
然後,一個穿得像神婆一樣,渾身插滿了五顏六色的羽毛,手上拿着一根綁着五顏六色的布條的木杆的巫婆開始出現,在那片空地上跳起大神來,兩隻腳在地上換來換去,顛顛倒倒,口中念念有詞,不時還拿着手上的木杆朝着周圍揮來揮去……
等跳完之後,那個巫婆下場,那些貴人們點了點頭。
「吉時已到,開祭!」
隨着這個聲音出現,那十多個被押上去的奴隸們哭喊掙扎了起來。
「媽媽,我怕,我怕……」奴隸中的小女孩驚叫起來,拼命的想要躲到她媽媽的懷抱里。
一個頭髮花白的年老的奴隸,流着淚,把另外一個小男孩摟在自己的懷裏,用一隻手捂着那個小男孩的眼睛,還有幾個奴隸在掙扎着。
但那些奴隸的掙扎是無用的。
押着他們的士兵把所有大人按得跪在地上,踩住他們的腳,大刀舉起,一顆顆的腦袋,就被砍了下來,一顆顆帶着恐懼的,痛苦神色的腦袋,就滾落在地上。
被砍掉腦袋的大人們的鮮血噴濺在那些孩子的身上,臉上,那些孩子們被嚇得大哭,還有的直接被嚇傻嚇暈了。
「媽媽,媽媽……」那個奴隸小女孩看着失去頭顱的母親的身體倒下,整個人坐在血泊中,目光呆滯,只是媽媽,媽媽的叫着,想要去抓母親的腦袋……
抱着小男孩的那個年老奴隸的鮮血,從那個小男孩的頭上淋下,把那個小男孩染成了一個血人。
……
哪怕是在界珠之中,哪怕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但親眼見證着這慘無人道的一幕,夏平安還是不忍的閉上了眼睛。
在奴隸社會,這種事很普遍。
如果要讓夏平安在有奴隸制存在的華夏的歷史中找出兩個最殘忍的漢字,這兩個漢字,就是「奠基」。
在這個時代,每當奴隸主們想要新建高樓華屋宮殿宅邸的時候,都會舉行一個奠基儀式,奴隸們就會成為這個奠基儀式的犧牲品——在房屋動工的時候,奴隸們會被活活殺死,用自己的屍骨,奠在那高樓華屋之下,用自己的血肉生命,成為奴隸主們高樓華屋的建築材料。
除了動工的時候之外,在打基礎的時候,在鑄牆的時候,安門的時候,落成的時候,都會有奴隸被殺,用來給房屋進行祭祀。
奴隸主們覺得這樣做,可以保佑他們的高樓華屋屹立不倒,富貴延綿。
在後世的眾多考古挖掘之中,這個時代的那些華麗建築的遺蹟之下,都是奴隸們的累累屍骨,血淚斑斑,僅僅是洹南的一個宮殿遺址,就用了889個活人來奠基。
……
被砍掉腦袋的奴隸們的斷頸處血流如注,那幾個衣着華貴的奴隸主們含笑看着這一切,然後下令士兵,拖着死去的奴隸的屍體繞着那片空地轉幾圈。
士兵們把奴隸們的腳抬高,斷頸處挨着地面,這樣可以把奴隸們身體內的鮮血全部逼灑出來,用奴隸們噴灑出來的鮮血灑滿澆灌在他們要興建的高樓華宅的地面上。
夏平安和其他的奴隸們,就在旁邊看着。
等到那幾具被砍了腦袋的屍體的鮮血徹底流干,前面的一些奴隸被驅趕着上前,在那地上挖出幾個大坑,其中一個大坑中是那些被砍掉腦袋的大人的屍體,而那些小孩,則被投入到另外一個坑中,不用砍頭,直接活埋。
最後,這奠基儀式才算完成。
完成奠基儀式的奴隸主們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烈日,然後心滿意足的說着笑着坐着馬車離開,留下監工和士兵看守着這裏。
「快點,幹活……」監工們揮舞着皮鞭,抽打在奴隸們的身上,開始指揮着奴隸們幹活,搬運建築材料。
……
「啪……」夏平安搬着一根木頭,那皮鞭,就抽在了他的身上。
