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蔑視比殺戮更能刺痛敵人的心。」
——維克提烏斯古羅馬軍事理論家和著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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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身塵土,蓬頭垢面的人群中,軍團士兵普奇諾,跌跌撞撞的與同伴小心交流着,關於自身處境的情報和信息。
他是一個歸化斯拉夫家庭的後代,隸屬於馬其頓軍區第四分區,布熱羅守備區第一屯墾營的一名世襲農兵,
按照東羅馬或者說拜占庭沿襲下來的體制,帝國的領土採取行省和軍區並存的二元化體制,
位於帝國內陸腹地或是局勢穩定地區,設立通常意義上的行省,繼續延續古代以來的總督、地區州、城市的行政官僚體制,以傳統商業活動和農業生產,提供日常的稅收和產出。
軍區一般位於軍事要衝或是邊疆地區,下設若干軍事分區(既「特馬」),分區下設若干守備區,守備區分為若干個農兵聚居的屯墾區,
在生產活動結束後的秋冬集結,接受短期隊列和協同的訓練,而日常則以家庭經濟狀況,自行進行格鬥和射擊的學習。
軍區的最高長官是將軍,此外還有總管(即參謀長)、軍淄官、司法官、稅務官和兵站官等職位。再往下則由守備部隊的軍團長、連隊長,大隊長或中隊長,兼帶充任各級民政長官。
最底層的農兵屯墾區,則是由眾多類似同時代。西歐地區小型封建軍事采邑的,中小農場構成的。這些農場屬於退役的前軍人世襲所有。
份地的價值不等,其所有者需要服的兵役也有區別例如價值5至4個金磅份地的所有者可以當騎兵,價值3金磅份地的所有者可以當普通步兵。
許多份地軍人都有僱工或是僕人,富裕者甚至有農奴乃至奴隸,但只有最富有的土地擁有者,才能提供最精銳的守備騎兵,因為他們較高的收入保證他們可以使用符合他們身份的優質裝備。
其他相對貧困一些,就只能湊出基本的盾牌。長矛和頭盔,因此甚至有法律規定幾名窮困的士兵用收入共同供養一名士兵的裝備,或是由相對富裕的家庭,補助鄰近相對平窮家庭的兵役,以完成最基本的配屬。
軍人的份地可以由孩子承襲,但必須象帝國的其他臣民一樣交納自己份地的地租。作為服兵役的回報,他們可以免除運輸、修架橋樑、填修道路和構築工事等各種勞役。
這也是大多數帝國平民和歸化人口。為數不多的選擇和命運之一。
由於貴族和元老可以免除兵役,而手工業者和商人都要向國家交稅和服各種勞役,因此也不能服兵役。這樣兵役就落在這些農民為主的平民的身上。
平民加入軍隊後,生活很艱苦,待遇菲薄,服役期限長。而且新兵都必須在身上打下烙印。宣誓服役20至25年,直到年老力衰為止。在役的軍人雖然可以結婚,但其孩子必須加入軍隊,世世代代當兵。
普奇諾的父親是一名傷殘老兵,兼農兵區的低級預備役士官。附近好幾家農兵家庭的召集人。這也是一種常態,當命令下達後。他需要負責騎馬到附近幾家逐一通知,然後督促他們配齊口糧和用具,
通常防身武器和坐騎是自備,他們只要攜帶足以出發到地區軍事集結點的口糧,然後領取鎧甲、盾牌等制式裝備,再次編組之後,匯合到大部隊中去。
每個拜占庭軍區,特別是地處邊疆的軍區通常建有若干位置險要的要塞,其間有良好的道路網和烽火台等迅捷的通訊設施,並駐有若干個處於高度戒備狀態的聯隊。
加上可以動員當地農兵或是附庸民族作為補充,或是利用襲擾戰來抵抗和擊潰侵略軍,以支持正規軍作戰,這種軍區體制在對付外來進攻時還是非常有效的。
如果帝國進行更大規模的動員,則會抽調有服役經驗的農兵,在現有警備部隊的基礎上,擴充成更多的聯隊或是軍團,如果需要對境外大規模作戰,則會繼續抽調走大部分守備部隊,只留下不滿編的軍團或是單個聯隊。
