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騎射、真相
天蒼蒼野茫茫,敕勒川,陰山下,天似蒼穹,風吹草地見牛羊。
經過一整個夏天蔓生,過膝高的野草已經開始有些泛黃,在初陽的照耀下,一浪一浪地隨風起伏,
漫長而沉默的隊伍,蜿蜒過高低起伏的寬廣草甸,踩出一條深凹夯實的路線來,除了輪響馬鳴的嘈雜,就只有色彩鮮明的各色旗幟,在風中獵獵。
開道的飛黃旗,居前的清游旗、本陣的青龍旗、護翼的辟邪旗、白澤旗、從後的駃騠旗,簇擁着外圍朱鳥旗、瑞馬旗、角獸旗、山紋旗、赤練旗、黃鹿旗、赤熊旗、虎兕旗、蒼梧旗、白狼旗、龍馬旗、金牛旗、騶牙旗,。
旌旗滾抖,好似上古巨獸一般,鋪卷而來。
隊伍核心最前端的,是虞候佽飛四十八騎,穿平巾幘、緋裲襠、大口絝,帶弓箭、橫刀,夾道分左右,為車中傳奏。
次陣是鐵甲佽飛二十四人,帶弓箭、橫刀,甲騎具裝,分左右廂,皆列六重。
甲騎之後,又是六重的步甲隊,按照他們的戎服大袍、鍪、鎧,刀、楯、矛、弓,分作青白玄赤褚諸色。
此外又是左右二百五十人的殳仗,由無甲璞頭的邾衣武吏,各執銀裝儀刀,紫黃綬紛,執旗把杖,緊隨其後。
雖然絡車什麼的不能用,但是還有花樣繁多的弩車、兵車、炊車、行宿車、醫工車等制式廂車,看起來也相當壯觀。
看起來,似乎衣甲鮮明的有些花枝招展了。
我本來對這些繁文縟節的東西不感冒,能把士兵武裝到牙齒就算了,幹嘛還要拿這些華而不實,花巧大過於使用的玩意,來消耗士兵的體力和精神,一個由彪悍驍勇的虎賁之士組成,森禁儼然的軍陣就足夠說明問題,可是那位皇帝陛下非說這是上國的體面,非要塞給我這麼一堆的大禮的儀仗,據說還是考慮回紇人理解能力,省儉過的小半套版本。
不過我懷疑他是厭煩了杖前諸班的那些熟面孔,打發到我這裏來出公差,放長假了。除了我親自挑選的人馬外,還有朝廷委派的數目不菲的文武隨從人員,據說朝廷對與回紇的達成新一輪合作磋商的細節,抱有很高的期望,我只要把握大節,具體事宜由專業人士負責。
因此,據說這副前呼後應的行頭之隆重,除了當年出塞宣威的隋煬帝,再沒有在草原上出現過了,。
恩,隋煬帝,我呸呸呸,這個倒霉孩子在草原上玩武裝遊行玩的太嗨,結果被人看穿了底細,威服四海之天可汗的噱頭還沒享受過癮,就被翻臉的突厥人圍在雁門,高喊天下勤王趕快來救命,本朝的太宗皇帝,也是在這次勤王行動中,開始嶄露頭角。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的比喻。
我坐在兩層高的特製指揮型廂車上,百無聊賴的做如是猜想,
隨行的少年親事和童子軍,以及學兵隊和見習士官們,會不時三五成群策馬從大隊中,向草原潑灑出去,消失在草海深入,然後帶回一隻只大雁、獾兔說明的獵物,送到中軍來。
最多的還是那些穿着類似帆布的制式緊身帛甲,默不作聲坐在車上抓緊時間輪流休息、進食的士兵,或是在馬鞍上馱着套掛滿水壺、小刀,油瓶、火石、氈毯裝具背囊的騎兵,他們休息的時候會把坐騎系在配屬輜重大車後面的栓環上,隨大隊行進。備換的人馬具裝刀槍弓弩火器,應急口糧,也堆在上面,以節約馬力。
因此也聽不島慣常行軍那種嘩啦啦入流水一樣的甲片撞擊聲,整個隊伍的氣氛,看起來相當詭異的沉悶。
這裏也可以看出老兵和那些新卒的分野,同樣是在車上休息,他們比別人更懂得節約體力,不需要命令,就本能保持着自然而然的警戒,雖然看起來一副懶洋洋的不搭調模樣,坐的位置卻是錯落而有默契,既節約空間又相互彌補觀察視界的死角,換下來的武器兵甲也在條件反射的觸手可及範圍內,按照一定的方向和姿態固定好,確保最短的時間內就能上手發揮用處。
