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始動
長安房府,高朋滿座的卿志堂,一片笑吟吟喜洋洋的氣氛,隨着往來拜會如織的帖子和名刺,從拿賞錢拿的中氣十足的門卒口中唱報出來,洋溢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恭喜相公,明經科全軍覆沒啊。看他們還有臉自稱什麼,什麼開繼聖人之學,」
「進士科雖然入了一名。已經無足輕重」
「什麼京師兩學三附,什麼有教無類,什麼旁通博類,結果呢,出的儘是些術吏耳。」
「術吏好歹也能混口飯吃啊。也算是物通其類了。」
「也不要這麼說哇,還要多虧那些人啊,若不是他們在旁盯的緊,。」
「雜藝學的再好,又有什麼用處,經史詩賦文採風流才是正道啊。」
「人家好歹自己有出路的,不在乎科舉這點殘羹冷炙。」
「就是,舉士不進算什麼,還可以等下次嘛,大不了去給那些滿身銅臭的傢伙數錢。」
「誰叫他們好以聖人之名,崇尚功利之說,到處折辱斯文,現世報了吧。」
戶部侍郎李揖,給事中劉秩,還有南衙策衛中郎將楊希文、興平軍使劉貴哲,甚至還有一位出自十六衛左驍衛將軍李光進,他也是河東節度使,河北副元帥,御史大夫李光弼的弟弟。
因禍得福的洪飛基,正在小媳婦王芳園的攙扶下,小心活動着胳膊腿兒。他已經不打算恢復魏元坤這個名字,而打算將洪飛基的名頭和口活這麼傳奇手藝延續下去。
「老子終於發達了,」
他哼着秦調小曲,回味着骨頭湯和豆角燉豬頭肉的滋味,似乎都忘記了下半身的傷口。
按照某位掌管軍醫大人物的說法,當初那個血流的差點就可以馬上進宮做公公了,治療的時候,某人又象娘們一樣慘叫的好像馬上就要斷氣,打了麻藥縫針後,他又開始胡說八道,差點沒把當場的人樂翻了。
不過現在可以半脅迫、半誘騙的指使這小媳婦,做一些很邪惡的事情,又讓他得色起來。
「晚上俺要吃水煮白肉,少放點菜葉子,多放點膘,就用大醬沾好了。」
他用三根指頭比劃了下。
「要有這麼厚。不要老想着省菜,老子現在軍棚那裏給軍頭大爺那兒說一場,就可以掙上半邊蹄膀,連吃帶喝還能扒拉一些回來。不差這點」
「有活肉,你也別整天指望那些啃熏肉,臘腿子零碎了。」
「老子現在有靠山,不用再和那些人爭場子。」
「侯爺家財大氣粗的,手下那些軍頭們個個身家豐厚,只要能讓他們歡喜,要什麼沒有。」
「恭喜大公。」
低眉順眼的英武軍使,內班中郎將程元振,站在退養在家的李輔國私邸內宅的帘子前。
由於臉上的青腫老是未見好,這位大閹,除了奉聖,基本很少公開見人的。連這些親信也接觸的少了。
「這些射鵰手,都是草原各部百里挑一的健兒。」
「所謂射鵰手,顧名思義,乃是部落里能挽大弓有巨力,快如飛射如電,能輕易獵殺最狡猾和兇猛的鷹隼,的一時人傑。」
「廳下費了好大的功夫和代價,才從那些拓揭、義從等遣散的番姓頭領手中討過來的。還要把他們統合在一起,強行訓練成緊密無間的協作。花費甚大」
「不知道,大公是編在英武軍員外班。還是。」
「充入飛龍使聽用把。」
帘子裏冒出一個瓮聲悶氣的回答。
「這。」
「所有花費,走廳下的路子,讓西北局出好了,他們剛做了筆大買賣。」
「還有樞密院的事情,小的們請示當如何處置啊,。士子們公車上書,連那些御史們也壓不住的」
「那些混賬東西叫他們去死。」
帘子裏突然爆發出一個怒吼。聽的程元振臉色大變,撲倒在地。
