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這支部隊的主官,特雷維爾將軍擁有絕對的權威,所以在他做出了最終決定以後,哪怕有人心裏不怎麼情願,也只能俯首聽令。
不過,大多數官兵其實心裏都贊同將軍的意見。畢竟,這次出擊之後,大夥已經往內陸地區行軍了好幾天,這是標準的「孤軍深入」,而拿破崙皇帝征俄失敗的教訓,也讓官兵們心裏都對此感到有陰影——雖然這一路上帶來的輜重和補給都還有很多剩餘,但確實也沒有必要再往內陸前進了,
於是,將軍的命令被很快執行了下去,接下來的一天裏,全軍就地紮營休整,恢復精力體力,特雷維爾將軍還特意吩咐下面人,一定要照顧好馬匹,務必讓它們中的大部分處於最佳狀態。
身為一位騎兵出身的將領,特雷維爾將軍也信奉一位名將說過的話「馬不懂愛國主義」。意思就是普通士兵因為有對軍法的畏懼,或者因為民族主義或者愛國主義精神的激勵,所以有時候可以忍受幾乎難以想像的困苦和勞累(簡單說來就是可以往死里使喚),但馬匹不同,它們不懂這些,所以需要精心照料才能維持它們的健康和戰鬥力。
所以,供應給馬匹的草料,一直都是軍隊補給的重點,特別是在這支部隊擁有高比例的騎兵的情況下更是如此,千萬馬虎不得。
在休整了一天之後,已經恢復精力的部隊,開始按照計劃拔營回撤,沿着被血和火清洗過一遍的老路向阿爾及爾挺進。
在法軍剛剛開始行動的時候,部族騎兵的騷擾和偵查變得越發頻繁,顯然他們認為法軍又要往前挺進,所以要摸清楚法軍動向,然後發動蓄謀已久的伏擊。
然而,法軍的行動大大出乎於部族聯軍的預料,居然是打了退堂鼓。一時間,這些人很明顯地有些失措,不知道如何應對最新的情況。
而特雷維爾將軍也不管他們怎麼想,帶着部下們繼續往回撤,同時不斷讓小股騎兵偵查自己後方的動向,看看敵人到底有沒有尾追過來。
雖然在部下們面前表現得雲淡風輕,但是在內心深處,侯爵還是希望能夠和對手打一場決戰,這不光是為了自己的功勳,也是為了在這裏一次打垮部族的聯軍,讓他們元氣大傷,在今後一兩年內都難以再組織起來去騷擾阿爾及爾——也就是確保法軍佔領區的絕對控制。
到底能不能心想事成,他心裏沒有把握,因為這需要對手的配合,他只能盡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到最好。
不過,這一次,他的願望到底還是實現了。在啟程之後沒多久,他就收到了偵查騎兵的消息,在法軍的身後有幾支部落武裝正在尾隨。
看來,在「血債血償」的呼聲之下,他們終於還是決定要來報仇了……不過這樣倒也說明各部族之間發生過爭吵,所以耽誤了時間,又擔心放跑了法軍,所以不再顧忌隱匿行蹤,而是全速追了上來。
正合我意。
特雷維爾將軍將這個消息迅速地傳達給了下屬各個單位,讓他們做好臨戰準備,而得到消息的官兵們也都摩拳擦掌,等待着接下來的決戰。
因為有大炮、大量步兵還有食物草料火藥等等輜重,所以法軍的行動速度會比部族聯軍慢上不少,這也就意味着他們遲早會被追上然後敵人就在前方和自己交戰,所以現在就算想要改變計劃也沒有意義了,必須拼上一場。
至少這總比一頭扎進伏擊圈要強。
法軍一邊嚴陣以待一邊前進,沿途經過了一個個之前被他們焚毀的村莊,而就在這一天的傍晚,他們通過偵查得知,一支為數眾多的敵軍就集結在前方一個已經化為廢墟的村莊當中。
終於碰上面了,看來這裏就是決戰之地。
儘管戰事已經迫在眉睫,但是他反而越發鎮定了,畢竟以他跌宕起伏的戎馬生涯來說,現在無非是小場面而已——
在距離敵軍大概幾公里的地方,法軍也停了下來,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並不適合交戰,而且兩方目前都處於疲憊狀態當中,所以誰都沒有選擇直接開打,而是就地紮營同時觀察對方的動向。
他拿起望遠鏡,仔細觀察對面部族軍隊的兵力和部署情況,他估計對面的軍隊大概五六千人上下,騎兵很多,不過火槍大多數比較低劣,而且並沒有炮兵,正如自己預估的那樣。
