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滿足了,或曾經滿足過人的好鬥的本能,但它同時還滿足了人對掠奪,破壞以及殘酷的紀律和專制力的欲望
(查.埃利奧特)……
大唐本土,長安城中,作為大食國在中土最資深的常駐代表馬拉蘇德,罕姆,正在前往皇城大內的馬車上。
這是他在大唐已經度過第十九個的年頭,當年年富力強的少壯貴族,現在已經被風霜染白了鬚髮。這些歲月也讓他身上被打上了深深的東土烙印,他學會東方人的語言和文學,飲食習慣和交流方式,當然除了對至大的信仰之外。
從前年開始,隨着朝中某個政治派系的核心離開,而影響力有所減弱,他們這些前大食使團成員,逐漸被解除了軟禁和監視的待遇,開始出現在各種大朝禮拜活動中。
但是關於故國的消息還是被嚴密的封鎖着,他們只能通過某些波斯商人的間接渠道,得到自己國家正在發生戰爭,隻言片語而且真假難分的消息。然後他們好容易解禁的待遇,一夜之間,又回到了困守行館一隅的從前。
但是今天他破例,得到宮廷中的召傳。乘坐在四方館的馬車上,感受這些突然變得禮數周全,不敢絲毫慢待的官員態度變化,難道是賽里斯人與本國的地區戰爭,出現了轉機。
只是剛剛從圈禁中解脫出來的他,並沒有沒有注意到這些人眼中,帶着某種悲憫性質的客氣和嘲諷,直到等候的台階盡頭,一名官員將大食歷次遞交的國書,一併交還給他。
並且用某種飽含幸災樂禍、輕佻或者說快意的複雜口吻告訴他,既然你所代表的大食國已經不存在了。這些東西也就沒有繼續留存的必要了。
這個如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頓時讓馬拉蘇德懵了,他顫抖着看着眼前。手上被退還的文書,幾乎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但是那名官員的話語還在繼續,作為對亡國臣民的寬大和施恩,大唐願意為這些失去祖國的外交代表。提供歸化或是某種政治上庇護,但是這些頗具善心的強力人士,也希望他能夠在另一些方面有所表示。比如在需要的時候提供某些證言證詞……
直到馬拉蘇德眼前一黑,腥熱的液體就像湧泉一樣,猛烈的噴濺和數人環抱的拱柱上,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樣軟軟的塌陷下去……
千年之都,神京洛陽,來自萬里異域的消息,不管經過了如何的延遲和波折。這個老大帝國的中樞神經到統治的末梢是如何的遲鈍和,最終還是聚攏成了新一輪的衝擊波。
雄踞極西,赫赫巍然,如日中天的大食被滅國了。這個消息讓那個可刻意忽略的名字,在沉寂了許久之後。再次成為大唐士民空中津津樂道的話題。
萬念俱灰的大食使臣,在奉召進階之時,不堪其辱活活氣死在廷柱之下,則成為這個消息推波助瀾的添助。
而對着西方嚎啕大哭,做完最後一次禮拜,然後用各種方式相繼自殺在行館內的其他使團成員,則成為了各種文抄上,對於這個陌生遠國也有最後一點忠義臣子的絕唱和感嘆。
相對於忙碌於生計的市井小民的愚鈍和茫然,經過這些年的宣傳和普及,在士人之中多少還是有些成果的,相比早年西北大患吐蕃破滅的消息,大食可是一個版圖和人口國力,都幾近本朝的域外大國。
他們的國使,也是每次大朝禮拜,當之無愧的第一序列,說亡國就亡國了,讓人很有些真幻破滅的離奇感。
而受到衝擊最大的無疑是西市藩人坊中,那些客居京畿的番胡至屬,一夜之間,長安、萬年兩縣,接到的改籍和歸化的要求,幾乎暴增無數,仿佛這些番人一下子都變成了仰慕大唐的衷心之士。