看起來彪悍凶釁警惕四顧的,反而是那些剛經歷殘酷到苛刻的訓練出來,還沒被冷酷和殘忍抹掉菱角和血氣方剛的新軍。不過就算是新兵,也是龍武、神武、神策、金吾數十個正軍營里挑選出來佼佼者。體貌雄壯,而孔武有力。
相比預先操演過數遍各種情況的對策,這一路上根本是風平浪靜,基本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最大的損失,無非就是過河的時候浸水了一些貨物,壞了幾輛大車,最大的傷亡,就是一個找水的士兵,踩到兔子洞裏,瘸了腳。
外圍清道的探哨游騎所過,不時有遠處成群趕着牲畜的成群牧人,看着這些旗幟,象受驚小魚一樣,跑的遠遠去,甚至連畜群都顧不上了。不過也沒有人去取,顯得秩序井然。
除了奔馳往來的斥候和信使,絕大多數人都在車上或是馬背上保存體力。也有一些例外,對着太陽的位置,偶爾會離開隊伍,找一個地勢較高之處,插下一根陰影測定的標杆。
雖然草原上空曠無邊,但不代表就可以象無頭蒼蠅一樣隨心所欲亂竄的,傳統行軍遷徙的路線還是有一定規律可循的,比如便於取水和獲得草料,隊伍規模越大,對路線的要求就越講究,選擇也更少。草原爭霸的各種伏擊戰和遭遇戰,也多發生在這些線路附近,能夠取得越詳盡的第一手地理資料,越有好處。
象這一路過來,沿途就要經過好些附藩部落的聚居點,以獻禮的方式獲得一大批隨軍的牛羊和部族特色的手工製品,然後再回贈一批茶、糖、鹽、酒布等草原稀缺,卻相對廉價的物資,然後再僱傭一些嚮導。
正在胡思亂想的百無聊類的時候,一個有些激昂的聲音傳到我的耳中。
「這就是草原。」
另一輛大車上,為而參加這次活動,從河北特地帶着趕回來的李萼,也在教導着後進。
「孕育出無數驍勇善戰之士,讓歷代無數漢家君王寢食不安的所在。」
我不由嘴角一勾,微微笑了起來,別看他平時,在河北呆的多了,這個李萼似乎變得有些憤起來。
不遠處的幾輛串聯起來共同行進的大車上,坐的是那些以韋皋為首的少年跟班們,他們都是龍武軍第三代里的翹楚,特地被我致命挑選出來到草原上見世面的。
從另一方面說,這也是一次變相的愛國主義教育之旅,每天都會安排一些具體活動。
「但是自從太宗皇帝以後,這片土地上,無論誰做主人,也無論出了多少梟雄人物,又不管反覆過多少次,他們最終還是要臣服在大唐的力量與威勢之下。」
「無論他們曾經多麼強大過,但是時間是我們最好的武器。我們有寬廣的國土和產出,有眾多的人口和軍隊。只要維持住對外的均勢,哪怕在草原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也不可怕,但是他們失敗一次,或許就是眼前的滅亡了。」
「他們的土地,變成我們大唐的畜欄和牧場,他們子孫世世代代變成我們的士兵和馬夫、奴僕。」
「突厥人之所以被稱為大唐第一走狗,乃是他們創造了王族被俘虜,羈縻成忠心臣屬,為大唐開疆拓土的先例。自此無數外族君長,爭相為我大唐兵鋒的馬前卒爾。」
「這不是有窮兵黷武之嫌了。」
有個長相和他聲音一樣秀氣的少年,弱弱的問道。
「漢武帝之所以被史家視為窮兵黷武,那是因為他勞師遠征萬里,讓無視大好健兒埋骨異域,卻未取寸土,只是為了獲得幾匹天馬,來裝點天子的武功門面。」
「但是本朝就不一樣,太宗北逐突厥而掃平西國,開萬里通商之利,開府置鎮編管外夷,自此外藩不分貴賤皆入華夏,羈縻世代,為我屏藩和良將,是尊為聖祖;高宗使征高句麗,滅肘腋之患,取安東數千里之土,百萬之口民,充我國力,是尊為英主。」
「至於本軍,自出劍南,每克取一地,必先發其產出,經營置業,取利為軍需所費。是以將士厚有利而知榮辱,爭相赴之。」
「學長。」
又有人舉手。
「那些是什麼人。」
遠處天邊偶爾會冒出小股胡騎,用閃光鏡,向大隊打出長短不一的信號。
「他們就是邊傍行人司所屬的打草隊。」
和專門訓練斥候的所謂捕馬隊一樣。
