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將士陣前半死生一
且不論某人,如何謀划進一步開發自家後院的數量和生活質量。
西北路那場,歷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扶風城攻略戰,再度迎來它第若干個黎明,
初陽刺透百孔千瘡的扶風城,落在人身上,沒有和煦的溫暖,只有透骨的良意。
煙塵瓦礫中,一個沙啞的聲音,透過薄薄的霧氣
「塗伯均,丘三泰。」,聞聲奮立起來,牽動了傷口,變做齜牙咧嘴很難看的一個笑容。
他們都是學軍中,火線升拔起來的軍校,
「身上的家什零碎還齊全麼」
兀自拍了拍身上纏紗帶血的地方
「那點傷算個甚,早把本錢賺回來了」
許樊定,逐一問候着,心中百感糾結。
他與塗伯均是成都武貢第一批的選士之一,還因為學績優異,在那位兩府總大人身邊,耳濡目染的呆過些時日,因此出來也是這些學軍中公認的班頭,加上為人豪爽大氣,手上的工夫紮實,也是少數初不亂,敢拼敢打,帶人堵了幾回缺口後,破格授權領別將,佐領學軍組成的那十數號巡城校尉。
真正上了戰陣,才知道朝廷那些官人們,平日鼓吹的那些都是狗屁,什麼天下,什麼大義,什麼王道正統,什麼功業名就,都無數血肉橫飛的殘酷現實中,淡散如雲煙,初次出陣的籌措滿志,初上戰場的豪情滿懷,想想都可笑。
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奢求了,
「你最可以依賴,就是你身邊倖存的同袍」這是那位大人常掛在嘴上的話。這些日子,才真切的感受到其中的深意,不管你是蜀人還是關中人,平時又有什麼意氣糾葛,到了此刻,都在出生入死的慘戰之後,尤顯的那麼可笑。
當初同批出來見習學軍風字隊31人,只餘下半數,血戰披瀝生死相博,不論出身如何的顯赫,門第又是如何的輝煌,毫無差別脆如紙薄,一樣會膽寒,會戰慄,會畏懼怯弱,甚至和那些初上戰陣的百姓一般,手軟腳軟的直想轉身逃跑。
在武學短短日子中,那些讓人恨的牙痒痒的,殘身裂目形容醜陋的編外教官們,卻成了倖存的學軍中最可愛的人,他們花樣百出所死命折磨,強授的那些東西,也是臨到用時方恨少的。
初陣臨敵,賊勢如岳如獄。
不是沒有動過逃之夭夭的念頭,不過城下營帳外牆木樁上增加的人頭,恰如其分的打消這種容易讓人早亡的想頭,在一望如空曠野平原上,與胡騎的馬刀賽跑比腳力,不是任何有正常頭腦的人,所奢望的。
依據殘破的城恆活的更久一些,在頭腦無法思考的麻木中殺人殺的直倒力盡倒下,有幸不被各種意外或者根本不意外奪走性命,苟活着又熬過一天,然後在天暗後還提防夜襲,日漸淡卻的坎坷不安中,期待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的援軍,就是目前最大的幸福了。
剩下來的只有,聊自我鼓舞的一點的家門榮譽軍將自尊之類,自己也不相信能夠支持多久的信念。
踏着滿地的殘恆碎瓦,沙拉做響,淡淡的霧氣中,又陸續冒出幾個身形,不時驚起幽暗處探頭探腦的觀望覬覦,見是甲冑革囊軍人,又縮將回去,好似從來沒有存在過。
「你這禍害,居然還活着」
「咱家還好些女人等我回去慰養,怎麼能比你這光稈子早死」
伸拳當胸一錘,被推架開來
「好了,甭耍弄了」
「巡城一晚,看我尋到了些什麼」
十幾個人頓時聞聲影簇擁上來,
危城困戰,好在城中的糧草從來不缺,這種尋寶式的發掘一些閒棄人家中,烹做食才的活動,就成為超夕不待的軍將門,屈指可數的樂趣之一。所謂短暫的武學修習期間,根據上所好,下所效的產物。
「居然是食香」
「這樹根樣的丑東西?」
「可不是,也就他這般大族裏出來的傢伙識的一二」
「燉上肉那是奇味啊」
「快把你私藏的那隻臘腿子,繳納出來」
「兄弟們惦記了許久了」
「都是血流一快的,自然見者有份」
喧喧然的聲音在這靜晨,憑添了幾分生氣
許樊定,輕輕哼了聲,心中暖然勃勃。誰又能想到,