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鼓舞有人愁,在這一片紛擾之中。
作為大唐都畿中,最後一位橫跨四朝碩果僅存的人瑞,太子少師韋見素,也躺在自己避暑莊園的涼閣中,對着自己的兩個兒子,討論和點評這個消息所代表的變化和機遇。
而堆在案几上的各色文抄和邸文,代表着這位元命老臣,對於朝廷世事的最後一點關注。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啊……」
努力睜開浮腫眼泡的韋見素,喝了口藥湯道
「好事是,龍武軍上下都可以安心了,不論將來的成敗如何,安然而退的立身之基是有了,」
「壞事是,據此渲天大功,那位開府想要歸還國中的難度,不免更大了,……」
「且不要說,他這是給朝廷開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和先例,……」
「須要知曉,這些年下來,除了少數昔日盟助和天子之外,幾乎沒有多少人希望看到他,重歸朝中,」
說到這裏,韋見素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次子,關內節都督韋韜。
自從那位請出歸鄉探親之後,他就隱然成為龍武系在京畿的新核心。要知道,權位這種東西從來就是易得難歸,越多越好的。但顯然他既沒有辯白,也沒有急於否認,只見他表情淡然,目光澄靜望着自己的父親,讓人看不出他有什麼樣的心思。
「想必此時好些人,已經四處拼命奔走呼號,不吝讚譽的渲染誇大此潑天功勞,……」
「這豈非好事……」
官拜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的韋鶚,忍不住開口道
「……」
韋見素有些不滿意的看了眼自己的長子,哪怕已經進入政事堂末班,但是還喜歡玩這種明知故問的小心思。
「攻滅一個遠域大國,這是當年班定遠,霍姚嫖,也沒能達到的高度和偉業,古往今來為所未聞的功勞。可不是一句雖遠必誅,可以辯白的。」
「更何況他明明是回去探鄉的,也能不甘寂寞的生出這般變化。恐怕貴為天子至尊,也沒有腹案和準備吧,……」
「經此事後,只怕天家對他是否歸還的心思。也變得捉摸兩可了」
「此事可說,與我們韋家拖不得干係,但又有牽連不深……」
「所以我們的立場也很明確……韋家不出面。但是須得二郎力挺到底……」
「你們要明白……」
韋見素又對着欲說什麼的長子擺了擺手
「吾身已是人臣之極,兒孫亦有成,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你兩一入政事堂,一掌畿內之要,文武兩途,韋家的權勢已經夠顯赫了,……」
「現在的要務。是如何穩固韋家的根基,經時彌久而富貴綿澤子孫,而不是一腦子鑽營着,如何再更進一步啊……」
「阿大……」
說到這裏,他語重心長的叫着長子韋鶚的小名
「不要老是覺得阿父礙了你的上進之途……那個位置是你可以站的穩的麼」
「或者說。如今韋家的權勢炙熱,還不夠讓人眼紅,讓天子心生忌端麼……」
「再顯赫家勢,還能光耀的過李林甫,或是楊國忠,……」
「一味貪求幸進……前車之鑑,也不過是王毛仲之輩的下場……」
「平時還是多動些心思,扶持下遠房偏支的子弟,不要盡想着把恩蔭抓在本家手中……」
「從這點說,你不如二郎啊……」
「但說道用人選人的眼光,還數那位當世無雙的梁開府啊……」
「十七郎(韋皋)如今的成就,居然是他從本族中慧識才,……」
「所以說切莫小看了這位,任何不可能到事情,到了他手上,說不定都有出人意表的變數……」
「蕭規曹隨,以不變應萬變,才是長久之道……」