「大公惜怒,還請愛惜尊體。」
「咋家不怎麼理這攤事,他們就敢搞的不可收拾。」
「這些殺才的確該死,」
程元振暗捏袖袋裏成疊的大額飛錢和兌票,又象其那幾所家什奴婢裝修齊備,外帶現成店面和住家的大宅子,又鼓起勇氣說。
「可是世人眼中,總道是大公的名下。」
帘子中沉默了一下。程元振才又開口道
「此番還有一番喜事,要呈報大公。」
「進士班中,除卻那些勛貴門第駕駛權顯的,已經有六人願意接受大公的好意,與我們的人合作,另有十一人也沒有公然拒絕,收下了了我們的份子和宅子。
聽到這消息,帘子裏的人似乎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我已經退養了,讓他們直接去尋陛下求訴把。我們的權勢富貴,可都維繫在陛下一身,既然吃相和臉面都不要了,也不怪我大義滅親。」
「那。」
「最後的關鍵也不在那些求諫名和風骨的御史,也不在那些喜歡黨同伐異的朝臣身上,而是南內北軍的那群人,肯不肯放棄窮究的問題。」
「這次事情太蹊蹺了。」
「近期又是大比,又是中外軍競技,不僅我們的人在活動,恐怕其他背景的人,也在私下運動。京師房重立,盯不過來也是正常的,你們也多幫襯着點,別玩那點隔岸觀火的小心思。」
「是。」
程元振應了聲,又抬頭說道
「對了,大明宮的門禁回報,奚官局的馬前卒,私下領人去了北苑那兒好幾回。」
「這個你就不要管了。」
簾中冷冷道。
「英武軍內操的甲杖都備齊了麼。要有大用的」
才送走蕭華,我就得到另一個消息。
「皇帝剛剛下詔求直諫。」
科舉才剛結束,又來了這麼一出,皇帝岳父不怕累死麼。
「還不是情勢所迫啊。都是樞密院舞弊案鬧的啊」
薛景仙嘆息道
「聽說那位李節帥,已經上表歸咎請辭了。」
「為什麼。」
安逸的生活,養的我的反應都有些遲鈍了。
「若是陛下有意回護某些人,不讓追根究底太深,那這位李節帥,就要背這個黑鍋了。」
「分道之後,又多少虧空和內幕要抹平,企是一時半會的事情。」
「那些以本職就道的還好說,不過是換個名頭和公文,新就道就的未必接受前任的麻煩和干係啊。」
「陛下不過是取個主動而已。」
啟夏門附近的安德坊,雖然可以看見曲江邊上豪宇別墅的掩映在蔥翠中的玄紅朱彩的檐角飛梁,卻是不折不扣的棚戶區。
所謂長安的地勢走向,是按照北貴南賤,高富低貧來分佈的,而越是靠近城南三門的,就越是貧戶嵬汲的棚戶區,因為地段不好,沒人看的上,住戶又無錢修繕,結果越發破敗和混亂,許多本地住戶乾脆廢棄了修繕不起的宅子,搬到城東或者城西去,租住那種工程團撤離後留下的安置屋。
甚至連當初迎接聖駕還都,而新修起來遮掩貧民窟的外牆,也因為缺少巡視和維護,再加上附近住戶撬取建材和地基,變得百孔千瘡殘敗不堪。
而靠近城門的地方,這種情形越是嚴重,因為靠近當年長安歷次攻防大戰的地方,被攻城的石炮和火弩殃及池魚的最嚴重,而守城的叛軍,也優先就近從這些坊區拆取木石,因此許多街道,不是被燒成白地,就是被拆的只剩笨重的地基。就算是遷回來的住戶,也多半是在原址搭個容身的棚子,再做打算。
結果許多外來賣苦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什麼的,經常順着坊牆的破口,成群結對攀入,盤踞了這些廢棄的房子,暫時棲身,以逃避城管查拿的暫住證,儘管如此,還會經常看見,手持纏頭棍的城管和京兆府,會有人被舉發,然后里頭的臨時住客,成群結對的象被水淹的螞蟻窩一般,攆出來四散奔逃,逐一抓進城外的勞役營。