站在一群同樣滿眼血絲,鬚髮拉雜的漢子中,呵氣蹭着一片護心鏡,對臉用匕首小心的剃刮的一員,曾經前呼後擁養尊處優,成都最拉風的四小公子之一。而那個直接跪在泥地里,鼓頰吹灶呼的滿臉煙色的,居然會是以家世優裕少俊多金,在成都行院樂坊中最受歡迎的恩客之一。那個血垢汗嘖染的衣袍看不出本來來顏色,懶洋洋曬日頭的傢伙,居然是好學做李太白詩酒劍行,最注重體貌形容,喜歡把自己弄的白衣勝雪纖塵不沾的遊俠兒。
他們,作為某些意外善後處理的結果,被加塞到這群武學學軍中,的日子並不好過。
但突發的意外,不管他們不論他們的意願與否,被強行聚合在一起共同面對一些東西,情願或者不情願的發生了一些事情後,迅速彌合這些代溝與疏離,剩下的,經歷了生死與共後,洗鍊出來一些類似沉穩、剛毅、決然、堅定之類的東西。
圍城的敵將安神威,不愧征戰九邊諸胡僅次於安祿山「鬥戰神」大名之後的「神威子將軍」赫赫之名,再另幾路賊軍已然師疲士妥的情形下,幾乎把扶風城打成了四面漏風的篩子,只是守城的衛伯玉也是堅戰胡騎經驗極豐的老邊軍了,發了狠在城中掘壕設柵,把所有能用的上的建築都變成縱橫錯雜的陣地和堡壘,又象某中叫做小強的生物一樣,身先士卒負傷十三次,昏倒數次,一醒來二話不語操刀上陣,再此期間賊軍多次衝殺進城內,如水潑入地一般,在巷戰中被消耗掉,那個康景龍甚至帶了僅存豪傑刀客敢死之士,協助殘存的騎軍,對敵營發動了一次近乎迴光返照式的兩段逆襲,斬旗拔營又撐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士氣。但是也耗盡了最後一點實力。
直到一隻千人的官軍,通過湋水川上船渡,乘夜出其不意的突襲一回,不過賊軍營盤穩固,稍稍的錯亂後,就得不到什麼便宜,最後只是又為城中增加了些生力軍。這才又堅持了了些時日。
此後,曾經有幾支義軍試圖在外圍發起攻擊,稍稍牽制一下圍城的攻勢,卻被賊軍設計咬住,殺的大潰,整車整捆的旗幟和頭顱被推到陣前示威,昭示了最後的結局。就再沒看到什麼有力的援軍,唯一讓人心慰的是,還沒有多少有關游擊軍或是龍武、金吾的旗幟被發現。
熬過最初惶錯、驚亂、困頓的學軍們,總算想起所學過的東西,這些日子統帶着城中的義勇,很是做了好些事情,他們雖人數少,作為戰鬥力也有限,但是作為統籌管領城民義勇的預備力量。在生死存亡的煎迫下,不得不暫時忘記門第出身的的差異,學着協作起來,綜合了諸如商賈出身的經營頭腦,宦門人家的學識見歷,世家大族管事能力,紈絝子弟的心機和陰橫等等,對應起賊軍穴城,灌城、掘戰、潛殺、謠言等層出不窮的陷城手段,卻發揮了相當的用處。
前些天,甚至突發奇想的,帶人挖掉了通往城牆上的所有過人高下台階,代之以可用繩輪收放的木梯,
結果看起來脫褲子放屁的行徑,證明在前日賊軍殺進城來後發揮了相當的作用,來勢洶洶的,擁如滾潮的賊軍千辛萬苦的破城而入,卻鬱悶的發現,居然找不到殺上城樓的通道,卻要面對層曾疊疊的溝壕和不知道用什麼亂七八糟的建築材料堆起來的防禦工事的迷宮,還要小心腳下層出不窮的足簽和小洞。
這些刻意製造出來狹小的地方,哪怕是初上戰場最沒有戰鬥力的民夫,也用饒有餘力的從多個方向,用各種稍比刀劍牌盾長一些的耙籬、糞叉、鋤頭、鏟子、鐵鍬、鎬頭,乃至隨地可獲碎磚爛瓦,居高臨下的熱烈的招呼這些不速之客,
大部人馬困頓在城牆和城內建築的空地上,陷入腹背受敵,受到城上居高臨下的箭石滾木、煙球沸油、刺柵伏溝夾道歡迎,每進一步都要用屍體鋪就,不得不盛情難卻的付出無數死傷後,從那兒來的又從哪兒滾回去。
嗚嗚之響,聽到城外響起如山如海的呼嘯鼓號,正在開懷大嚼的軍將們,不由摔碗抄兵跳立,四散奔走,口中還淬罵
「今個怎來的這麼勤快,一大早的,要死也不讓人安生片刻」
死氣沉沉的城區,剎那人聲馬吠復活過來,
他們自然不知,以扶風為核心的方圓數百里之內,岐山、天興、庸北、普潤等地,各色的官軍、叛軍的部伍,為了相近或不相近的目標,象交匯的洪流一般,攪和在一起,無數意想不到的遭遇戰、混戰、亂戰,層出不窮的碰撞,爆發開了,如火如荼的包圍與反包圍,伏擊與突襲,據守與突出,匯合與潰散,時刻都在上演城頭變幻大王旗的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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