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位於齊國東南,
與魯國相鄰,
兩國約三分之一的商隊貿易,
都從永州途經。
在永州去往魯國邊界的一條官道上,
一路看上去有些狼狽的商隊,
正縮成一團。
似乎剛剛經過歹人的襲擊,
商隊有幾輛馬車已經被損毀,
令商隊不得不停下來修整;
幾名稀稀落落的護衛分佈在四周警惕,
一個身穿管事長衫、臉上滿是疙瘩的人,
正坐在其中一名護衛身旁,
一邊用紗布包紮着手臂處的傷口,
一邊將目光朝着四周打量。
忽然,
一名身穿玄色道袍、銀灰色長髮的清麗佳人緩緩出現在他身旁,
眉頭緊皺着。
「蘇管事。」
她薄唇微張,輕聲開口。
「啊,在的在的,
「……安仙長有何吩咐?」
蘇向明轉過頭來,
躬着身子,
望着那銀髮麗人,
臉上滿是諂媚的神情。
「你……不是凝脈。」
安夏皺着眉頭,輕聲說道。
「這……我……
「我當然……不是。」
蘇向明楞了一下,
朝安夏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
「其實我也早該想到的,
「一趟普通的護送任務,
「鄔家怎麼會派一位凝脈的修士同行?」
安夏嘆了口氣:
「那一日,那個凝脈的邪修,
「是誰幹掉的?」
「這個,這個……
「我不能說。」
蘇向明苦笑了一聲。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
「當時商隊裏也就那麼幾個人。」
安夏眉頭舒展,嘴角微勾:
「明明沒有半點修為,
「卻能殺了一位凝脈邪修……
「我師傅他是怎麼做到的?
「當時發生了什麼?
「我已經知道是誰,
「你也沒必要繼續瞞着我。」
「安仙長,請你不要難為小人了,
「這個我真不能說……」
蘇向明苦笑着:
「雖然我也算不上什麼守信的人,
「但不論從他的實力,
「又或者他對鄔家的重要性來考慮,
「我都不能違反和他的約定。」
「哼,不說就算了,
「既然師傅不願讓我知道,
「自然有不願讓我知道的道理。」
安夏深吸了一口氣,朝身後的飛鶴宗方向望了一眼:
「師傅他,真是令人看不透……」
「安仙長修為高深、前途遠大,
「安仙長的師傅,自然也是高深莫測的。」
蘇向明又將身子躬得低了些,臉上的神情越發諂媚。
「對了,你師承何處?」
安夏忽然似想起什麼般,
望着蘇向明說道。
「慚愧,
「在下沒有師承,
「不過家父曾是七曜宗的一名執事,
「拜家父所賜,
「我才得以走上修行之路。」
蘇向明那滿是諂媚的眼中,
閃過一絲懷念的神采。
「那為什麼不去七曜宗,
「反而在俗世做散修?」
安夏好奇地問道。
「那是因為……」
蘇向明苦笑着:
「他們嫌惡我這張臉,不允我入門,
「以至於我如今已近知命之年,
「也不過才堪堪築基。」
「你父親呢?
「當初不教導你修行麼?」
安夏又問。
「家父……家父……」
蘇向明臉上的笑容越發苦澀:
「七曜宗門規,
「非七曜宗長老,
「未經七曜宗允許,
「不得外傳七曜宗功法,
「家父不過一名小小執事,
「自然沒有外傳功法的權利,
「不過他當年得罪了七曜宗的長輩,
「丹田被印了一掌,
「廢去了修為,
「後靈力倒卷,
「逆沖經脈,
「自知命不久矣,
「故才冒險將七曜宗的修行功法刻錄成幾部典籍,
「在臨終前悄悄託付於我。」
「那你怎麼敢告訴我?
「不怕我和七曜宗告密麼?」
安夏望着他說道。
「那倒無妨,
「那部功法也是他們從其他地方收錄而來,
「不是什麼高深功法,
「我也只是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
「家父也早已身亡,
「即便掌管刑罰的七曜宗弟子知道此事,
「大概也懶得和一個死人,和一個已近知命之年的築基修士計較。
蘇向明搖了搖頭:
「就算他們真的一時興起,想找我追究我父親的過錯,
「但鄔家與七曜宗也有合作,
「我作為鄔家的管事,
「自然受到鄔家庇護。」
「……原來如此。」
安夏點了點頭,
不再對蘇向明的修為來歷感興趣,
朝四周望了一眼,
發現商隊已大致整頓完畢,
便與蘇向明知會一聲,
返身回到了她的馬車前。
鄔語彤忙於永州的布匹事物,
無暇與商隊同行,
這節車廂便成了安夏的專屬,
所以安夏掀開車簾時,
車廂內空空蕩蕩,
唯有一方小台、兩排空座椅。
小台上擺着一個麻布書袋,
似乎因為之前的顛簸,
書袋中的書已有幾部落在地上,
書頁散得到處都是。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將散落的書頁收拾起來,
收拾利落。
等她將書袋擺好,
坐在車廂的座椅上時,
恰巧商隊出行,
馬夫揮起鞭來,
伴隨着馬蹄的踢踏聲,
車廂復又開始晃動。
這種程度的顛簸,
若是換成一個普通人,
別說是看書,
恐怕想穩穩噹噹的坐着也頗為費力,
但憑着築基期的修為,
車廂晃動的影響對安夏來說,
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她翻開一本雲凡贈予的,
封面上寫着的手書,
開始閱讀。
這本書的內容是關於四大劍法的異同與修劍的方向,
也是她最期待的內容,
畢竟修劍者若不愛學劍,那還修什麼劍?
但云凡有過交代,
先學完、,
打好基礎,
循序漸進才是修行的正道;
所以她才一直耐着性子,
用三天時間讀完了那兩部關於靈氣的典籍,
直到今天才將這部書翻開。
原本她以為,
將這部書翻開後,
她會看到廢寢忘食的地步,
甚至她還為此準備了一瓶辟穀丹和一壺水,
以免看得太投入時,
因饑渴而不得不停止閱讀,
但此刻,
她望着書頁上說不上潦草也說不上端正的字跡,
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
這不安的感覺不知來於何處,
令她有些心煩意亂,
以至於這部令她期待了三日的書,
她非但沒能投入其中,
甚至連半個字也看不下去。
她抿着櫻唇,
眼前忽然浮現出三日前,
雲凡喊出那句「吾命休矣」時,
那張慘白的臉,
以及說出那句「反正早晚也有這一天」時,
那無奈而苦澀的笑容。
隱隱的不安感令安夏心浮氣躁,
宛若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攥着她的心臟,
令她喘不過氣來,
她望着手中的書,
卻連一個字都讀不進去,
不得不將書籍合上,
怔然良久後,
鬼使神差地將視線下移,望着台上那已有些破舊的書袋,
忽然想起不久前,
蘇向明說的那一段話。
「……家父自知命不久矣,
「故才冒險將七曜宗的修行功法刻錄成幾部典籍,
「在臨終前悄悄託付於我。」
自知命不久矣……
臨終前的……託付……
安夏白皙的臉龐,忽然變得更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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