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之內,誰為第一,想必天下人很快就會知道了。」
風行空仰頭望向高空之上,遙遙相對的兩道身影,不由地心神激盪。
這可是周天榜魁首之爭!
左端雲。
上陰學宮司業,未來接替大祭酒之位,儒門執牛耳者。
此人三進三出書山學海,不僅穩坐周天榜首。
還有望進聖廟,拿下天下儒首之名。
其風頭,其名聲。
可以說是獨佔神州鰲頭,無人可敵。
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人!
而那位如彗星般崛起的大周天子,也很了不得。
西山之戰,翻掌之間滅殺魔門巨擘,六大宗師。
今日皇城之下,再度打殺兩位聲震天下,名傳神州的凡境九重。
孤身闖雷池,只手撼神人。
其風采,其實力,不比上陰學宮的左端雲差到哪裏去。
無疑是棋逢對手,勢均力敵。
「這樣一想,大周天子所殺之人,竟然都是大宗師級別的江湖高手。」
風行空忽然關注到一個細節,眸光微凝,面色凝重。
天底下每一百年才有多少位凡境九重?
撐死了不過三四十之數吧。
「死在這位陛下的先天大宗師,已經快有兩手之數。」
這位混元道掌教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暗道一聲可怕。
雙眸緊盯着天穹之下,各自佔據半壁江山的兩條身影。
似是期待一場空前絕後,萬載少有的驚天之戰。
「今日三大聖地,連折兩人,左司業又待如何?」
橫槍而立的趙穆,目光掃向始終未出一言的左端雲。
這位上陰學宮的司業先生,哪怕看到無涯子、布袋和尚折戟沉沙,落得慘敗。
也沒有表露任何情緒,甚至毫無出手的想法。
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適才陛下與他們武鬥,論及積蓄之深,真氣之厚,很難再找到與之相提並論者。」
「武道魁首之爭,左某自知不是對手,故而想和陛下文斗。」
左端雲一襲磊落青衫,腰懸春秋大印。
氣質儒雅,笑容溫和。
從語氣之中,聽不出半分敵對意思,倒像是邀請好友手談、品茶。
閒適雅致,似春風拂面。
「這是儒家君子天賦根骨?金聲玉振?」
趙穆眸光閃動,淡笑問道。
這位上陰學宮的左司業,一言一行皆有清氣環繞。
所發聲音如同金玉敲擊,清脆悅耳,令人舒暢。
顯然是養浩然氣到了一定地步,顯現出來的根骨天賦。
「陛下博學,竟然連儒門七十二種根骨都有知曉。」
左端雲倒也光明磊落,大方承認。
「多看幾本雜書罷了。」
「儒門擅養浩然氣,最上根骨共有八種。」
「文曲星動,金聲玉振,雷鳴聖音,紙生雲煙,正氣長存……」
「不知道左司業有幾種?」
趙穆收起狻猊大槍,他靈覺何其敏銳。
自然能感知這位上陰學宮司業心中,到底有無殺意。
世人皆想看自己與左端雲爭鋒,一較高下,決個勝負。
趙穆本人卻不以為然。
周天之內誰無敵?
