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列朗寫給艾格隆的親筆信,在幾天之後,就被送到了艾格隆的手中,收到信之後,艾格隆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事,拆開了他的信審閱。
不過,看完之後他卻有點失望,因為裏面的內容平澹無奇,雖然辭藻華麗花哨,但是只是一些場面話而已,塔列朗並沒有說一定要為自己效力,更加談不上給他什麼指點了。
艾格隆知道,這頭老狐狸慣常見風使舵,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押注的,他現在和自己解除,與其說是站在了自己一邊,不如說是試探自己,看看自己的能耐和誠意。
當然,這對艾格隆來說也是極大的進展了——塔列朗肯跟自己接觸,本身就意味着在他眼裏,自己確實有機會。
更重要的是,他現在已經和塔列朗建立了一條聯繫的渠道,接下來可以繼續努力說服他站在自己一邊。
毫無疑問,在和自己接觸的同時,塔列朗也會繼續保持和其他人的接觸,以便待價而沽;但話說回來,自己不同樣可以從塔列朗那裏,用直接或者間接的手段,探聽到自己對手們的虛實嗎?
現在他不缺乏為他效忠的人才,也不缺乏自己的勇氣,最缺乏的是信息,他畢竟沒有身在巴黎這個旋渦的中心,只能依靠各種手段來彌補這個缺陷,獲取足夠的信息。
他也不怕跟塔列朗更多交流坦白自己,雖說塔列朗是個享譽歐洲的外交大師,但是他從小可是和梅特涅一起長大的,見識未必差過對方幾分,更何況還有足夠的「歷史教訓」作為他的借鑑參考,想來也不會在塔列朗面前露怯。
況且自己還非常年輕,無論有什麼出格的言論,都可以用年少氣盛來彌補,對塔列朗這種行將就木的老年人來說,年輕人該有的尖銳可能反而會讓他耳目一新。
正因為有歷史作為參考,所以一方面他竊取了塔列朗的創意,以在比利時問題上的重大讓步作為誠意來換取英國人的妥協,讓塔列朗也不得不驚嘆自己的眼光;另一方面他甚至知道原本歷史線上塔列朗獲得了什麼待遇,所以可以乾脆地開出更高的價格。
他給塔列朗開的價碼很高,比奧爾良家族開的價要更高,這就像是在一場牌局當中,窺到了對手的底牌然後自己加注,簡直穩賺不賠。
《五代河山風月》
當然,全靠歷史參考肯定是不夠的,從自己逃離奧地利開始,歷史的走向也在不斷因為自己而發生偏差,現在還是一些微小的、不重要的偏差,但是隨着自己的步步高升,那麼偏差會越來越大,再也沒有「底牌」可以給他看了。
所以他必須在這段還能「參考歷史」的時間裏不懈地學習,讓自己變成一個下盲棋也能非常出色的選手,這樣才有資格和其他人同台競技。
對於塔列朗,其實他已經在心裏做出安排了。
如果塔列朗不肯合作,那麼他一旦回國就要立刻清算——倒不是他在意拿破崙和塔列朗的舊怨,而是這個老傢伙實在太危險了,他不敢把對方留在腹心之地繼續搞陰謀,寧可把他軟禁起來,讓他老死於自己眼皮子底下。
如果塔列朗和自己合作,那當然他願意在表面上執行自己的承諾,也給塔列朗應有的尊重,反正這糟老頭子活不長了。
在歷史上,塔列朗是1838年死去的,而且在死前幾年,他就已經因為老邁衰朽而不能履事,這就意味着他在1835-1836年左右就會不堪重任而下台,無論自己給了他什麼,時光都會讓他自己吐出來。
哪怕從最壞的情況來說,他也只需要忍耐塔列朗三五年,讓這個老頭子成為自己朝廷的第一號人物,掌控權力但也背上罵名。
自己正好可以在這幾年裏面把幾件想要做卻又得罪人的事情都做了,反正塔列朗這個老頭子不會生氣,更不會在乎挨罵。
這麼一想的話,這一場政治交易當中,自己非但什麼都沒有虧,反而賺到了——不管他怎麼想,剛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和既有的利益集團進行妥協的,既然反正要妥協,選塔列朗這個註定活不了幾年的老頭子又何妨呢?