按照所處的位置和重要程度,軍區的範圍和維持的常備軍規模,也是不同的,舉足輕重的大軍區可以擁有步騎數個軍團的常備兵力,而相對次要的普通軍區,則只有幾個聯隊的常備軍。
每個將軍可以擁有兩百人的私人衛隊,守備軍團指揮官則有五十人,負責掌旗和充當督戰隊。
規模普遍較大,也相對重要的是東部軍區,特別是位於皇帝出身的安納托利亞軍區,因為這裏要面對從波斯人到阿拉伯人,這些最棘手也是戰爭強度最大的東方帝國。
但是受限帝國的經濟狀況,也只有這個實力最大的軍區,才能供養和維持其四千左右披甲騎兵,他們也是「布羅諾埃」和第一近衛騎兵軍團的重要補充力量。
因此,軍區長官的權利和管轄範圍,幾乎比得上內地行省的總督。但有時候行省和軍區,兩者又是大部分相互重合。
而作為主要軍事力量,各地軍團的規模也不盡相同,像地區守備軍團和騎兵軍團,只有4000-5000人;而野戰軍團和首都衛戍軍團,常年保持在五六千人左右;而作為近衛軍團和個別榮譽軍團,則可以達到近八千人。
這次出征按照慣例,動用了五分之的尼西亞軍區,和四分之的馬其頓軍區的常備兵力,編成五個常備軍團,普奇諾就是其中的一員。
此外還有附庸民族和僱傭軍組成的輔助部隊,包括馬其頓人(指斯拉夫人)、保加利亞人、卡帕多西亞人(可能指亞美尼亞人)、烏澤人、法蘭克人、瓦蘭吉人和各種「其他的路過的傭兵」。
作為軍人後代世襲下來的份地總是有限。不是誰都有運氣,通過戰場得到新的收益。而不是把性命丟掉,等到了普奇諾這一代,父親的份地被分成了三份,他得到的這份,連最便宜輕步兵的裝備都供養不起。
帝國連年的戰爭,為軍人份地上添置了大量的廉價奴隸之外,也送來了他兩個兄長的一死亡一失蹤的噩耗,留下家裏終日以淚洗面的女人孩子。
最為血緣最近。無法割捨的羈縻,他不得不接手兄長留下的份地,主動承當起撫養遺孤的職責來,但是好景沒能長久多少,作為避免兩位兄長份地被軍區收回的代價之一,然後被徵召的命運,還是不可避免的落到他的頭上。
用家裏僅有食物,做成便攜的口糧,來到最近的城市向警備區官員報道,然後編隊前往首府尼西亞城,接着在分區長官帶領下,以聯隊為規模。集結到君士坦丁堡的外圍,進而在這裏登船,前往新光復的安條克。
作為跨國遠征作戰的裝備,帝國沿途的各個行省,也難得的大方和慷慨起來。給予了一個諾米斯瑪的安家費,並打開各地的軍備庫儘可能提供完善的武裝。
那個金諾米斯瑪。最終被留給了自己的兩位寡嫂,用來購買口糧和種子的話,至少可以讓她們支持到後年年底。
作為其中的一員,普奇諾也破天荒的得到,主動挑選裝備的機會。
帝國軍人的裝甲制式是鏈甲、鱗甲和札甲,而用布片和皮索編制鐵片的札甲,在通常情況下佔主導地位,也是重步兵的常見裝備。
普通軍團步兵和伴隨騎兵,則是配備以輕便的鎖甲,士官和軍官們可以獲得價格更貴防護更好的鱗甲。
作為將領衛隊和軍團騎兵,以及重步兵,則還有額外用來防箭的毛氈斗篷和厚氈帽。
輕步兵和偵查騎兵,就只有鑲皮並襯棉、毛、氈或皮革的甲,弓箭手則無甲,只有一領布衣,或是多一個頭盔。
拜占庭常備役中的弓箭手有限,所以這個兵種,通常是由那些屬國和境內的附庸民族,乃至外籍僱傭兵來提供。
像普奇諾這樣的普通士兵的制式武器,分為槍和劍、斧。
劍分為寬短的雙刃劍和更長一些單刃軍刀;槍分為投擲用的重標槍、12英尺長騎槍和更長的步兵矛。斧頭分為長短兩種,出征後既是戰鬥的肉搏武器,也是砍伐木材修築營地的工具。還有一種帶菱角的長柄錘,則是瓦拉幾衛隊和重騎兵的特定裝備。
盾牌有輕步兵的小圓單手盾,重步兵的橢圓大盾,輕騎兵和的三角盾,相比之下,因為馬上射擊的需要弓騎兵和重騎兵則不需配備盾牌。
在長途的行軍狀態下,大多數士兵只會配備其中的一樣,然後相互配合以對應沿途可能的突發狀況。
