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秘密警察的麻煩之後,艾格隆和蘇菲公主又重新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舞台上,隨着一幕幕戲劇的演出,不知不覺當中來到了深夜——而這也意味着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兩個人走出了包廂,然後在護送之下混在觀眾的人潮當中,走出了劇院。
在走出大門之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燈火通明的巨大建築。
不知道為什麼,艾格隆覺得相對自己,公主殿下眼神中反而有更多的不舍。
也許,對她來說這不僅僅是一次滿足小孩心愿的旅途,也是極為新奇的體驗吧。
接着他們又沿着剛才的來路,走到了遠處的街巷,然後上了馬車。
「艾格隆,抱歉,鑑於一些你知道的原因,我不能過於頻繁地帶你過來。」在馬車啟動之前,蘇菲公主略帶歉意地跟艾格隆說,「大概一周只能一次吧。」
「沒事,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我對您只有感謝。」艾格隆恭敬地回答。
他這不是假話,畢竟這個頻率已經比他原本預想的還要高一些了,可見公主殿下確實非常盡心地為他爭取過。
「看得出來您有些疲倦,要不在馬車上休息一下吧。」接着,艾格隆體貼地說,「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這樣更加舒服一點。」
公主殿下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瞪了他一眼。
「你又在動什麼歪念頭嗎?」
「我只是想要稍稍回報一下您而已。」艾格隆委屈地看着她。「您給了我這麼多恩惠,如果我一點回報都做不了的話,那不僅顯得我可憐,更加顯得可鄙了不是嗎所以,哪怕稍微讓我做一點也可以讓我心安,讓我覺得自己終究還是個對您有點用處的人。」
聽到他如此懇切的話,公主殿下的目光漸漸地柔和了下來。
「哼。法國人」
最後,她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小聲咕噥了一句。
馬車緩緩啟動,然後漸漸加速,沿着來路在維也納的街巷當中穿行,
「你要是一直都這樣下去,也許也挺不錯的。」沉默了許久之後,公主殿下小聲說。「不被名字所拖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不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嗎?」
「我承認看上去確實挺美好。可是如果這一切都建立在仰人鼻息的基礎上,那就沒有多少美好可言了。」艾格隆回答。「別人給了我一切,也能奪走我的一切,我我不能活在隨時會被剝奪一切的恐懼當中,我必須做自己的主宰,而不是別人的奴僕。」
「孩子總是不知道珍惜眼前,幻想着自己無所不能,直到被碰到頭破血流才知道後悔。」公主殿下小聲抱怨,「艾格隆,你想要的我會給你的,好好待在我身邊就好了」
也許是因為睏倦,她的聲音越拖越長,帶着濃厚的鼻音。
就這麼當做沒有聽到嗎?話題說到這裏似乎有點危險了。
但是艾格隆仍舊忍不住回答公主殿下的話,一直以來他從來不怕對公主殿下袒露自己的心跡,這次也沒必要例外。
「您還是把我當成孩子,可是已經我長大了,您不能永遠在心裏把我停留在十三歲,我也做不到。」艾格隆略帶着點激動地看着車窗外,「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怎麼可能事事都仰仗他人?殿下,我不知道我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是我想,我一定可以成長為一個可以讓您感到驕傲的人,讓您絕不後悔過去以及現在對我所傾注的一切」
接着他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公主殿下已經睡着了——
而且是靠在他肩膀上睡着的。
在黯淡的馬燈的光線下,艾格隆可以看到她的胸腹因為呼吸而均勻地起伏着,她的表情恬靜而且柔美,和在其他人面前強勢的樣子天壤之別。
好吧,也許把這個話題停在這裏是一件好事。他心裏想。
接着,他一動不動,以便讓公主殿下儘量舒適地完成回到美泉宮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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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悄悄過去,白晝再度降臨大地,而艾格隆也從晚上的奇妙旅途當中回歸到了現實世界。
這也意味着,他又回到了慣常的生活節奏。
隨着他身體的日漸康復,原本熟悉的生活節奏又回來了,而他也遊刃有餘地駕馭着這一切,冷靜地為自己積累日後有用的知識和經驗。
這天下午,正當他還在房間當中學習的時候,突然聽到通報說有人過來探望。
帶着疑惑艾格隆跟着僕人走出了自己的房間,來到了噴泉旁邊,然後發現已經有幾個人站在這裏了。
這幾個人都身穿軍服,其中兩個人他認識——一個是他的老師福雷斯蒂上尉,另外一個則是他理論上的繼父奈佩格伯爵。
看到他過來之後,兩個人都向他投過來了視線,奈佩格伯爵還衝他笑着點了點頭。
滿腹疑惑的艾格隆繼續向他們走了過去,然後發現這群人的站姿頗有講究——幾個人簇擁着中間的一個人。
而隨着距離的接近,他終於認出了中間被簇擁着的那個人——他赫然是皇帝陛下的弟弟,奧地利帝國軍隊曾經的統帥卡爾大公。