「一切事情的關鍵在,朝廷如何酬此大功吧……」
重新調整了心態的韋鶚,再次開口道
「替天子經撫遠疆,那是他的分內,可攻滅一個萬里大國,就未免有逾越擅專之嫌了……」
「因此無論怎麼議定,封賞不是,有鼓勵邊畔靡費之嫌,不封賞就更不是,嶺外乃至安西、河西的數十萬軍民離心……」
「前後處置不妥,只要怕生出大亂子的」
「說難為,其實也不難……」
韋見素輕輕噓了一口氣。
「其實可以師法古時周禮之制啊……」
「周禮?……」
韋鶚和韋韜兄弟,不禁面面相覷。
「對,就是周禮,此番開土之功,要是放在周天子之世,倒是好辦了,」
「酬國以諸侯,令為屏藩,但是自從祖龍開郡縣,就未聞有善例,……」
「可是……」
被打這個說法震驚的韋鶚,有些口乾舌燥的澀聲道
「須知史上粉藩的八國、七王之亂,已經足為後世前鑒,但是一個去國萬里,音訊往來數月的遠藩親臣,卻又和本朝羈縻的那些四邊九夷,有什麼區別,不過是世為華夏種……」
「只要世為華夏種就夠了,」
韋見素斬釘截鐵的道
「當年周封諸侯,也不過是披荊斬棘於中原四荒,驅服北狄西戎南蠻東夷各種,歷經無數代經營有成,方有如今中國之地……
「就不知道天子是否由此魄力和聖斷了。」
「或者對那些人來說,兩害取其輕,你說,會選哪一樣。」
同一個時間,
「相信我,為了不讓主上歸國,那些人,什麼事都可以做的出來的,也願意付出各種代價……」
官拜通政司左使崔光遠,對着聚攏在身邊的黨羽,用近似的口吻,開聲道……
遙遠的地中海東岸
耶路撒冷城中,作為總督招待昔日故人舊交的私人宴會,也在進行着。
雖然是剛剛經過一場動亂,但是作為半個主人的陸雙鶴,還是儘可能的搜羅食材,以盡地主之誼,
分量十足的手撕牛羊肉。油炸羔羊肉,葷素燉菜和清蒸海鮮,甚至還有一整隻的烤駱駝被架在地穴的火炭上。
大盤的時令的蔬果拼盤,雞塊、無花果椰棗碎末混合炒制的甜味抓飯,薄荷味的薄餅,還有無限量供應的。來自埃及的淡啤酒,來自敘利亞的葡萄酒,來自色雷斯的穀物酒和亞美尼亞高地的奶味酒……
酒過三巡。
喝的一身油汗,別號南山賊的南齊雲,戀戀不捨的將目光從穿着清涼的侍女身上收回來,摸着肚子上層疊的肥肉,滿意的打個飽嗝,在埃及見多了黑皮膚和深色皮膚的女人,或許也該嘗嘗白皮娘們的滋味了。
其他受到招待的賓客。也就數十人而已,都是昔日同一條船上,共度遠赴大洋的熟人和淵源,刺客也正在相互之間打着舊交的旗號,相互套取、交換各自的消息和見聞。
「上埃及那地方啊。除了沙子就是沙子,也就河邊那點地方能夠活人……長的水草比莊稼多,」
用一杯淡啤酒潤潤嗓子喉,在主人刻意誘導下,南山賊再次滔滔不絕起來
「不過古物遺蹟什麼的倒多得是……」
「咋家奉命帶隊專在那裏一帶摸金,掘破了一個又一個的陵寢地穴,」
「雖說大半都是空的,但是只要能破開一個完好的封藏,裏頭的珍寶器物,數不勝數,美不勝收,可惜大頭都是要交上去了……個人只能留幾件賞玩」
說到這裏,南山賊再次嘖嘖有聲
「那低頭周圍雖然大都是沙子,可是當地的古代藩王,可是一點都不窮的……連屍身都恨不得用金子和寶石裹起來」
說着說着就不免扯到一些熟人的近況上去。
「還記得江清月和李未果那兩口子,」」就是在船上一個病的要死,另一個要死要活的那對夫妻麼……「
「人家現在過得可滋潤了,在安素國(阿克蘇姆王國)混的風生水起,」
「李未果那廝因為參加了國中多次平叛戰事,現今可是安素王家的兵馬大教頭,」
「江清月也是當地攝政太后,恩旨身邊行走的誥命,手上好幾處產業,這次在赤海州來的人馬中,估計可以見上他兩。」
「這次你的旗下,怎麼沒看見董大姐兩口子啊……怪想念的」
「董曉曉和范鐵柱那兩口子啊,年前就帶了一群小兄弟,跑到西通州船團去混了,」