打草隊,是由那些依附於三受降城地域內討生計的藩屬部落組成,有党項別部也有突厥小姓,有室韋也有鐵勒,但更多的是象沙陀、赫林那些名不見經傳的雜胡,這些年半遊牧半定居於邊境上,依靠為軍隊服務,飼養牲畜和做轉手貿易,形成一種特殊共生關係。
平時在邊境的控制區內設有聚居點,按照唐人指導的的方式和要求,開田種植牧草,從內地輸入麥豆,用廄攔圈養牲畜育雛,等長大後再趕着畜群出境放養。
所產的畜類按照商榷好的價格和配額定點收買,定期為軍隊提供騎乘馱載的畜力和肉食補充,有些自覺實力較強,關係也走的比較遠的部落,就乾脆做起了二道販子。從自產的牛羊換取的物資做本錢,深入草原深處的部落,趕回更多的畜群,以賺取保護性收購的差價。
而在春秋兩季,草原商旅最繁忙的時候,他們也會按照血賦的義務出馬和丁壯,編成大小不等隊伍,在幾條線上,進行護商活動,偶爾接受某個商團的僱傭,打擊那些職業馬賊的抄掠,和其他兼職部落的商業競爭行為行為,這些歸化胡馬有穩定的牧草地和收入來源,他們也不介向象境外的同族遞刀下死手,大有打草驚蛇的意思,因此被名為打草隊。
「大人不是禁暴掠麼。」
聽完打草隊的典故,又有人問道。
「那也要看對象,那些大唐的子民百姓,他們辛苦勞作,繳納賦稅與朝廷,好供養我們這些武人,以保護國家宗嗣,去搶掠他們,就如侵暴之父母,不但不能做,還要努力禁止這種行為。這也是我龍武軍與外軍最大的分野之一。」
「但是那些外族就不一樣了,他們的百姓,供養的往往是我們的敵人,與大唐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能夠儘量殺傷掠盡,也削弱敵人的一種策略。除非是想收略其地,並其戶口,為我大唐之用,否則沒有必要手下留情的。」
「這不是有些太功利了。」
「你這是什麼話,我們是武人,前有管子的法家,後有孫子的兵家,做的就是殺伐征戰的勾當,並以此為榮,又不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儒學之士」
「治理教化地方,或許需要他們的禮義文章,但是給敵人帶來恐怖和死亡,給自己黎民帶來安定和保護,這才是我們的職責。」
「就算是德道也有公天下的大德,私己身的小德之分。我們不過是以刀劍追逐我們的大道而已」
「他們想要靠掠奪存活下去,我們想要保護我們的家園。屠殺和奴役不過是為了壓倒對方,無所不用其極的一種生存手段而已」
聽到這裏,我輕輕點點頭,雖然有些過於偏激,但也不是無的放矢,這些年潛移默化的軍國主義的教育,還算成功。
既然去的草原,事先也得做點功課,這些年也通過各種渠道收集了不少材料。
比如某個以我個人出資,支持和組織起來的,名為《草原生態》的大型研究項目,分成多個課題,包括專門研究歷代草原民族演變消長,研究歷代對草原戰爭成敗得失,研究草原生存現狀和民俗傳統,。。
光是資料歸總,就是個龐大而繁複的工程。比如歷代的官民文獻,包括與這些胡族政權交涉往來的記錄,又如歷代對外交兵的傳奏行告,一些依舊在世宿將的個人生涯行記,還有通過商人等各種渠道收集的見聞紀實等等。這還只是軟性的情報手段。
所謂實踐出真知,要想與時俱進,派人以各種名目,進入草原活動,甚至在那裏長期生活的硬情報手段。回紇之行,也是他們名正言順補充新材料,進行後續研究和實踐的一種手段。
按照以往的慣例,作為宗主上國,除了加封郡王、都督、刺史等流外官外,皇帝會給回紇各部賞賜各種物品,基本大點的部落都有份。因此我找了幾個專營南貨大商家,直接免費贊助了部分大宗項目。這次以賞賜為名,帶來十幾車的各種新產品工藝小禮物什麼的,既是明面上的商業推介,也是一種刺探手段。就算官方一無所得,也不算白來。
示意了一下虞候將魚同,讓他們都靠上來,才開聲道
