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道乾坤 第四百九十九章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雲陽侯府後方，被黑暗籠罩的禁地中，青光轉瞬即逝。
彭禹傳送出來，環顧四周，這是一處金屬鑄造的密室。
顓陽熄滅燈籠，低聲道：「這是我家後面的禁地，平日沒人往這裏來，不能出現光亮。」
彭禹微微點頭。
反正他們倆的視力，有沒有燈光都無所謂。
從密室出來，不遠處是高陽王府曾經的正堂。
在這裏，高陽王發佈了一道道影響千年的政令。
這是繼昆吾天宮後，神朝又一個重要的政治中心。
嘭
明亮的煙火照亮天空。在燦燦光輝下，彭禹看到正堂周圍的宮殿。那是屬官處理政務的場所，僅看這裏的規模，便不比文華殿差。
然而歲月滄桑，曾經繁華一時的王府，只落得鳥雀棲息，雜草叢生。
望着黑暗中的宮殿，彭禹可以想像。全盛時的高陽王府有多麼繁華。
縱然再怎麼否定，也不能不承認，那個人的確是神朝中興的奠基人之一。
「走吧，帶你去城裏。」
兩人偷偷摸到侯府的小門，打算溜出去。
「顓陽？」
突然，二人背後響起驚詫的女聲。
彭禹第一反應是靈鏡之女。但隨後一想，聲音對不上。這個聲音的年紀有些大？
躲在陰影中，彭禹偷偷望去，那是一位穿着黛色羽裳的美婦人。
看她打扮富貴，彭禹立刻明白：顓陽的母親？
只是
盯着那人的臉，彭禹發現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顓陽面色一頓，笑着過去打招呼，並把彭禹擋住。
夜幕中，彭禹默默縮着身子，不讓雲陽侯夫人看自己的臉。
「今日昭王成年，你怎麼沒隨你爹去宮裏？天宮來了好幾次人，詢問你的下落。」
「有點事，我要跟朋友出去下。母……母親，回頭我再跟您解釋。」
說着，他就要帶彭禹離開。
美婦人似有所悟，沒有再追問。
「你們好好玩。晚上你爹問起，我就說你在你大哥那。對了，錢夠不夠？」
美婦人掏出一袋錢，塞給他。
「好好玩。」
彭禹默默收斂激活的「乾坤紫瞳」，心中泛起波瀾。
他以紫瞳觀測美婦人，發現一些不為人道的秘密。
走出門，他忍不住問：「顓陽，剛才那人真是你娘？」
「一時半晌說不清，我先帶你轉轉。」
他拉着彭禹，下降到金吾城中層平民區。
昭王一生一次的皇子誕禮，整個都城沉浸在慶典中。
華麗的燈飾掛滿整座金吾城。一隻只展翅翱翔的鳳鳥在黑夜間飛舞。不時，還有色彩斑斕的煙火在空中排列各式各樣的圖案。
雙龍戲珠、仙鶴銜芝、龍鳳呈祥……
「怎麼樣，皇子誕很隆重吧？」
「挺好的。」
彭禹望着天空中的焰火。
昆吾天宮方向，巨大的火樹冉冉升起。
火柱聯通天地，好似通天之橋。千百火枝煌煌明明，每一條枝椏伸展百丈，掛滿無數華燈花火。時不時，金吾城的明燈鳳鳥落入火樹，更讓神樹顯得神聖而絢麗。
夏風吹過，華美樹冠灑下億萬華光，似金色光雨沐浴滿城。
彭禹攤開手，瑩瑩爍爍的火花落在掌心。
溫暖，沒有殺傷力，最終消散於無形。
「這是火樹銀花。相傳是天涯海角的奇樹所產。千年前，我朝征服巨人國，將火樹銀花帶回本朝。」
彭禹知道這段歷史。依舊繞不開那兩位，巨人國是高陽王親手滅的。
仰望光雨，顓陽神情莫名：「陛下對你是真好，這等底蘊瑰寶都拿出來了。」
前番花燈節上，神皇都沒展示這株先天靈根。
「是很好。」
對比年初的花燈節，彭禹深切感受到神皇的關愛。
他對六子昆昊的愛護，的確不同於其他孩子。
天宮展出火樹銀花，無數車馬從天宮飛出。
顓陽眼皮一跳：「不好，父侯回城了。」
二人趕緊找到一個賣面具的攤位。
彭禹看到最左邊掛着的青銅獸面，心中一動，瞥了一眼顓陽：「就這個吧。」
顓陽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彭禹戴上青銅面具。
「我戴這個面具如何？」
「挺好的，至少可以擋住容貌。」
和那人到底不一樣。
對比自己認識的面具人，顓陽默默搖頭，挑了一個紅色的鬼臉面具。