「現今在歐西的那些蠻族之地,算是重操舊業了,」
「不但佔據了好幾個島子製鹽販利,還兼職私販子轉手當地的物產,在當地名氣大的很啊,」
「不過他們的地頭離得遠,恐怕還要些日子才能趕過來。
「你們有人知道深河桑的消息麼,……」
陸雙鶴端着杯子,再次問起另一對印象深刻的男女。
「大河桑啊,我倒時聽過一些……」
一個人轉了過來,卻是當年同船的另一個熟人黑島仁,現在已是意大利半島東端的中海州船團,的一名海兵先登校尉,兼第二海上軍團輔助部隊的聯隊長,拿餉都是兩份,還有自己固定出產的份地。
「黑島君……」
「拜託別叫我黑島了,某家已經是官家人了,蒙賜改姓,你該叫我謝頓才是……」
黑島仁趕忙擺擺手道。
「我再好,有你滋潤麼……」
他轉頭對着一同錢來的唐一刀笑道
「你入了景教改了教名,取了當地番酋之女,陪嫁了一大批田莊地產,還做了羅馬城的守備官……那可是個日進斗金的肥差啊」
「最近岳父死了,部眾和地盤都歸了你,連後母和小舅都接過來奉養,想必樂在其中了……」」哪裏哪裏,大胖頭魚你的岳家才顯赫呢,好歹是橫跨數國之主啊,連帶着這麼大一片地面都歸你管着……「
眼見他們要陷入相互吹捧下去的循環中,
「恩,話說回來……」
黑島仁,或者說謝大官人咳嗽了一聲,將話題轉回來。
「我等之中,要說機緣巧合或境遇離奇的,莫過於大河桑和他妹啊,……」
「據說早年在西邊被大秦的皇太子看上,作為隨員深得寵信,哪怕行軍打戰也帶在身邊的」
「前年這位大秦殿下班師回朝,剿平亂黨登基成皇上,大河和深葉也一同入了宮中,賜了田宅和豪邸,還可以隨意出入宮中,經常徹夜不歸,可謂君前的紅人……」
「現今,大河桑已是大秦水軍的督察,論位階還在在我輩之上啊」
「深葉妹子做了聖宮掌膳的女官,這兄妹兩在大秦的都城中,可說出雙入對形影不離,與尋常夫妻無異,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不過他們這次,就沒法應招而來了……」
「錯過了這回,可就沒有下一次了」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啊……」
「也不知道這次能得個什麼樣的封賞……」
「那位可是皇上身邊數一數二的人物啊,連大食都給他給打沒了……」
但總而言之,他們對即將到來的回見和朝拜,充滿了某種期待和期盼。
他們雖然在這域外之地,多少有所成就,但是從小薰陶在骨子裏的鄉土情節和故國淵源,讓他們在富足得意之餘,格外渴望來自母國的肯定和認可,能夠為自家謀求一個蔭澤後代子孫的誥身,那就更好了……
灰赫色的荒原之上,
一片混亂的巴勒斯坦地區,滿地的難民和流亡者,擁堵在道路上,然後被我開道的騎兵,用馬刀和皮鞭毫不留情的驅趕到遠離大陸的田野里去,留下滿地的狼藉和血漬。
這在期間也不免發生一些,年輕的女人毫無廉恥的露出自己的身體,來吸引注意力,父母將女兒高舉起來,希望賣給路過的人來換取食物之類的事情。
這讓我忽然想起,因為阿拉伯之春運動的連鎖反應,而紛紛開始向外國買春集團和富豪,出口蘿莉來盈利的動亂國家。
這是後世那些躲在電腦屏幕後面,圍觀鍵盤政治局的指點江山,然後在留言裏yy一下從這些國家,進口批發蘿莉的夢想。而始終難以理解的,某種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的殘酷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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