雖然己方也只帶了方便行軍的騎兵炮,但也足以形成火力壓制了。
一邊觀察敵情,特雷維爾將軍一邊緊急部署自己的部隊,他在周圍找了一個略高於平地的小台地,然後將自己的輕型火炮部署在了這裏作為主要陣地,接着讓大量步兵依託着台地佈防,以此來保護炮兵;而後,他將剩餘的步兵部署在輜重營地前方,主力騎兵則部署在兩翼掩護。
他自己則帶着幾百步兵和幾個中隊的騎兵作為預備隊,部署在台地和輜重營地之間,同時兼顧幾個方向,隨時準備策應。
在部署完成之後,接下來就是並不漫長的等待了,想必,等今晚過後,這裏就會出現一場慘烈的廝殺,鮮血將如雨滴一樣澆灌這片乾旱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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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人都被部署到位,進行最後的休息,有些人在焦急的等待中徹夜難眠,有些人也心寬地抱着槍在臨時營地里睡大覺。
因為是旱季,所以天氣異常晴朗,在入夜之後,滿天的繁星鋪滿了人們的視野,它們似乎亘古不變,不被人間的悲歡所動。
不管抱有什麼心態,客觀世界並不會隨着人的想法而轉移,隨着時間的靜靜流逝,繁星漸漸褪色,然後天空也從陰沉的暗黑色漸漸地變成了深灰色,然後淡灰色,接着在東方的天空邊緣漸漸出現了一抹魚肚白色,而原本隱匿在夜幕之下的荒野,也漸漸地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新的一天到來了。
而就在拂曉的晨光下,原本遲遲沒有動靜的廢棄村莊以及周圍地方,都出現了大量的騷動,而這種騷動也驚動了一直嚴陣以待的法軍,就像是被打響了發令槍一樣,法軍也迅速地按照原地計劃擺好了陣勢,準備接戰。
他們並沒有久等,隨着晨光越來越亮,一群聯軍的步兵向台地靠近。雖說是「步兵」,但他們並沒有統一的制服,也沒有規整的隊形和維持秩序的軍官們,而是穿着普通的衣物,頭上戴着頭巾。
不過,他們的勇氣和狂熱卻足以彌補這些缺點。每個人都高喊着,同時揮舞着手中的彎刀,向台地快速衝來,隨着距離的接近,原本亂糟糟的聲音漸漸地足以能夠聽清楚了,那是聖戰者們千年來呼喊的口號。
刺激着他們的,並不只是真主的口號,更多的是家園被入侵和摧毀的仇恨,此時他們的眼睛裏滿是駭人的光芒,似乎根本不顧惜自己的生命,一定要和敵人同歸於盡。
在這亂鬨鬨的場面當中,放置着大炮的台地成為了最主要的目標,而這也完全在法軍的預料之內。小小的台地上,炮兵軍官們一邊計算着距離,一邊調整着大炮的射擊角度。
當距離接近到只有幾百米左右之後,炮兵的軍官們終於下達了命令。
「開炮!」
在低沉的怒吼聲當中,大炮內的霰彈被發射了出去,雖然這只是方便機動、使用三磅炮彈的輕型火炮,但在對面沒有壓制火力的情況下,這幾門火炮足以成為死神的使者。
在轉瞬間,霰彈被炮送上了高空,然後在衝鋒過來的敵軍上空爆炸,大量的鐵質的葡萄彈也隨之傾瀉而出,這些細小的鐵珠在高速動能的加持下變成了兇惡的利器,猶如是鐵雨一樣灑落在荒原上。
彈丸在空中四散紛飛,然後落到了下方區域,頃刻間覆蓋了發起密集衝鋒的部族勇士們,在他們的身上和頭上臉上打出了致命的傷口,不少人就地撲倒在了地上,或死亡或陷入昏迷。
但即使是這樣的彈雨,也並沒有挫傷進攻者們的熱情和仇恨,他們仍舊悍不畏死,繼續向着目標發動衝鋒,
而台地下方的法軍步兵,分成了三排,前排臥倒在地,中間屈膝半跪,後排則站直了身體。眼見他們正在接近,他們紛紛抬起自己手中的滑膛槍,瞄準了對面衝來的敵人。
在軍官下令開火之後,三排士兵按照順序開火,密集的彈雨再度給了進攻者迎頭痛擊。轉瞬間就造成了大量的傷亡,而這慘痛的打擊,讓少部分人開始遲疑,想要退縮和逃跑,但是衝鋒的洪流仍舊裹挾着剩餘的人們繼續往前衝擊。
