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無痕如霧朦朧的眸光幾經變換,他見絡青衣咬着那粒山楂味如嚼蠟,右手幾不可察的一抖,寬大的長袖掩住一抹紫色流光,似笑非笑的看着魅惑無雙的銀華。
「小青青,不酸嗎?」銀華驚訝的看着嚼着山楂,張嘴又咬下第三粒山楂,只是剛嚼了兩下便呸的一聲吐了出去,「還是酸,不要吃了,等我給你帶根甜的回來。」
絡青衣面色緊繃,就算自己吃下了帶血的山楂,他還是要去殺人?果然魔妖都是喜怒無常,令人探究不出其內心深處的想法。只是…她不能讓銀華毀了這座城鎮!
「我吃着不酸。」絡青衣放緩了音調,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她輕蹙眉,口中瀰漫着一絲腥甜的血氣,嚼了幾下山楂,那血味似乎蔓延至她的心肺。
「不酸啊…」銀華拖長了音調,「不酸就好,不然…」
「夢櫻。」絡青衣艱難的咽下山楂,突然出聲打斷銀華還未出口的話,「去問問楚雲我們什麼時候能到客棧,我有些累了。」
百里夢櫻點了點頭,挪蹭着手腳慢慢溜出去,趕緊坐在楚雲身邊,加大了聲音,「楚雲,青衣累了,我們什麼時候能到?」
楚雲平穩的駕着馬車,他看了面色緊張的百里夢櫻一眼,抿唇道:「約摸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
百里夢櫻點頭,還沒掀開帘子,便聽見絡青衣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我知道了,你就坐在那裏吧,車廂內四個人太擠。」
她求之不得啊……
百里夢櫻滿懷感激的看着輕輕晃動的簾幕,心裏鬆了一大口氣,雖然讓絡青衣與水無痕去面對銀華那個魔頭有些不講究,可她在應該只會添亂,面對銀華這種魔妖她連逃跑都會打哆嗦,更別提躲在絡青衣身後受着銀華身上散發的威壓了。
「三個人也有些擠呢!」百里夢櫻一離開,銀華就立即坐在絡青衣身旁,銀眸輕轉,意有所指的說道。
水無痕淡淡一笑,兩隻藍色的長袖上下交疊,襯出他那挺拔俊秀的玉資,「車外好像容不下第四人坐的地方,相比之下,還是車內要好些。」
銀華長指一挑,抓起一撮銀髮與絡青衣肩膀處垂落的一縷青絲相纏,低笑出聲:「小青青,除了我,你怎麼能讓別的男人一同馬車裏呢?」
絡青衣抓緊了糖葫蘆,她側頭勾唇一笑,這一轉頭便牽扯了兩人相連的髮絲,痛得她吸了一口涼氣。
絡青衣解開兩人相纏的頭髮,素手疏離着稍微散亂的髮絲,挑笑道:「其實這車裏坐三個人正好,只是…這三人中沒有你!」
音落針動!
絡青衣拿出藏在發中的那幾根銀針,手腕一轉,蘊滿了力道打向銀華,銀華笑着一攏袖袍,將銀針盡數收在袖中,便想上前去撫絡青衣的額間,手剛伸出,卻有一道紫光在他眼角處閃現。
銀華銀眸一凜,掌心裏凝聚起金棕色的玄氣,掌心向下一轉,倏地將馬車震碎,坐在車外的楚雲立即拽着花汣飛出幾尺,就連百里夢櫻也運起輕功飛離數米的距離。
馬車瞬間分崩離析,車廂倒塌,數塊榆木斷裂砸落在地,拉着車的黑馬嘶鳴咬斷綁在它身上的繩子,馬蹄一抬,橫衝直撞跑出數百米遠。
絡青衣飛身而起,旋身落在無妙身邊,便見水無痕與銀華相互交戰起來。
那泛着紫光的琅邪劍破空直刺,奇詭的劍鋒劃向銀華那張美到極致的面容,銀華身子向後一彎,一隻手抓住水無痕刺來的琅邪,另一隻手射出一道金棕色的玄氣,那玄氣直擊水無痕胸口,水無痕握着劍柄疾速向後退去,誰料銀華並不想讓他抽身而退,反而跟着他後退的速度同樣向前追去。
絡青衣手握清霜劍,在銀華五指成爪抓向水無痕的脖頸時陡然飛出劍鞘,劍鞘仍有些力度,卻反而銀華抓在手中。
「小青青,你竟然對我出手,人家真的很傷心。」銀華委屈的看着突然加入的絡青衣,半噘着粉若櫻花的唇瓣,銀眸內滿是受傷。
絡青衣手腕一抖,清霜劍內飛出無數雪花,一道紫色玄氣的注入,那雪花突然變成無數冰凌,閃着鋒利而晶亮的光芒直直刺向銀華的胸口。
銀華眉眼飛揚,看着匯聚而來的無數冰凌,面上的委屈盡數退去,反而充滿了喜悅,「小青青,你知道我現在很熱對不對?」
銀華伸出雙臂,閉上銀眸享受萬千冰凌穿肉刺骨而過的剎那冰寒,冰凌沒入他體內,逐漸被體內升起的魔氣之火融化,他笑着睜開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絡青衣,又說道:「還是很熱呢!要不你直接將那把劍插在我的心口?」
