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寒氣徹骨。
一條黑影閃出長樂宮。
趙穆蒙面換裝,離開寢殿。
內息鼓動,腳下發力。
幾步便踩上屋脊,翻過宮牆。
他如同一頭靈敏黑貓,貼着陰影角落飛快行走。
所幸的是,這樣的時節。
冷宮附近並無什麼禁軍巡邏把守,偶爾撞見幾個值班報時的小太監。
趙穆也是迅速地藏於假山,躲在牆邊,避開過去。
一路有驚無險,來到景仁宮之前。
「不能再往前走了。」
趙穆眉頭一挑,生出警惕之意。
再繼續深入,便是東宮、後苑等內廷重地。
考慮到此方天地,武道興盛。
大周立國兩百年,已經歷經三代。
絕不可能缺少高手護衛,宗師供奉。
區區一個凡境兩重,深夜闖進大內,無異於自尋死路。
若非景仁宮就在冷宮附近,守衛戒備力度略遜於內廷重地。
趙穆也不可能如此冒險。
「景仁宮乃是寧妃的居所,小原也在這裏住過一段時日,後來搬去了永和宮。」
趙穆很謹慎,躲藏了一會兒,沒有貿然靠近。
觀察四周,沒有發覺異常後。
他便把視線轉移到相距不遠的,另一座四層樓閣上。
那是諸皇子專用的藏書樓,內里收藏有眾多的六藝經典。
上古之時,學宮昌盛,百家爭鳴。
有大儒提出「君子之說」。
認為學生要掌握六種基本才能。
既:禮、樂、射、御、書、數。
六藝貫通,方能稱為君子。
其中射與御,並非是單純的射箭之術和駕車之藝。
更是練力,鬥勇,培養血氣的一種必修課程。
「書樓內經典眾多,要不要入內一探?」
隔着數十步之遠,趙穆有些心動。
若只是烙印道痕,提取異物,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藏書樓中,必然會收藏武學典籍。
要是利用過目不忘的天賦異能記下幾本,偷學武功,相互印證。
更能增長見識,促進理解。
「算了。小心為上,再往前走幾步,烙印道痕就離開。」
猶豫片刻,趙穆強行按捺住蠢蠢欲動的浮躁心思。
眼下自己的境界太低,明目張胆闖進藏書樓。
萬一遇到高手坐鎮,恐怕當場就要被拿下。
未成先天大宗師之前,做事還是穩健些比較好。
一步。
兩步。
三步。
趙穆不斷靠近,感受到腦海中的神秘石鐘,震動愈發劇烈。
烙印道痕,也有條件。
不能離得太遠,且需要三個呼吸的時間。
「有人來了!」
還未完成烙印,警惕四周的趙穆聽到一陣腳步聲。
只見雪地里,一條瘦弱的身影飛速奔行,頃刻便至。
對方沒有走正門,直接攀爬窗台,踩上飛檐,翻進藏書樓二層。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看樣子是熟門熟路。
「怎麼會是小原?」
那人沒有換裝,更未蒙面,赫然正是大周十一皇子趙原。
趙穆眼中閃過一抹愕然,沒想到夜探藏書樓,竟然能碰到自己的弟弟。
這算是什麼?
上陣親兄弟?
可後者又沒有被禁止學武,深夜潛入藏書樓幹嘛?
皇宮大內的功法秘笈,只要不是絕學秘笈。
諸位皇子都能隨意取用,何必偷偷摸摸?
心下疑惑,趙穆等了一陣子,隨後也有樣學樣。
輕手輕腳推開窗欞,閃進樓內。
作為穿越而來的異界靈魂,趙穆對從未見過面的父皇母后,沒有什麼感覺。
但是,弟弟趙原卻不一樣。
冷宮寒氣深重,每到入冬時節,簡直如冰窖一樣。
趙穆剛剛重生過來那會兒,過得很是艱難。
有一年,他感了風寒。
宮中也無人照顧,差點兒活活凍斃在床榻上。
要不是趙原私底下找太醫開了方子,偷偷摸摸送來藥湯,裘衣。
而後打點內務府,要到暖爐、木炭等物。
趙穆怕是撐不到神秘石鐘激活,就死在冷宮之中了。
所以,事關弟弟趙原。
他不能坐視不理,當做沒有看見。
「還好,還好,沒有高手。」
趙穆四下掃視,暗自慶幸。
裏面無人,底層只有幾個點燈、打掃的小太監縮成一團,趴在桌上睡覺。
腳下放着幾盆炭火,供取暖之用。
仔細一想,也合情合理。
畢竟,只是一座皇子專用的藏書樓。
犯不着興師動眾,調派高手護衛。
藏書樓內。
一層是經史子集。
二層藏書偏於武學。
三層則是雜談逸聞,上古典籍。
趙原身影一閃,腳步不停,登上第三層。
趙穆放輕腳步,緊隨其後。
他躲在樓層中間,屏息凝神,聽到弟弟的聲音——
「老師,我來了。」
趁着無人注意,趙穆身形一閃,藏於書架之間,窺探過去。
發現趙原低伏在地,從左側第三排書架的底座里,抽出一本薄薄冊子。
年幼的十一皇子摸出三根燃香,用火摺子點着。
煙氣變幻,倏地凝聚出一張模糊的人臉。
緊接着,氣流震動,發出一陣如夜梟似的粗啞聲音。
「這才兩個月的功夫,你就錘形小成,筋肉飽滿!很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兒!」
趙原陰柔俊美的小臉上,顯現出一絲敬畏。
他還未開口,老師就已經知道自己的武學進境。
這是何等的高深莫測!