於是許多廢宅中,白天還沒什麼,到了晚上走在大街上,往往能看見鬼火一般的動靜,讓人不寒而慄,在加上一些鬧鬼的傳聞,因此甚至連巡夜的城管,也寧願多繞點遠路,而不大願意來這樣的地方。
在一所破敗的已經倒塌半邊,而不得不廢棄小院裏,年輕的主人,穿着半舊發白的夏衫,汗淋淋的蹲在小小的菜畦里。
拔了幾叢韭黃、鮮芹,摘了嫩瓜和青豆角,又到門外挖了新筍,幾個錢提回一條大腸,一帖豆腐,再沽了點濁酒,炒做幾盤治了一桌酒菜。
用腸油在鍋底滾一滾,在倒進新嫩的水豆腐,就是湯水。
隨後又來了幾個同樣年輕的客人,各種手中提着幾尾豆丁小魚、一包黃糕,兩三切的臘鴨脖子,半斤醬豆子,鄰家也送來幾個雞蛋,沒油的攤一半,炒一半。
拿肉皮把鍋底抹抹,就着蔥白炒熱剩飯,直到發出焦黃的香氣來。擺了一桌,沒有多餘的閒話,大家很快就大快朵頤起來。
在這場臨別的會餐上,大家似乎有滿肚子心思,隨着喝的越來越多的廉價濁酒,也慢慢的散發出來
「致璋兄好啊,雖然沒入選,卻去了北衙的隨軍營校,雖然是教那些丘八識字,但也好歹是穩定的正職。這點經歷混的好,將來出幕,也有人肯要啊」
「京華年摘不是正式聘你了麼,雖然只是從筆頭做起,那可是杜子美的手下啊,被稱為地下御史,清流風向的所在啊。」
「某做不了了團花錦簇的文章,也沒有名動公卿的詩才,也就喜歡發點牢騷。」
「你知道麼,度規兄也和你一般留京了,。」
「為什麼,他不是家裏有老娘要侍奉,這次還是家裏賣了薄田供他過來,正發愁怎麼會債呢。」
「據說是他們一批人,都賣身十年去了安東,軍中包食宿,家裏直接給薪俸,應該可以還債贖田把」
「這樣也好。起碼有軍方的往來,那些鄉里債戶也不敢凌逼過甚的,要知道北軍中人是出名的護短。」
「這次舉後留京的人,貌似不少啊,前些日子我還看見,紊明他們也在找合適邸所。」
「我也知道啊,他們這些新選的備身,打算拿月錢和同鄉一起湊分子合租一個院子。應該已經找到房子了把」
「你進了番文館這麼不說,這些同年中,就屬你職俸拿的最多了,竟然不聲不響的躲在一旁不肯出聲。」
「慚愧啊,我歷學經史書律沒一樣所成的,最後還是靠了家裏與番人館舶打交道的干係,才謀了這個差事,實在上不得台面啊。」
「聽說這一榜的同進,也有好些要留京的。」
「不是吧,同進雖然要就鄉留道,但是各地學政司新立,倚仗還是不少的,謀個安穩的前程還是不錯的。就算數年後打算復舉,也是有援應的根基啊」
「人家不想就道,當然有更好的選擇,。」
「惟然他們雖然是公卿子,但不是正出,又不能襲家業,同輩的兄弟多,入武學也不失為正途,起碼不再仰仗家裏,將來能放個隨營見習參事什麼的,有門蔭在,軍中這條路子也好走一些。許多公家子弟都走了這條路子,參加科舉,只是應應場面而已」
「聽說這次大比後中外各軍,都有暗中收人啊。」
「象子柏兄這樣精通文義,又擅長技擊的人,軍中最是喜歡了吧。」
「人家首選的要求是會經營,其次是通文墨,然後才是劍擊這些技藝。」
「其實我也打算去安東,不過是另一條路子,有家裏門故的推薦而已。」
「隨着天下鼎定,入幕後能夠有機會建工的所在也越來越少,不去安東這些地方,又怎麼馬上博取功名。」
「據說北軍在西北不是也要人麼,一去就給安家費,和管家人食宿啊。」
「問題人家只要貧寒出身的學子,但凡公家出身的一概不要。」