塔列朗的問題有了進展,軍方的問題就顯得更加迫切了。
蘇爾特蘇爾特。
這個名字已經縈繞在他的心裏太久了。
自從上次特雷維爾侯爵和基督山伯爵聯袂拜訪蘇爾特元帥之後,他就和蘇爾特建立了聯繫,送了幾封親筆信到了他的手上。
可是這位隱居鄉間挖煤礦的元帥大人,雖然收到了信,卻一直沒有回音,一切彷佛石沉大海,讓他捉摸不透這位元帥的意思。
以他的身份來說,蘇爾特這麼做確實非常無禮,但是眼下他不是講什麼禮的時候,只能耐下性子等蘇爾特的回音。
畢竟,眼下蘇爾特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很明顯,想要拿到大位並且坐穩大位,他需要軍隊的支持,軍隊裏更需要一根定海神針——蘇爾特就是這樣一個人。
拿破崙時代的眾元帥們,要麼死了,要麼已經投靠了波旁家族,要麼對政治已經完全冷漠,要麼威望不足,剩下的人里,蘇爾特就是最佳人選。
艾格隆自忖,眼下蘇爾特投閒置散多年,都已經閒的去挖煤礦去了,如果是旁人可能還會忍受,但是蘇爾特一定不會,因為他就是個野心家,權欲極其旺盛。
他內心當中現在肯定非常焦灼,渴望重新返回到最高的舞台上。
在原本的歷史線上,蘇爾特元帥就投靠了奧爾良家族,並且成為了奧爾良家族在軍隊當中的主要話事人,當了陸軍大臣又當了首相,位極人臣盡享榮華。
所以為什麼蘇爾特不回應自己呢?
是和塔列朗一樣在待價而沽嗎?奧爾良家族一定找過他「共襄盛舉」了吧。
艾格隆一想到這裏就有點發愁。
畢竟,塔列朗他可以出更高的價,但是蘇爾特在奧爾良家族那裏得到的價碼可絕對不低,他也給不出更高的叫價了,總不能把皇位讓他先坐坐吧?
所以,只能「動之以情」,用自己的所謂先進理念來打動他了。
要不要再給蘇爾特寫一封信?
正當他在苦思冥想的時候,他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陛下。」外面傳來了他的秘書來昂-埃斯波西托的聲音。
「進來吧。」艾格隆中斷了思緒。
在秘書進來之後,艾格隆詢問。「什麼事?」
「陛下,我們收到了一封來信,是從蘇爾特元帥那裏發送過來給您的。因為位置偏僻,所以在路上耽擱了一段時間。」
艾格隆愣了片刻,然後下意識地發出了大笑。
「哈哈哈哈」
看來,我的信也不是毫無作用,蘇爾特也動心了?果然我是有天命在身啊,他心想。
他讓秘書給自己拿過來信件,然後拆開了看了看。
「先生,您之前的信我已經收到並且詳細拜讀,令人頗有啟發。
我有很多問題想要詢問您,相信您有很多問題同樣也想問我,而因為種種原因,很遺憾我們現在無法暢所欲言——當然我相信也許以後會有這麼一天。
因為相距遙遠,所以我們之間的通信延遲太高,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讓一位跟隨我多年的副官,帶着我的誠摯問候拜訪貴府上,讓他聆聽您的教誨,您盡可把想對我說的話暢所欲言,您意下如何?」
這封信非常簡單,掐頭去尾也沒有落款,字跡也非常潦草,但是艾格隆卻不在意這些,他更關注的是信中的實質內容。
蘇爾特元帥希望派自己的副官來拜訪我?
太好了!