「快點,別偷懶……」監工吆喝着。
看了看周圍那些拿着武器披着甲的士兵,夏平安默默搬着東西,一語不發。
奴隸們默默的幹着活,一直干到天色黑下來,眾人已經疲憊不堪,監工和士兵們才押着夏平安他們返回自己的居所。
夏平安走在朝哥城中,打量着這座殷商的都城,這個時代的奴隸主的房屋很好分辨,幾乎所有的奴隸主,都住在大大小小的那些還算精緻高大的的「四阿重屋」之內,而平民們住的都是相對低矮的「套間房」或者「單屋」之中。
「單屋」就是單獨的房間,而「套間房」也很簡單,就是兩個連在一起的房間,中間有一道門,平民的房間裏,最大的家具就是一張土床和火灶。
奴隸們沒有資格住房子,夏平安他們被驅趕到一些簡陋的棚子和地穴之中,那棚子就是用最簡單的木頭和草葉搭起來的,而地穴,就是在地下挖的洞,猶如狗窩,不,在許多奴隸主的眼中,奴隸的命,還沒有一條好狗值錢。
地下陰暗潮濕,夏平安身邊的不少奴隸因為長時間住在地穴之中,手腳上的關節有些扭曲,一看就患有非常嚴重的風濕骨病。
至於奴隸們的食物,就是一些糠麩做的餅子和熬的一些稀粥。
夏平安拿着一塊焦黑的糠麩餅,默默的蹲在草棚之中,看着眼前的那些人。
奴隸們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
仇恨都埋在了心中,所有人的外表,看起來都一樣的骯髒麻木,似乎是沒有靈魂的軀殼。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整整五天,等到第六天的時候,地基還沒有徹底打完,夏平安他們停工了。
那天晚上,他們破天荒的吃了一頓麵餅,小米粥。
也就是那天,夏平安聽到監工和士兵聊天,說武王的軍隊打來了。
朝哥城內的氣氛開始緊張,那些住在「四阿重屋」之內的貴人們惶惶不安。
第七天,朝哥城內所有的奴隸被組織了起來,發給了武器,被帶到了牧野,所有的奴隸都知道,武王的大軍打開了。
武王的大軍沒有打來的時候,奴隸們只是那些「四阿重屋」之內的貴人們祭祀的用品,可以隨意被殺,被埋,活得猶如豬狗。
武王的大軍打來了,貴人們給奴隸吃了一頓好吃的,然後發給奴隸武器,讓奴隸去戰場上為了保護貴人們去拼命。
對貴人們來說,一切似乎順理成章,本來就該如此。
只是對奴隸們來說,一種莫名的氣息在奴隸之中躁動着,像火星一樣的躁動着。
奴隸們沒有地位,卑賤如草芥,但不傻。
就算是一條狗都知道誰對它好,它就會對誰搖尾巴,何況是一個人。
一隻狗會去拼命保護一個隨時用棍棒抽打它,虐待它,動不動就要殺死它,殺死它的妻兒老小的人麼?
狗不會!不僅不會,狗一定會對那個人齜牙,咆哮,恨不得化身為狼,撕碎那個人的喉嚨。
那為什麼朝哥城中的一群奴隸主會理所當然的覺得那千千萬萬動不動就被他們拿去給屋宇宮殿奠基的奴隸會去保護他們的屋宇宮殿呢?
夏平安一直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奴隸和奴隸主之間,一定有一個比狗更笨,一個比狗聰明一些,要不然不會出現這麼匪夷所思的安排。
在第八天早上的黎明時分,夏平安在那廣闊的牧野上,看到了周武王的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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