「啟年他們只怕要名聞天下了,竟然敢不顧錄取的前程,參加公車上書,還糾舉樞密院舞弊事。」
「他們啊,怕背後也有人啊,不然一介文生,哪來的手段收集那些秘要。」
「他們現在也不好過把,風頭出了過甚,名氣是有了,但是仕途卻完了,所謂物傷其類啊,有那個部司願意要這樣愣頭青的同僚啊。估摸這要在翰林諸館,清閒上很長一段時日了。」
「據說同批進奏的士子,好些人已經失蹤了,若不是另外一些有功名在身。」
話題越來越沉悶,菜吃的越來越少,酒喝的越來越多,這些告別在即的學子,顧忌也越來越少,幾個滿身汗淋淋的也不再顧忌斯文體統,把夏衫甩脫在案上,露着膀子繼續灌那個不知道摻了多少水的濁酒,後續買酒的小廝也回來了,卻帶回一個熟人和一大拎包熱騰騰熟菜,還有足人抱的大壇酒子。
打開的壇口散發出一種陳釀穀物的醇厚,遠不是那些幾個大子就可以打一角,光靠鼻子聞不出酒味的廉價濁酒可比。
來人雖然還是一身士子的打扮,但是衣冠袍帶煥然一新,眾人一見他頓時有些愣神和冷場,然後憤憤鼓譟譁然起來。
「奧兄,你可太不地道了。」
「特曼,當初你丟下鋪蓋,不告而別,我們擔心了半天,還報了官呢。」
「還以為你捉刀的連載文章,御史台和察事廳那群狗子都得罪了,有什麼不測了。」
「就是,我們差點托人進宮找你了。」
「好歹同年有投契一場,怎麼就沒使人來報個平安啊。害我們虛驚了一場」
「實在對不起兄弟們,只是做了個新差事,剛被放出來。這不賠罪來了」
被稱為特曼的學子,解下衣衫,順手丟在案子上,重重的哆了一聲,掉出一個金屬牌子。
其中一人盯住花紋精美的那個牌子上,那個古篆的「發」字,竟然愣住了,半響才用一種牙齒擠出的聲音,盯着奧兄驚駭道
「難道。你進了『那裏』。」
據說在北軍大名鼎鼎的龍武軍內部,還有一個橫跨各部門的存在,由五大長史,六曹總尉牽頭,兩府三軍中將士,以及兩學諸校、廣大預備役、附屬產業的代表,分別定期派人組成的特殊會議。
比如專門體系內的發展前景和變數進行推演和測算,並且負責各種情況下的相應預案和對策的制定。
下轄還有若干的隨機組成專項小組,對運行過程中產生的新事物和特有現象,進行全面評估。
出於它全面統籌和戰略指導性的作用,因此,全稱叫可持續發展改制委員會,簡稱。發。改。委,
「不錯,就是發。改委。」
他小心左右顧他,才小心的說。
眾人頓時啞然窒聲。
相比明面上權勢熏天,不下察事廳那群太監的龍武軍,這是一個神奇的部門,對龍武軍每個領域都可以涉足,所以在內部也只是傳說而已,但是傳聞本朝的歷次大整軍、定稅、分道許多大事件背後,都有它的影子。每每這個名字浮出水面,或者出現在各種官方民間的文抄和傳言中的時候,隨之而來,往往朝野一連串的意外和動盪。
「小弟也是給臨時支應個差事,時間不長。臨時出入的牌子,權留個紀念而已,人家也不怕我言微人輕的多嘴什麼」
對這滿臉八卦和腹誹的眾人,奧兄也只能趕緊作出一副投降的姿態。
「因為我知道的實在不多,。不過就是多拿了一筆特勤錢,還是可以好好過上一段日子的。這不找你們來補償了。」
「多盤桓幾天好了,所有的用度我包了,就算去平康里外坊喝酒,也沒有干係。不過留宿,要你你的人品和相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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