艾格隆的心頭閃過了一絲狂喜。
很明顯,這也就是說明看了自己之前的親筆信之後,蘇爾特確實心動了,他派自己的副官過來,一方面是為了探聽虛實,一方面估計就是想要提出自己的叫價了。
艾格隆的態度很簡單——不怕你漫天要價,就怕你理都不理。
不管蘇爾特以後可能會給他造成什麼麻煩,至少現在,他是自己最需要的人之一,只要能夠拉攏他,不管什麼代價他都願意付出,至於以後怎麼處理那是以後的事情。
艾格隆想了想,這封信既然在路上耽誤了一段時間,那麼蘇爾特想必已經等了自己挺久了。
而等自己的回信去到蘇爾特那裏的時候,天知道又會耽誤多久——事關重大,可不容許有絲毫延誤。
再說了,那位副官也需要安全帶到自己面前並且回去,不能有絲毫閃失。
於是他略微思考了片刻之後就做出了決定。
「馬上安排人,去給巴黎的基督山伯爵送一份口信,讓他馬上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務,趕緊前往蘇爾特元帥居處,那裏有他的新任務。十萬火急,不容許任何拖延。」
「是,陛下。」來昂也沒有多問,乾脆地應了下來,然後就跑去快速地安排了下去。
艾格隆不想透露太多內情,反正只要埃德蒙-唐泰斯趕到了蘇爾特元帥那裏,剩下的自然可以讓蘇爾特自己去交代給埃德蒙——畢竟元帥已經認識
他了。
接下來,就讓埃德蒙一路護送那位副官過來,再把他護送回去——等整個流程完成,自己就和蘇爾特正式搭上關係了。
他沒想到,今天一天裏,他居然同時得到了兩個好消息。
塔列朗和蘇爾特,一文一武哼哈二將,他們在原本群星薈萃的拿破崙戰爭時代就已經是頂尖人才了,雖說個人品德都有各自的缺憾,但都是實打實靠自己的才能一路爬到最頂尖的,在當時這個組合就已經很可怕,放在這個群星日漸凋零的年代,那自然是無往不利。
可以說,只要他得到了這兩個人的「效忠」,哪怕只是出於利益的效忠,那他的事業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而換句話說,塔列朗和蘇爾特兩個人,終於放下了原本的觀望態度,開始走出自己的棋,似乎也就意味着,在這兩個經驗豐富的老傢伙看來,如今的形勢已經是可以考慮出山的時候了。
那更說明自己的時機正在到來。
一想到這裏,他的心情頓時又更是好了不少。
自從他悄悄離開約阿尼納並且蝸居在這個鄉間農莊裏,已經過去半年多了,雖然這裏環境幽靜風光迷人,但是對他這種人閒不住的人來說,不可避免會有日漸煩悶的感覺,而今天收到的好消息無異於是強心針,讓他頓時又充滿了精神。
他只希望接下來一切能夠更加順利,讓他可以儘快越過最後一點距離,踏上法蘭西的土地,而那裏才是他最終的舞台。
帶着如此激動的心情,艾格隆離開了自己的書房,然後來到了農舍外的空地,而在這裏已經有了不少人——他的妻子特蕾莎,正在和夏奈爾以及其他人一起,在逗弄一個幼小的嬰兒。
這個快要一歲的孩子,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包裹得嚴嚴實實,在地上蹣跚學步,走路歪歪扭扭,時常摔倒,而他的妻子則寸步不離地看護在他的左右,時不時地發出悅耳的微笑,一邊攙扶孩子。
不用說,這個孩子自然就是他和特蕾莎的長子弗朗索瓦了。
之前離開約阿尼納之後,特蕾莎先是帶着兒子去拜訪了父母,然後自己悄然離開了,把兒子留在了父母那裏照看,以天倫之樂來告慰初次擁有孫輩的卡爾大公夫婦。
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特蕾莎越發思子心切,寫信跟父母催他們趕緊把兒子送過來,大公夫婦雖然不舍,但是在特蕾莎幾次催促之後,終於還是派着上次送特蕾莎過來的心腹手下,把弗朗索瓦給送過來了。
可想而知,弗朗索瓦被照顧得很不錯,來到這裏的時候白白胖胖。
而他到這裏之後,也迅速地成為了特蕾莎、夏奈爾等人最為關注的人,幾乎寸步不離地照看着他,甚至還稍微冷落了艾格隆。
不過艾格隆對此倒是並不介意,他反倒慶幸之前的陰霾因為兒子的到來而慢慢消散。
在眾人的圍觀下,他走到了兒子的面前,然後一把抱起了兒子。
「殿下,你今天怎麼這麼開心呀?」看出了他心情不錯,特蕾莎笑着問。
「——特蕾莎,我第一次覺得糟老頭子們也有可愛之處。」因為心情不錯,他略帶調侃地輕輕彈了彈兒子的額頭,「幸運的小子,你倒是不用發愁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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