這位大公方形臉,留着褐色的短髮,儀表堂堂,而且一貫都以軍人的形象示人,今天的他自然也毫不例外。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軍禮服,披着紅色的綬帶,胸前還佩戴着奧地利帝國的最高榮譽勳章——大十字瑪麗-特蕾莎榮譽勳章。
隨着他矯健有力的步伐,勳章上的鑽石也隨之熠熠生輝,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世界上有許多名不副實、欺世盜名之徒,皇族當中德不配位的人尤其多,但是這位卡爾大公卻配得上自己的滿身榮譽。
他是奧地利帝國、乃至當時那個時代最優秀的軍隊統帥之一,曾經在大革命期間多次擊敗法蘭西共和國的將領,後來即使對陣拿破崙他也不怯場,在他的指揮下,曾經孱弱的奧地利軍隊,差點在1809年就掀翻了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
雖然奧地利多次被拿破崙擊垮,因此拿破崙有點瞧不起奧地利軍隊,但是對卡爾大公本人,拿破崙的評價卻相當高,由此可見他的成色。
而這時候,大公也看到了他,於是視線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這是嚴厲卻又不含任何兇惡的眼神,猶如是一個統帥在檢閱自己的士兵一樣。
他們兩個人見面的次數很少,之前因為年紀還小,艾格隆甚至連跟他對話的機會也根本沒有,頂多只是認識而已。
但即使如此,艾格隆也沒有任何怯場,他平靜地走到了這群軍人面前,然後躬身向大公行了個禮。
「很高興見到您,殿下。請問是您在召喚我嗎?」
大公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和周圍幾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沒錯,是我想要見你。」他以嚴肅的語氣回答,「奈佩格伯爵之前對我說了一大堆誇獎你的話,讓我不禁好奇你是不是真的配得上他如此誇獎,今天正好來覲見陛下,順便就來看一看了。」
「卡爾大公曾經是我的統帥,我追隨着他出生入死。」他說完之後,奈佩格伯爵低聲解釋,「每次回到維也納,如果有機會,我都會找機會拜訪他」
雖說前因後果都已經解釋得非常清楚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艾格隆突然感覺到有些微妙。
上次見到這位「繼父」的時候,他們還吵了一架,結果伯爵還說一大串讓人莫名其妙的話,而今天他又引見了卡爾大公來看自己,這其中的含義到底是什麼呢
當然,雖則心裏疑惑,但是艾格隆並不會將心情表露在臉上,而是平靜地面對着這位享有盛譽的統帥。
「殿下,如您所見,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少年人而已,並不值得他人多誇獎。」
「以你的年紀來說,能夠沉得住氣而且知道謙遜就已經不普通了。」大公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隨口誇獎了他一句,「當然,考慮到你有那個父親,所以僅僅只做到這一點恐怕還是不夠的。」
「謝謝您的鼓勵,我會努力成為一個值得他人驕傲的人,殿下。但是請恕我直言,我不是為了配得上成為誰的兒子而活在這個世上的。」艾格隆恭敬卻又不失尊嚴地回答,「我敬重我的父親,但這不意味着我就是他的一個複製品,我將會有我的人生。」
大公有些訝異,又打量了他一眼。
「哦,真是不錯,有志氣的年輕人。」
接着,他又不經意當中換了一個話題,「我聽說你對為奧地利軍隊服役有些牴觸?」
「不,殿下,我願意為保衛這個國家而付出一切。」艾格隆重重搖了搖頭,「我只是不喜歡以從軍的方式來表露這種心跡而已,世界上也不止這種方式。」
「為了保衛奧地利付出一切?」大公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看了看旁人,「老天,真沒想到我會從一個波拿巴口中聽到這個!」
「殿下,我雖然是一個法蘭西人,但同時也是一個奧地利人,我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在這裏得到的恩惠,也不會忘記哈布斯堡家族的養育之恩。」艾格隆看着卡爾大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正因為這股感情,所以我無法想像奧地利變得默默無聞的那一天,甚至就連成為一個二流國家都是難以接受的,偉大的奧地利必須在上帝的庭院裏佔有一席之地,直到永遠——而我,如果有必要的話,會為此付出全力。」
他的語氣低沉,感情豐沛而且熱烈,以至於他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說謊了。
如此動情的話,很快感染了周圍所有人,雖然他們都已經是飽經世故的成年人了,但是此刻卻人人都不禁為此動容。
他們雖然身份各有不同,但都曾經為保衛奧地利帝國上過戰場,出生入死槍林彈雨所追求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榮華富貴,更是為了「奧地利」這個承載了他們太多感情的國家,所以在這個話題下,反而更加容易動情。
「看來,至少在這樣一個問題上,我們還是有點共識的。」沉默了片刻之後,大公點了點頭,「先生,不管你是以多大的誠意說出這番話來,總之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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