相比之下輔助部隊的裝備,則要混亂的多,像他們所使用的盾牌和護甲,很多基本是家傳數代,或是自行炮製的。但這次由於來自皇帝的重視,連他們也得到部分軍用物資的武裝。
作為新兵的普奇諾,也得到了一隻小圓盾,三隻可以投擲也可以近身格鬥的矛,一把長單刃劍,短袖半身鎖子甲和包鐵的東方平頂盔,他又掏錢買了一隻二手的靴子和一塊,總算完成整備。
然後編在一個暫編格鬥中隊裏,作為軍團重步兵的側翼和掩護。
作為軍區農兵的普奇諾,是最後一批被徵調的,當三支候補聯隊中的他和同屬分區的同伴們,一路克服暈船和腹瀉、飲食紊亂等諸多症狀,最終登上安條克海岸的時候,總算趕上了第一次阿頗勒攻略的尾聲。
在安條克外圍堡壘的城牆上,無所事事待了半個多月後,終於在外出巡邏兼清鄉迎來他人生中的初戰,一個拒絕對駐軍承當義務的聚居點。
從小家庭環境的影響和新年上的輸灌,殺人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特別是在安條克地區獲得土地做保證之後。
帶隊的軍官對他們信誓旦旦的保證道,艾穆哈(阿拉伯)人的帝國。已經遭到重創,羅馬軍團索要面對的敵人,不過是當地的部族和被嚴重削弱的邊境守軍而已。如果不想獲得土地的話,也可以折算成錢或是其他等價物。
麻木的在老兵和士官的喝斥下,將長矛捅進頭髮捲曲長袍遮面的異教徒身體裏的時候,並沒有過多的恐懼或是驚慌之類的情緒,
接着在大索叛亂分子行動中,毆打和搶劫那些疑為包庇潛在反抗分子的當地穆斯林家庭。也同樣沒有讓他動搖。
然後他的得到了老兵們的讚賞,成了所在小隊的旗手,接着他在第四次攻打重鎮阿頗勒的戰鬥中,第二批衝上城牆,不再是沒有名號的補充役聯隊的成員,又因為有過騎馬的經驗,被選入後援部隊。進而來到了亞述地區的前線。
說實話,他在君士坦丁堡,見到過那些受僱為帝國效力,或是有償服務的賽里斯人,因為在里奧皇帝打敗叛亂者,奪回皇位的事變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他們開始大量的出現在帝國海軍序列和商業聯盟之中。因此看起來總是相當的富足而充滿某種驕傲的自信。
但是從未想過有一天,身為帝國軍人會和這些賽里斯人的同胞作戰,按照宣傳的口徑,在偉大的前代皇帝先見之明下,帝國派出的使團與遙遠東方的塞里斯帝國。達成了某種正對艾穆哈國家的盟約,而取得了一連串外交和軍事上的成果。將戰線推進到艾穆哈人的都城之下。
然後在長勝不衰的包魯斯統帥的領導下,與這些賽里斯人搶奪勝利果實,就必須再打上一戰,這讓很多勞師遠征習慣了順風順水的軍官和士兵們,很有些措手不及和不適應。
於是最終的結果,
他現在只能垂頭喪氣的站在俘虜的隊列里,和自己陌生或是熟悉的戰友一起,被綁成一串,由那些東方遊牧騎兵拖搡着,不由自主的行進着。
不管你是騎兵還是步兵,軍官還是士兵,身上稍微值錢的東西,連同甲片衣物,都被這些遊牧崽子給扒走了,剩下個光膀子和,好在是夏天,不用擔心給凍死。
但是綿綿的細雨,還是讓他們大多數人的臉色青白而瑟瑟發抖。
雖然,他們有令行禁止的嚴酷軍閥和紀律,也有長期訓練和服役,培養出來的軍事素養和戰鬥技藝,某些老兵對武器的運用,就如同身體一部分條件反射般的自然和嫻熟
但是他們所面對的敵人和戰鬥風格,同樣是是多種多樣,從北方裏海邊緣的泰伯里人,到南方巴克特里亞山區的吐火羅人,從遠東河谷平原的費爾干那人,到索格底亞那的城邦聯軍,從遊牧在中亞和北亞的馬札爾人、葛邏祿人、突騎師人、黠戛斯人、遙遠東方草原的回紇人,高地王朝的唐氂人。。。。。
甚至是伊朗地區的波斯人乃至兩河流域的本土穆斯林,他們同樣在為賽里斯人作戰,許多人甚至可以確定是來自前阿拔斯王朝的軍隊,簡單的改換了旗號之後,又穿着原本的鎧甲和戰袍,揮使着自己熟悉的武器,繼續與這些來自西方的侵略者戰鬥。