「為什麼我殺他們的族人,滅他們的部落,把他們妻兒老小驅賣為奴,卻又能夠驅使他們為鷹犬,使喚如豬羊。」
「因為他們敬畏我的刀子,又渴望我的銀子,。所以可以不吝慨然去送死。」
「這就是他們的秉性和命脈。畏懼強者,又本能追逐財貨,渴望更好的生活」
這裏說的銀子,卻不是後世那種流通物,卻是朝廷發行的一種新錢,平通錢。趙合德向皇帝獻寶鑄錢的主意,雖然因為阻力太大而流產,但是在我的建議下,他還是在體制外找到一些變通的突破口,就是新興的大宗官貿事業。
以白銅鑄坯,看起來象銀子一樣光亮,又比銀子結實耐磨,專為對外支應之需,也就是後世一度流行過的外匯卷性質的東西,作為賜禮或者回款的特殊貨幣,直接支付給那些有所往來入藩和絕域之國,而所有外來中土的藩人,想在大唐買賣交易經營,也都必須使用這種貨幣,光是一進一出巨大兌換量積累的剪刀差,就是一筆巨大的收益,也稱為通番錢,。
相比簡單的開元通寶、乾元重寶市面的流通錢,平通錢樣式相對精美一些,有按照年號編列的將做初版、太府監製、戶部刊行之類的字樣,大量運用了防剪的齒邊之類諸多新技術。
不過顯然他們小看世人的變通能力,頭期一百萬枚發行下去,就如石沉大海,連個浪花都沒有,許多商家根部不顧限制,直接拿這東西當貨幣用。結果,現在市面上流行的大部分,都是海南,南平等地,後來追加私鑄的。
這次出發,車上還載十萬枚當百的平通錢,以及眾多絲瓷茶紙宮玩器物等皇帝賜給藩屬的禮物。本來還要給書冊,在我強烈反對下,什麼史志文書、工藝匠著都被剔除掉,只剩下詩謠歌舞什麼純文學曲藝作品的。
不過我私人還帶了很多諸如什麼《北朝荒淫錄》、《皇朝秘史》,唐版《金瓶梅》《玉蒲團》什麼的文學巨著,作為消遣和交流上層的禮物。
「總府,不是聽說他們的騎射十分厲害,那些胡人的生馬背,習於弓獵,男女老幼天生就是騎射好手。」
少年韋皋,突然開口道。這個小屁孩腹黑的潛質,似乎在跟了我以後慢慢的冒出來,派他去玉真大長公主別館抓人,居然把對方整的集體搬家跑終南山去避難了。
「騎射之道。」
我大聲笑了起來。
「騎術再好,好的過我朝數十萬鐵騎麼,射術再精,精的過我朝的強弓勁弩麼。」
「雖說他們居無恆所,隨水草流移,善騎射,但是騎射再厲害也要看什麼人,欺負那些無甲的白卒,也就算了。要說馬上的功夫,那些胡服騎射,又怎麼及得上本朝改良後的精良馬軍。」
說到這裏,我也有些話癮被打開,於是給他詳解分析起來。
雖然後世無數書籍影視題材,把遊牧民族的騎射之道,吹捧的天上地下,連我在論壇里,也曾經是個騎射的擁簇,但是經過這個時代的親身接觸和實際了解之後,才能明白這些草原民族的局限和無奈。
在這個年底啊,草原本來就物資匱乏,特別是鐵器,除了那些大部落的附離子外,其他人連一副甲都湊不齊,而那些尋常的牧人不過是拿着粗劣的輕弓,用的是石簇骨箭,平時打打野物還行,如果遠一些,連厚點的牛皮都射不穿,只不過生活養成的習慣,讓他們對這方面的嫻熟,佔了一個快,一個準,
再說騎射的威力和射程也是有限度的,胡人一騎能夠攜帶的箭只並不算多,在持續奔跑中一口氣能射十多箭已經算是難得的勇士。馬弓素來比步弓輕便,也更短射,再加上箭矢材料的限制,為了達到最大的殺傷效果,必須不斷的接近敵人,更別說是面對弩機這種可怕的東西。
真要整成軍隊,遇上中原人攜帶足夠弩弓的步軍,也未必能討得好去。因此就算那些部落南下,都是騷擾寇掠的多,畢竟漫長的邊境,總是有可能找到滲透的薄弱點。
多數不會和邊軍正面衝突的,大部分戰果,也是騷擾拖累,到對方士氣崩潰,再衝破陣型,在追殺中取得的。遇到比較堅韌的部隊,熬過了他們的勁頭,就只能暫時退卻,另找時機。
在遠射、近戰都沒有明顯優勢的情況下,他們能夠依仗的,就是靠大量馬匹形成的機動性,在草原相對寬廣的縱深下,引誘分散敵人的隊伍,然後尋找最薄弱的借點進行攻擊,分割削弱之,然後包圍其中最弱小的一部分,形成局部的壓倒性優勢,一點點將入侵者吃掉。