彭禹察覺他的心思，沒有吭聲。
懶得生氣了，反正在這小混蛋心裏，撫養他長大的「乾爹」，比不上他小時候的「救命恩人」。
但這份心思着實讓彭禹擔心。
等正版昆昊回來，顓陽會不會因為這份情分而被坑呢？
正版昆昊的心思，彭禹至今都看不透。
「走吧。」
顓陽抓着他，穿過人群來到早前訂好的位置。
「音……音樂會？」
聽到會場裏面洪亮悅耳的演唱聲，彭禹古怪道：「大晚上的，你帶我來看音樂會？」
以後你帶你老婆約會，就往這種地方來？
「進來就知道了。」
走入廣廈，通過光梯上升到頂層。
眼前是一座遼闊的舞台，一座座巨大的仙家儀器設備正打出光影，在舞台展現修竹翠海。
「這是苦竹洞天的景象？」彭禹看向四周，觀眾席上的國民正專注看着台上表演。
修篁竹林間，伴隨着清風碧葉，穿着仙袍的老者正在演奏竹笛。
「這是昭王晚會慶典。金吾城和各洞天會場聯動，可以隨意調控切換各個會場的景象。」
春晚？
彭禹心中滑稽。
的確很像啊。
望着此情此景，他有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走吧，去我們的位置。」
「你定的位置，應該很靠前？不過這裏沒有包間？」
掃視一圈，彭禹並沒看到包廂。
「包間？」顓陽神秘一笑，「跟我來吧，總之不會讓你失望。」
他招呼侍者接待，亮出預約的腰牌。
侍者看到這倆戴面具的年輕人，表情冷靜，帶二人來到事前準備的大圓盤。
足球場大小的圓盤中，立着一個個蘑菇樣的小屋，或者說飛行器？
彭禹面色驚愕：「這裏就是包廂？」
太小了，兩個人和一張桌子，差不多就擠滿。
「進來就知道了。」
顓陽將腰牌掛在門口，激活蘑菇屋，彎着腰鑽進去。
彭禹搖搖頭，跟着進去。
啊
進入小屋的瞬間，他明白了：空間摺疊的技術？
蘑菇屋內並不逼仄，有一間堂廳的大小，裝扮十分精緻，還有早已點燃的清雅薰香。
「是玉腦？你從宮裏拿來的？」
「不用，這晚會本就是神朝吩咐羅天六宮弄的。薰香很齊全，你常用的那些香料都有。」
就是要額外花錢，讓人點香。
顓陽摘下面具，調整桌子的操控羅盤，空間還在一點點擴張。
「我記得，這個是飛行鍵。」
顓陽輕輕一點，蘑菇屋震動兩下，緩緩上升。
彭禹往外看，蘑菇屋從圓盤升起，後面似乎還連着一串若隱若現的銀色鎖鏈。
「熱氣球？顓陽？我們不會是打算飛在空中看晚會吧？」
「先別說話，讓我想想。」
顓陽只來過一次，學了蘑菇屋的操控。他笨拙地拿起桌上搖鈴，按照說明書敲擊。
屋內的古董陳設一點點消失，最後徹底透明化，只剩下二人身下的椅子和眼前的桌子。他們仿佛坐在夜幕之下，觀賞滿天星辰和火樹銀花。
星光的優雅銀輝和火樹的燦燦金光交映，讓夜幕交織成金銀二色的畫卷。
而當彭禹站起來，身後的椅子也消失了，他站在夜幕間，擁抱漫天星光與焰火。
顓陽依舊在研究操控盤，只是感受到對面人的氣息變化，不禁抬頭看了一眼。
獨望夜幕的寂寥感，以及某種縹緲獨仙的超脫感？
顓陽望着他，仿佛下一刻，他便會乘風而去，離開這個世界。
沒錯，在這座蘑菇屋內，還能讓外面的夏風吹進來。
「金吾城的人挺會玩的。」
彭禹睜開眼，在夜幕下緩緩升空，欣賞星空和煙花，的確別有一種感受。
「不過會場越來越小，我們還怎麼看晚會？」
「可以看獨播。」顓陽敲擊搖鈴，二人腳下出現光暈，一團團盪開，然後在不遠處出現了一座獨屬於二人的舞台。
距離不遠不近，仿佛舞台僅為二人演繹。
紅衣少女在舞台呈現的水湖中凌波起舞，好似天鵝一般。
彭禹盯着舞台，默默施展乾坤紫瞳。
仙術的痕跡。
這個舞台並非幻象投影在蘑菇屋。而是通過某種聯動，讓他們直觀看到廣廈頂部的舞台。
「乾坤仙術？」彭禹屈指一彈，一顆小冰丸射向舞台下方。
廣廈頂部的主會場前方，小冰丸驀然出現，撞到舞台下方。
顓陽笑着解釋：「在會場正面，有一面以乾坤仙術佈置的玉屏。這座屏幕對接蘑菇屋的空間，讓我們雖然身處夜空，卻又坐在舞台正對面。八十個蘑菇屋，都能看到舞台最精彩的正面視角。」
「羅天六宮的技術嗎？」
彭禹再度坐下，看着《水上凌波》，覺得那個湖有點熟。