因為法軍在台地下的步兵兵力並不太多,所以倖存者們得以衝到了台地之下,然後與法軍的士兵展開了刺刀白刃戰,而就在台地下的兩方士兵們纏鬥的同時,台地上的輕炮也在不斷轟擊着遠處的敵軍。
就在兩方圍繞台地和炮兵陣地絞殺的同時,在法軍左邊的側翼,集結起來的部族騎兵,也以一往無前的氣勢,向着法軍幾個陣地的結合部席捲而來,意圖衝擊法軍最薄弱的位置將各個方陣分割,然後予以各個擊破。
密集的馬蹄猛烈敲擊着地面,讓大地都在為之顫抖,柏柏爾人騎士雖然在歷史上威名不如埃及的馬穆魯克騎兵,但是論驍勇和精悍也並不弱。而法軍一路走來的燒殺搶掠,更加激發了他們的鬥志,此時在仇恨的驅使下,手持刀劍甚至長矛的騎兵,猶如滾動的潮水一樣沖向了法軍陣地。
相比於衝鋒的步兵,他們的衝擊要更加快速、更加威力巨大,炮火和步兵的槍彈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多少損傷,頃刻間就衝到了法軍陣地的前方。
為了對抗衝擊力和速度都極為驚人的部族騎兵,守候在左翼的法軍騎兵也隨即發動了衝鋒。
因為是各個部族的聯軍的緣故,柏柏爾騎兵勇敢有餘然而紀律性不足,甚至沒有經過長時間的隊列和戰術訓練,而且裝備也並不整齊,有些人甚至還騎着駱駝,他們的隊列也頗為鬆散,這種「紀律性不足」的先天弱點,嚴重削弱了他們的衝擊力。
而法軍騎兵,按照嚴格的戰術條令,身穿耀眼制服、頭戴馬鬃頭盔的龍騎兵先是排成了整齊的隊列,腰間別着步槍,手中手持着長長的劍,在軍官的命令下,他們帶着戰馬以整齊的隊列緩步前行,然後逐漸快步加速,最後在陽光的照射下,豪邁地沖向了迎面衝來的柏柏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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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支騎兵猶如是兩輛失控的馬車一樣狠狠地撞到了一起,然後漸漸地失去了速度,前沿的騎兵紛紛勒住馬頭,然後揮舞着手中任何的兵器互相砍殺。
騎兵的對拼往往持續不了多久,在短暫的交鋒之後,隊列不夠密集的部族騎兵被擊退,然而他們的勇猛精神並沒有消失,在前沿的騎兵後撤之後,他們與後方的戰友匯合,然後再度向前衝鋒,向着法軍發起衝擊。
一波又一波,在這片並不寬廣的平地上,兩方的騎兵進行着殘酷的絞殺,往往一方被擊退之後立刻又發動反衝擊,誓死要擊退對手。
當然,因為法軍騎兵的紀律性和戰術更強,所以組織相對鬆散的柏柏爾人損失更大,曾經看似源源不絕的騎兵衝擊,似乎也開始後繼乏力了。
短短時間裏,這片荒原已經是死傷枕籍,到處都是掉落馬下的騎兵的屍體,和被槍彈擊中倒地的戰馬屍體,鮮血四處橫流,灌溉着這片貧瘠的土地,仿佛要在未來把它變成一片農田。
在短短几刻鐘之內,這片僅僅只有幾平方公里的戰場,出現了好幾個焦點戰場,台地下、側翼的曠野以及方陣之間的結合部,廝殺尤其慘烈。
而位於法軍正後方位置的特雷維爾侯爵,看着眼前觸目驚心的慘烈場面,絲毫不為所動。
雖然他體恤自己的下屬,但是一旦上了戰場就沒有同情心存活的餘地了,想要獲得勝利就一定要付出犧牲。
而他的任務就是讓這種犧牲變得「物有所值」。
當然,在死去士兵的父母,妻兒心中,為了帝國和某些人而犧牲到底「值不值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面沉如水,耐心地觀察着戰場的形勢,時不時將身邊的副官作為傳令兵派往幾處戰場,而他猶如鷹隼般的視線則在死盯着戰場的各處角落,尋找着敵軍的攻勢衰減下來的跡象,尋找着投入預備隊一錘定音的機會。
雖然現在戰事尚且焦灼,但是他已經確信,勝利必將屬於他了。
喜歡雛鷹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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