堅持了一段時間後,他們所在的側應中隊,甚至連真正的賽里斯人的面都沒照上,就已經被擊潰了。失去掩護又在戰鬥中消耗了大量體力的重步兵,就像是一個個笨拙的木樁一樣,背靠背住着盾牌,由那些遊牧騎兵奔馳戲耍着直到精疲力竭,然後用套索戀人到武器,一起拉倒在地上。
四散的軍團步兵,在殘存軍官和老士官的怒罵和激勵下,重新聚集起來,按照操條排成短距離突擊隊形,試圖挽救這些受困的重步兵。
最後,迎面衝過來的索格底亞那(河中)騎兵列陣,給他們留下了噩夢一般的回憶,也粉碎了他們的努力。
這些出身當地中小貴族或是殷實有產階層的騎兵,人和戰馬都擁有相當不錯的防護,除非被標槍正面打中,否則很難讓這些騎士落馬,而他們同樣善用輕重兵器和弓箭,靈活運用小集群的突擊作戰或是迂迴突破。
作為他們獨樹一幟的標誌,就是喜歡用各種顏色的綴帶,裝飾在馬鞍和大氅後面,然後奔馳衝刺起來,迎風舞動如同漂浮在騎兵身後的雲彩一般。
這些綴帶的來源,都是那些被擊敗和殺死的敵人手中,所搶得的軍旗上,剪裁下來的,這也是賽里斯人統帥,充分肯定了他們的戰鬥力後,特許給與彰顯與眾不同之處的某種榮耀標誌,
那些服役時間尚短,或是沒有足夠戰績的騎兵,就只有用敵人的血來染紅自己的飄帶。
俘虜普奇諾的,正是這麼一名漠視生命,對自己和敵人同樣殘忍的老騎兵,當他高舉短矛自衛性的戳在對方馬前胸,斜斜扎破擋片的穿透過去,然後對方依舊冷靜以一種的控制住受創的坐騎,不慌不忙的丟下彎刀,抽出一隻四棱鐵棍猛掃在普奇諾頭盔的邊緣,而令他昏闕過去,但是碎成片的頭盔,總算保護了他的頭顱不被敲爛或是震成一團漿糊。
然後普奇諾是被伴隨的騎兵扈從給粗暴的弄醒,想到這裏,他再次被一個粗暴的動作給扯了個撲跌。
對於他來說,發財和獲得土地的景願,都已經被戰敗現實給碾碎了,眼下最大的期盼,就是希望儘快能達成停戰和交換俘虜的條件,這樣或許有命回到帝國,或許還能得到少許補償。
而不是在漫長的拉鋸和對戰中,困頓在條件惡劣俘虜營里苦役,一點點的發霉衰弱到死,或是在守軍失去耐心後,被賣做遠方的奴隸。
突然一行騎士奔馳而過,然後又掉頭而還,停在這一隻押送隊前,見到這些人,那些一貫趾高氣昂,負責押送的遊牧騎兵變得誠惶誠恐,謙卑之極起來。
近距離可以清晰的看到,這些騎兵的鎧甲裝備十分的額出色,頭盔邊緣是展翅高飛的鳥翼造型,而在他們肩甲和肘部、腰扣上,都有雕琢成猛獸的紋飾。連細微處的鞍具扣帶和繩結,都是精工製作的。
黑洞洞的皮鐵護面被掀起後,露出底下黑髮黑眼的黃色面孔,普奇諾不知道為什麼土人覺得鬆了口氣。
為首的塞里斯騎兵繞着他們,來迴轉了兩圈之後,就用鞭子點向他們的方向,於是普奇諾及其十數名身體狀況看起來較好的拜占庭戰俘被挑中,解開繩結推搡了出來,
然後又將搶走的外套和罩衣,都還給了他們,雖然已經分不清楚原本的主人,穿起來位面有些不合身,但是在這潮濕的天氣里,總算是變得好受一些。
更令人旌旗的是這名賽里斯人用拉丁語開口道
「你們已經被選中為釋放的對象。。」
「並且帶回去我們想要傳達的口信和態度。。」
「鑑於道路中的不確定因素,允許你們挑選三名同伴,相互保護。。」
「發給食水和武器,以及代步的牲口。。」
上帝保佑,普奇諾已經被重獲自由的巨大歡喜給沖昏了頭腦,完全忽視了俘虜群中那些對自己投出求助目光的同伴。
最終他還是選擇俘虜中,一名受傷的低級軍官,兩名士官,相信回去,這些人能夠讓他得到一定的補償。
雖然那名塞里斯騎士,對於他所挑選的對象,很有些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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