「好像是我們曾經去過的那個湖？」
輕搖鈴鐺，夜幕退去，星光收斂。蘑菇屋聯動舞台，置身於水鴻福地的大湖。
顓陽：「是水鴻界沒錯，當年我們跑出宮，在那裏還遭逢了一次刺殺。我也在路上生病。」
回想起來，恍如昨日。
「是挺懷念的。」
月光下的湖水粼粼泛着銀輝，紅衣少女在水中翩翩起舞，唯有二人坐在湖面，感受這份綺麗的雅致，回憶曾經水鴻界，或者說那次離宮的冒險之旅。
當歌舞結束，下一個曲目出現，二人身處的湖泊也化作明亮的青山林海。
彭禹感嘆：「厲害，這就是大昆最頂級的仙術？我修煉到混元洞天境，才能隨意操控各個洞天領域。」
這個蘑菇屋已經模擬乾坤仙法第四境的部分玄妙了。
顓陽：「我覺得，羅天六宮就是仿照你們乾坤宗的洞天轉換術，弄出來這個設備的。也算是最近幾年才有的吧？據說，有上千人修仙者在廣廈下面操控設施，配合舞台和蘑菇屋的運行。」
「聽起來就麻煩。定這個地方，不簡單吧？又是顓孫氏的勢力？」
「不是，」顓陽搖頭，「我前幾日去找江聖人打賭。如果我能連奪數個『天下第一』的武道頭銜，他就幫我訂上『昭王晚會』最高的那座蘑菇屋。」
最高？
彭禹往外看，不知不覺，這座蘑菇屋已經超過周邊好幾組蘑菇屋，升空百丈。只有一根星光凝聚的鎖鏈，連接蘑菇屋和下方會場。
「既然請你來，自然要選最高的位置。怎麼樣，比我哥帶你去的冰燈如何？」
「自然是比花燈節的冰燈好看。但話說，那冰燈不也是你挑的嗎？」
「是啊。可惜，當時沒辦法親自帶你去。所以，我花了好幾天心思，找了這個地方。絕對能給你留下一輩子難忘的記憶。」
「的確很難忘。」
想到不久後，自己就該功成身退，心中有着一絲絲不舍。
扮演「昭王」八十八年，已經習慣這種生活。突然放下，恢復本我，還有些不適應，或者說惶恐？
砰砰
煙花在不遠處炸開，一尊尊仙娥幻影飄蕩在空中。
顓陽的神情有些低沉。
眼下，這應該是告別前的最後一次吧？
「對了，喝點什麼？」顓陽收拾心情。
他不希望自己二人的關係鬧到祖輩那種地步。既然對方來自天外，又一心想着離開。那麼作為朋友，就開開心心送他離去就是。
顓陽掏出酒冊，指着上面的酒水，「這裏的小食免費，但薰香和酒水需要額外點。今天你正式成年，再也不受禁酒令的約束。說吧，想喝什麼我請你。」
酒冊記錄大昆最名貴的九十九種神酒。
味道怎樣不好說，但只有一點，那就是貴！
「一壺雲州仙燭吧。」
「……」
「怎麼，你不是說，隨我點嗎？」
「成年人的第一壺酒，就是這麼烈的？你成不成？」
仙燭，又名仙人千醉，是大昆最烈的神酒之一。
「仙燭可是太微界產的，當然要先嘗嘗。另外，不是今天第一壺。中午在天宮，陪父皇喝了幾杯『清醞』。據說，那是他成年後喝得第一壺酒。」
「但對我，是第一壺。仙燭也好，畢竟是太微界的，跟咱們有緣分。」
顓陽點單後，一壺酒和兩個酒杯自動出現在蘑菇屋。
好嘛，空間傳送技術也普及了。看來，這些年羅天六宮沒白吃餉。
顓陽殷切地為彭禹倒滿。
「來，為你慶生。成年快樂！」
拿起酒杯，彭禹淡然一笑。
雖然並非自己的正經生日，但這句成年快樂，還是受領了。
二人對杯喝完，顓陽再度斟滿。
「你回宮後，不能第一時間帶你來城裏玩。拖了很久，還讓二哥陪你逛了一夜。在此，跟你喝個賠罪酒。」
又飲了一杯，下午的酒氣跟着上涌，彭禹臉上有些醺紅。
「仙燭不愧是仙人千醉的神酒。」
看着酒杯殘留的點點碧液，彭禹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他都有想法換一壺別的了。
鐘山、醉仙春、明空瑤，哪個比仙燭差？
這時，顓陽倒滿第三杯。
「第三杯祝未來，祝你心想事成，往後的日子平安喜樂？」
說着，不等彭禹對碰，一口飲盡。
彭禹隨後喝掉，看着顓陽臉頰已經彤紅。
「看來，你對這酒的抗力，比我還差。」
「行了吧，你比我又好多少？」
兩人嘲笑一番彼此，默默選擇放棄剩下半壺酒，轉而挑了另一種溫和些的。至於價格，反而比「仙燭」更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