缺少防護的遊牧騎兵,在衝鋒陷陣中,也講究的是靠馬匹形成的強大衝擊力,一擊即中,不中則走,一旦被糾纏住,近戰中就是徹底的杯具了。
如果敵人不上當,又難以下手,他們就會利用騎馬的速度,龜縮進草原的深處,利用陌生的環境,惡劣的氣候,乃至嚴酷的冬天,來削弱,驅趕走這些敵人。
在金吾軍每年三季的掃蕩中,就深有切身體會。
要說真正能夠把騎射優勢發揮到極致的,反而是那些歸附中原後,用大唐的裝備武裝起來的城傍胡騎,或是那些專門挑選出來學習胡服騎射的中原騎兵,他們有足夠脫產操練的時間,有精良的刀槍弓馬甲具,有充足的後勤補給,有嚴整的紀律和陣型,這些都遠不是那些靠季候遷徙狩獵來維持生計,一戰敗就四散潰逃的普通部族軍隊可以比擬的。
象平定安史之亂的朔方、河東、安西北庭各軍中,帶有類似色彩部隊幾乎比比皆是。哪怕是安祿山、史思明的叛軍中,雖然燕北各族的胡人幾乎佔了大半,但是能夠成為戰鬥主力和精銳的,卻幾乎沒有多少。
當然了,能夠與他們相較長短的草原精銳,也不是沒有,不過都集中在部落大姓的親衛隊裏,畢竟以草原有限的人口和貧乏的資源,想要供養足夠數量的脫產軍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相比中原人,也更加消耗不起。全民皆兵,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褒義,也是一種貶義。
因此草原上的戰爭,也極富特色,沒有足夠的建築材料和技術工匠,也沒有多少可以憑據的城壘,一個木柵圍起來的營地,就算是一個聚居點,部落貴族和有身份的部民組成騎兵,附民和奴隸是天然的步兵,就算打敗了也很難徹底消滅對方,只能通過搶掠對方的牛羊人口,逐漸拉大實力對比的差距,最終使對方消亡。
部落組織是維繫戰鬥力的保證,男子在前方作戰,老弱婦孺在後方放牧生產,提供各種所需,一旦部落被徹底摧毀,部落軍隊就變成無根的飄萍,就算不去刻意剿滅,也會在草原殘酷的競爭中逐漸衰敗自然消亡。
我隨又舉了靜邊之戰對陣奴刺聯軍的例子,總結起來只有簡單的兩句話:
以輕騎健馬,先覺與敵,一鼓作氣而取之;取不克,則以車師重壘,堅楯厚甲,後發制人。
其實這也多少沿襲了歷史傳統,本朝多馬善騎,因此大唐歷代開邊的將帥,大都擅長運用騎兵偏師迂迴的奔襲和閃擊,往往那些胡族可汗們率領大部分健兒與前來討伐的唐軍周旋,隨即就聽到後方的王帳和妻子兒女等部眾,被唐軍悍將率領的輕騎千里奔襲掉,然後士氣低落集體大崩潰的。
近期的例子,還有李光弼的河東軍在鮮卑山與契丹大八部聯盟的決戰。
而說到龍武軍最擅長的車壘戰陣之法,其實也不是我的首創,只能算創新發展,最早可以上蒴到西晉,見《唐(太宗)李(衛公)問對》。
太宗曰:「平突厥時用正兵,今言正兵,何也?」
靖曰:「諸葛亮七擒孟獲,無他道,正兵而已矣。」
太宗曰:「晉馬隆討涼州,亦是依八陣圖,作偏箱車。地廣,則用鹿角車營;路狹,則木屋施於車上,且戰且前。信乎,正兵古人所重也!」
靖曰:「臣討突厥,西行數千里。若非正兵,安能致遠?偏箱、鹿角,兵之大要:一則治力,一則前拒,一則束部伍,三者迭相為用。斯馬隆所得古法深也!」
不過當世之上,能將車陣和諸軍中的配合運用,發揮到極致,也就龍軍一家而已。其他人在技術、戰術、物資基礎上都多少有所欠缺。而車陣作戰的效能和範圍,依靠的一個是用來保持機動的足夠畜力,一個是相應馬步軍將士的掩護。
從這一點說,衛公李靖和我的軍略在許多地方,還真的很有有那麼點共通之處,只是戰術和效能,通過火器和各種改良的兵器,得到極大的拓展而已,難怪當初他們會牽強附會過去,差點就沒讓我改姓繼承其家族名號了。
話說回來。