僅這份眼光和見識,就要超出禁軍的教習太多。
「好徒兒,為師再傳你幾點訣竅!論起練力,煉骨之效果,為師所創出的這門《虎鶴兩形拳》,可以說是天下罕有!」
書冊之中,那夜梟似的聲音,毫不謙虛的自誇道:
「莫說天龍禪院的賊禿驢,什麼混元道,赤候府,法界山……統統都要靠邊站!」
書中留念?
虎鶴兩形?
藏身暗處的趙穆眉頭皺起。
精神烙印於死物,且還能影響外界,震動氣流傳出聲音。
這恐怕是一尊神變境界的大高手!
弟弟趙原什麼時候,認了這樣一個古怪的老師?
三層樓上,那古怪至極的書中殘念傳授起了武學。
一炷香的時間轉瞬即逝,隨着精神波動逐漸減。
氣流震動所發出的聲音,漸漸變低了許多。
「今日就到這裏。你生在皇家,自然不會缺少丹藥,油膏這等輔助之物!且自去吧,一個月以後再來!」
趙原恭敬地點頭,準備叩首告退。
他無意之間,得此奇遇。
誰能想到,一本名為《八脈堪輿錄》的風水玄學之書,其中竟然有着神變高人的精神殘念。
「老師,我要多久才能練成先天大宗師那等境界?」
合上書冊之前,趙原猶豫半晌,沉聲問道。
「你以為先天大宗師是大白菜?隨便跑到市集上就能撿到幾顆?」
那夜梟似的聲音發出嗤笑,覺得自家徒弟不知天高地厚。
「乖徒兒啊!哪怕你是天生武骨,資質非凡,對於任何武學都入門極快,沒有瓶頸可言。」
「為師也只能確保你走到築基、練氣!再往上,便需要數十年的磨鍊和苦功了!」
「至於先天大宗師那樣的境界,沒有幾分氣運眷顧,畢生難以成就!」
書冊之中的精神殘念,似是有些意興闌珊。
天下神變高手何其之多,可先天宗師又何其之少?
那是魚躍龍門的一道關隘。
成者,縱橫天下。
敗者,庸碌一生。
趙原聽完,並未氣餒,又問道:
「老師,你出自……聖門,莫非就沒有什麼速成之法?」
「趕緊收起這樣的歪心思!」
那粗啞聲音,陡然變得嚴厲。
「我們聖門六派,之所以被那三教正宗貶斥為外道魔門,是因為行事無所顧忌,不遵禮法。」
「但僅從武道修行方面,並無很大區別。」
「為師縱橫天下四十九州,從未見過什麼速成之法,嘿嘿,速死的蠢材倒是不少!」
「你要是想着走捷徑,那乾脆也別練武了,尋個山崖跳下去,看能不能遇着奇人傳功,直上先天的好事兒!」
看到老師震怒,趙原連忙低下頭,不敢再說。
他之所以如此問,無法是想早點把皇兄從冷宮裏救出來。
五年,十年,二十年……
自己可以等。
可皇兄能等麼?
「你這孩子,太執迷,心有牽掛,武道修行容易有魔障!可偏偏,又是天生入我聖門的好材料。」
書中殘念轉而發笑,似是滿意,似是讚賞。
「那些禿驢,賊道,偽君子,他們把我們稱作『魔頭』,何謂魔?凡有所執,而不醒悟者,便是魔!」
趙原咀嚼着老師話中的意思,等到殘念消斂,方才合上書冊,沿着原路離去。
幾個呼吸之間,書樓三層恢復安靜。
趙穆走出藏身之處,眸光微微閃動,面露遲疑之色。
按理說,弟弟趙原獲得奇遇。
未來能在武道方面有所成就,這是好事。
可細想之下,那書冊中的殘念怕也不是什么正道人士。
否則,為何會對天龍禪院,混元道那些大宗派報以輕蔑態度。
而且聽說話語氣,仇視意味大於恥笑。
況且,聖門?
那就不是魔門麼!
「要不要做些什麼?」
趙穆不想斷掉自家弟弟的機緣,但也不想讓趙原遭受意外的風險。
若是那書中殘念,是某個蓋世魔頭……
那可就不好了。
神州中土,除去十大正宗。
還有魔門盤踞,甚至因其傳承久遠,躋身於六座聖地之列。
據說,那些邪道妖人行蹤最是詭秘,手段狠辣,乃是江湖正道談之色變的存在。
趙穆正在躊躇之際,識海中的神秘石鐘震動劇烈,搖晃起來。
「您來到了藏書樓,提取到了神變境界的殘念!」
「是否烙印?」
趙穆眉頭一挑。
還有這種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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