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芽漸漸鋪滿了阮秀秀的身體,仿佛一個柔軟的綠色繡球,靜靜地躺在孫蕊的懷中。
阮秀秀已經無法開口,因為她口中也冒出了細細密密的綠芽。
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仿佛像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孫蕊的心臟。
悲傷嗎?痛苦嗎?
識海中,那道聲音再次浮現,一刻也不停地誘惑着:
痛恨嗎?憤怒嗎?
可以預見的未來,這樣的事,會越來越多。
你會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悔恨和無奈,一次又一次,無限循環下去。
為什麼?
我已經告訴你了。
你太弱小了。
太渺小了。
人存於世,如風中浮萍,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莫非你還相信人性本善麼?
拋棄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吧。
唯有實力……
「……」
孫蕊沒有再聽那個喋喋不休的聲音。
她抱着阮秀秀,目光望向敞開的天窗。
她救不了阮秀秀,但至少……能把秀秀好好埋葬。
她抽出了長劍,正要御劍離開,但敞開的天窗外突然冒出了兩道御劍而行的身影,令孫蕊不由一驚。
兩位金丹。
或者說,至少金丹境界的修士,因為凝脈修士是很難做到御劍飛行的。
兩位修士撫須微笑,雙手負於身後,怡然自得。
但來自那兩位修士的殺意,卻如浪潮般翻湧而來。
孫蕊又朝着大棚的出口望去。
大棚的出口處,不知何時出現了六名金丹,二人持劍,一人持刀,還有三人赤手空拳。
劍修、刀修、體修,沒有一個是她能克制的。
這還未完,這六名修士身後,還有兩名手持黃符的修士。
以孫蕊的眼力、見識,自然識得這兩名修士的路數——他們是陣修的分支之一,極為少見的符修。
這種修士在單打獨鬥時或許會很吃虧,但是只要有一名金丹隊友做掩護,他的戰力便成倍翻漲,若是有兩名金丹隊友保護,戰力更是驚人。
而在那兩名符修身後,一個極為蒼老的身影,令孫蕊心臟都不由得猛然一跳。
這道身影雖然看上去已經壽元無多,應該正處於修士的衰落期,但從這道身影的氣勢給她帶來的壓力,能感知到此人的修為和自己絕對相差無幾。
一名金丹巔峰,外加十名金丹,尤其是其中的兩名少見的符修……
這十一名金丹的組合,已經足以伏殺一名較強的元嬰!
但朝陽城只是一座中小型城市!
別說和江坡、永州、紫雲城這些大城市比,哪怕是和紫雲城低兩級的城市,朝陽城也稍顯弱小!
朝陽城遭修士所妒,引動十二座城池聯手,已經是極不可思議的事,十二座城池中能有三四名金丹也是極為難得,
現在這十一名金丹聯手攻破朝陽城,莫非是有三四十座城池聯手了,就為了對付一個朝陽城?
朝陽城何德何能,能讓他們這麼看得起?
心中怪異的錯亂感,讓孫蕊心裏仿佛像壓了一塊大石,沉甸甸的,一重連着一重的疑惑,令她下意識地思考,下意識地分析,
一條一條的線索,一點一點的交錯,漸漸編織出一張龐大的巨網,一些特殊的線條點綴在巨網之上,一點一點地勾勒出了一道微笑着的身影。
她突然感到手腳冰涼,口乾舌燥。
直到現在,她才猛然想起來,如今的她,已經沒有了可利用的價值。
所以,那人已經沒有了顧慮。
此刻她所處的地方,絕對是整個中洲最危險、最不該踏足的地方。
而如今的她,卻好巧不巧地一腳踩在了陷阱上,稍有半步行差踏錯,便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但是,自己一路過來,沒有露出絲毫破綻,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沒有驚動任何人,這些金丹到底是怎麼反應得如此之快,動手如此之默契,竟能精確地把自己堵死在這個小小的棚屋裏?
她緩緩朝那蒼老身影身旁的一道瘦弱的身影時,不由又是一愣。
是那個黑黝黝的婦人,此刻她正站在老人的身旁,哭得泣不成聲。
「俺的娘誒,俺的娘誒!大人,你要為俺做主啊!」
那婦人一邊抽抽噎噎地哭泣,一邊嘶聲對身旁那蒼老的身影喊道:
「就是她,那個賤女人,那個王八婊子!她,她殺了俺男人!俺的娘喲!俺男人啊!!」
她一邊跳着腳,一邊竭斯底里地指着孫蕊罵道:
「俺剛剛和俺男人好生生地待在房裏,她突然闖進來,嚇死人了!她發了瘋一樣,殺了俺男人,還跟俺說什麼奇怪的話,俺根本都不認識她!這個女人是瘋的,她有病的!俺難受哇,俺男人被她殺了,俺難受哇!!!」
她一跤跌坐在地上,哭天搶地,雙腿不斷向前亂蹬,哭聲難聽刺耳,令人聽着一陣陣的煩躁。
這個婦人的反應超出了孫蕊的預料。
而自己被這群金丹尋到了蹤跡、堵住了去路的原因,也終於真相大白。
此刻,孫蕊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
應該怪那個婦人嗎?
或許應該怪她,若她沒有去報信,若她從井底的地道逃出朝陽城,朝陽城那麼大,那群金丹在短時間內絕不可能找到這裏來。
或許,一切都是這個婦人的錯。
但她應該信任自己嗎?
她根本沒有信任自己的義務,在她眼中,甚至就連這些闖進了朝陽城燒殺搶掠的強盜,都比自己可信。
她只是想活着,她沒了家人、愛人,連她的孩子都沒能抱住,她已經沒有什麼執念了,所以她現在只想自己一個人好好活下去,她只是選擇了一種活下去的可能性最大的方式,
她又有什麼錯?
或許在她眼中,錯的是自己也說不定。
正是因為自己,把她再次帶入了危險中,那個被殺的蠻子或許對她不好,但跟在那個蠻子身邊,她好歹能卑微的活着。
換句話說,自己根本,連怨恨那婦人的立場都沒有。
這無疑讓孫蕊感到一陣悲哀和無力,以至於一團細小的黑霧悄然在她識海中凝結,她都未能發覺。
「就是你……殺了我小山宗的弟子?」
那蒼老的老頭緩緩地開口,語氣仿佛帶着刺骨的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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