這個答案遲早都會揭曉。
他之實力,何必得到聖地承認。
為了一張上陰學宮排定的江湖榜單,便與人打生打死。
太愚蠢了。
「不瞞陛下,左某共有五種最上根骨,三種中品根骨,一種次等根骨。」
左端雲如實說道。
「難怪是上陰學宮最看重的當代傳人,未來有望天下儒首。」
趙穆頷首。
一人獨具九種儒門根骨。
這要放在上古之時,至少也是一個賢人君子的讀書種子。
「左司業想要與朕文斗?是打算唇槍舌劍,辯論大道?還是吟詩作賦,較量才氣?」
那襲袞龍袍烈烈飄蕩,淡漠聲音傳下高空。
「請陛下與我同去春秋。」
左端雲拱手行禮,腰間懸着那枚銘刻「傷春悲秋」四字的精緻玉印,晃動了數下。
虛空抖動,如門戶敞開。
這位上陰學宮左司業,浩然之氣如長河垂掛。
宛如烈日當空,爆出一團團精芒。
刺得眾人眼睛眯起,難以看清其中情形。
等到片刻之後,高空之中已無任何一道身影。
……
……
「陛下如此大方地進來,不怕我暗中設伏,布下陷阱?」
左端雲盤坐於一座山頭之上,腳下是江河環繞,頭頂是白雲聚散。
「朕之武功略有精進,正想尋一塊磨刀石,砥礪自身。」
倏然之間,來到另一方天地,趙穆也不顯得驚慌,微微笑道:
「天下間能擋下朕之一拳、一刀、一劍而不死的先天大宗師,可能沒有幾位。」
「倘若左司業懷有歹心,那最好不過,無非再戰一場罷了。」
淡然話語之中,盡顯萬丈豪情。
中土神洲,除了這位年輕至極的大周天子,估計也沒有誰敢放出此等狂言。
趙穆立於相隔八百里之遠的另一座山頭上,有樣學樣,席地而坐。
這方小世界,除去頭頂無有大日,無有星辰,感應不到天地之力,與外界天地沒有什麼區別。
「此為春秋洞天,乃是上古年代,大能所開闢出來的小千世界。」
左端雲介紹道。
「相傳那時候,諸子道統興盛,百家大宗爭鳴,仙佛聖賢,成道大能層出不窮。」
趙穆眸光合動,心神放開。
好似飛入高天,俯瞰這座洞天。
「大約有一州之地那麼大。」
「不愧是完整傳承上古道統的聖地,底蘊豐厚,寶物眾多。」
盤坐於山頭上的大周天子,心頭閃過眾多念頭。
他遙遙望向八百里開外的左端雲,淡淡說道:
「你要如何文斗?」
青衫飄逸,氣質醇和的司業先生,臉上帶出一抹笑容。
聲音震盪天地,處處可聞。
「所謂文斗,便是互問互答,互訴理念,互論大道。」
「左某不才,共有九問,想請陛下解答。」
「問天何壽?問地何極?問生何歡?問老何懼?問死何苦?問情何物?問蒼生何辜……」
左端雲每一聲發問,都如同隆隆雷聲,震動四野。
仿佛天地共鳴,加持大力,直擊心神之中。
趙穆眸光收斂,似是思考,似是斟酌。
片刻後,他緩緩說道:
「左司業有九問,朕卻只有一問,名為『天問』。」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誰能極之?」
「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明明闇闇,惟時何為?」
「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
說是一問,可卻以天地離分,陰陽變化,日月星辰為開篇。
再到神話傳說,聖賢凶頑,治亂興衰。
猶如一幅恢弘畫卷徐徐鋪展,發人深省,瑰麗雄奇。
「朕以此問,答左司業之九問,不知是否可行?」
趙穆每出一言,山河呼應,精氣涌動。
好似有天花凝結墜落,好似有金蓮生出湧現。
宛如仙佛講道一般!
異象不絕!
「陛下此篇『天問』,乃蓋世奇文也!可以說是,萬古未見之詩文!」
左端元臉上再無半分自信,反而流露苦笑。
他覺得把天地變化、生死病死、人之常情這等大事拋出,足以讓趙穆無法回答,難以參透。
卻不想對方以問對問,把自己給難住了。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這是何等大氣磅礴,雄偉絕倫!
此問一出,左端元就知道自己輸了一籌,再無半點機會。
「這一局是我輸了,還請陛下提問。」
趙穆依舊是面容平靜,他沉默少許,而後問道:
「朕想知道,左司業要做什麼?」
「皇城觀禮,究竟為何而來?」
左端雲並不意外,似是早有腹稿。
他雙眸微亮,正聲道:
「左某為大周而來,為神州天下而來,亦是為此後千年、萬載之格局而來!」
「我見死不救,任由無涯子、布袋和尚殞命。」
「我身處戰場,卻作壁上觀。」
「無非是想面對陛下,說上八個字。」
「左某欲立帝王之學!」
趙穆眉宇微動,眸光有若實質,射向青衫磊落的青年儒生。
「何為帝王之學?」
本來到此,一問一答已經結束。
可左端雲仍是知無不言,朗聲道: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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