既然沒有多少固定的定居點和軍隊,草原上,也就很難維持想中原那樣的大一統中原王朝,和自上而下的嚴密統治,王姓以外的各個部落按照與王族的親疏遠近,擁有相應的自主權利,只是按照部落盟約出兵出丁,繳納貢賦,進行戰爭,王姓強盛時,固然可以對這些部落貴人行駛生殺予奪大權,但是王權衰弱時,也可能被這些外姓部眾以下克上,翻身做了主人。
就象回紇的祖上就曾經是東西突厥、薛延陀的附庸部落之一,而突厥的祖先又曾經是雄踞過草原的柔然人的鍛奴,草原的傳統,從來就是強者取代弱者,以武力的強盛與否,來表達意志和個性。
因此回紇王庭,可以對大唐掃蕩同羅胡的行為,只是停留在口頭的交涉上,甚至乘機攻打落水狗,吞併其中逃亡的額人口牛羊,也不也不僅僅是因為對宗主國大唐的尊敬和顧慮,更有他們視這些邊緣化的外姓部落,為爭奪草場水源等資源潛在競爭者的意味。
要知道,作為草原上經歷過幾度興衰的勢力,回紇可汗對這些邊遠外姓部落的約束力,是隨着王帳實力消長而變化的。
就如同羅胡的支柱部落,白狼突厥阿思布部,既對回紇大汗稱臣,又接受大唐的冊封,同時暗中還對身為邊帥的強藩——安祿山效忠,而另一個大姓阿耋部,更是敢於受邀南下,為叛軍呼應奔走,導致朝廷光復長安的關中攻略崩潰。
而另一隻回紇大姓仆固氏族的大小部落,則乾脆在大唐任職的僕固懷恩的號召下為唐作戰,
但是隨着依靠河流運輸連接起來堡壘群的建立,事情也發生了變化,在新技術和建材的支持下,在改良的後勤保障條件下,哪怕再最嚴酷的冬天,對駐留在草原上的大唐軍隊的威脅和影響,被削弱到一個可以接受的程度,於是每年春天的遷徙活動,就變成那些曾經敵對部落的噩夢,他們要突破一個個堡寨屯所的封鎖,在以逸待勞的邊軍騎兵威脅下,完成自己向水草地的遷徙,簡直是一場災難。
在來自內地物資人員源源不斷的支援下,這些困頓在饑荒和牛羊疲弱中的部族,要麼跪下身段和尊嚴來投降,要麼滅亡,要麼就想草原更煩深處遷徙,從哪些部落的領地中中拼出一條活路。
對於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草原上估計好些勢力,都對我恨的牙痒痒,未嘗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再加上悠輿情,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奈何不得他。」
「錯就錯在他以弄臣之道幸進,卻遠離中樞。這才給我們的機會」
「不過這一切,還要仰仗房大老,。」
出乎意料的是,身為主人的房倌一言不發,徑走內室。
長安韋宅,另一位超重量級人物府上
「韋相爺,您難道不想說些什麼麼。」
「你想我說些什麼。」
韋見素整好以狹的回答道。
「連這種小手段都應付不得。那位大人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如果是普通的毀譽之言,倒是巴不得多多益善了。」
長安某處秘密據點,也有一番爭執。
「為什麼不為大人辯白。我們也有喉舌和輿論啊」
「你覺得這種辯白,對大人有什麼好處麼。」
「是辯白那位大人是如何深得人心,還是辯白那位大人大公無私。」
「難道我們什麼都不做麼,」
「當然要做。」
「我們要做的是去散步一些謠言,。」
「什麼謠言,」
「比如如關於顏相公貪墨不法,賀蘭尚書營私結黨、梁尚書徇私舞弊」
「這怎麼可能。」
「就是因為不可能,才能混淆視聽啊。關鍵的是,他們和總府大人一樣,都是支持陛下而得以重用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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