「來來來!就刺在這裏。」銀華挑眉,妖嬈一笑,看着被定住的所有人,緩步走近絡青衣,握着她的手抬起,清霜劍緩緩刺進他的心口。
絡青衣面上大驚,卻見銀華狀似平常的握着她的手繼續刺向心窩,直至清霜劍全部沒入,都不見銀華身上流出一絲鮮血,也不見他有任何異樣。
「完了,小青青。」銀華輕輕的拍了拍絡青衣詫異萬分的小臉,「你看,你殺不了我呢。」
「解開我們的穴道!」絡青衣咬牙,她竟不知銀華是何時點住她穴道的,只知道當再想抬劍的時候便發現自己不能動了。
銀華歪着頭粲然一笑,半威脅半求情地說道:「給你解開的話就不准想着再丟下我了。」
絡青衣磨了磨牙,臉色黑了一瞬,片刻,終於從唇齒間溢出不甘一字,「好!」
「這才乖嘛!」銀華摸了摸她的頭髮,衣袖一甩,數根銀針從衣袖中飛出,拍開幾人的穴道後並未刺入他們體內,反而被銀華彈出去的一縷氣線收了回來。
水無痕握緊了琅邪,眸中划過一抹錯愕,他沒想到清霜劍竟不能傷他分毫,而銀華在一夕間便能將所有人定在當場,足以可見,合幾人之力都不會是銀華的對手!
絡青衣五指重握,抓着劍柄將清霜劍從銀華心口處拔了出來,清霜劍一離開銀華體內,劍上的魔氣之火陡然消散,轉而劍鋒上又覆上一層不薄不厚的寒霜。
「青姑娘,馬車毀了,我們…」楚雲反應過來,看着一地破碎的木板抿唇開口。
「走着去!」絡青衣踢開腳下的一塊木頭,收了劍跟在楚雲身後向訂好的客棧走出。
「小青青。」銀華站着沒動,他注視着絡青衣細瘦的背影勾起嘴角,如金屬般明麗的聲線響起,「其實想殺我很簡單,每個魔妖獸都有對自身致命的武器,霧聲怕的是琅邪劍,而我,怕的是飲血劍。若有一日你得到了飲血劍,我便不會在站着讓你殺了。」
絡青衣腳步微頓,飲血劍?她記得青桐城比試台一戰後這把劍落在了墨彧軒的手裏,若她傳信同墨彧軒要來……
水無痕淺步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不可輕舉妄動。」
絡青衣神色微變,幸得有水無痕的提醒,她不能給墨彧軒傳信,也不能現在就殺了銀華!
想必銀華現在還不知道飲血劍就在墨彧軒的手裏,給墨彧軒傳信的話豈不是讓他更加為自己擔心?也會為他招來更大的禍患與危險!
然而她現在也沒能力要銀華的命,即便有了飲血劍,也不一定就能殺了他…。
水無痕說得對,不可輕舉妄動,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走吧,等到了客棧再讓楚雲去買一輛馬車。」水無痕看着絡青衣,其實他很想握住絡青衣的手臂,可試了幾次,終究是沒有勇氣,只能離她更近一些。
絡青衣點頭,沒有回頭,細瘦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銀華的視線之內。
銀華雙臂環胸,悠悠長嘆:「吾之魔神,這一世您的心腸太軟了,一念之仁,對您來說並非是好事,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恢復從前的冷血涼薄呢?」
一陣涼風吹過,那抹銀灰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只剩下數塊碎裂的木板好似正在訴說着方才發生了何事。
……
「月兒,這地方透着古怪,小心些。」此時夜幕已經降臨,墨赤炎走在最前面替夏侯月探路,兩人之間橫着一根不長不短的竹竿,夏侯月抓着那根竹竿跟在墨赤炎的身後,每走一步似乎都極為小心。
「你也小心。」夏侯月輕聲落下一句話,看似很平常的一句關切卻讓墨赤炎高興極了,月兒對他的態度還是有些不同了,這是不是意味着等他在努力些便能走進她的心裏?讓她徹底忘了皇兄?
墨赤炎突然停下,轉身看着她,聲音不自覺地低柔,「出了這裏,你想去什麼地方?我陪你去。」
「去什麼地方…」夏侯月如水溫軟的聲音染上幾分沉重,她也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如今她家國拱手,四處顛沛,還有什麼地方是她可以去的?
「你…沒想好嗎?」墨赤炎試探着握住她的一隻手,動作極輕,也處處透着小心翼翼,怕是驚擾了眼前的人兒。
「沒有。」夏侯月搖頭,不着痕跡的抽出被他握住的手,低聲說着:「先走出這裏再說吧,天無絕人之路,不是嗎?」
「嗯,天無絕人之路。」墨赤炎面上划過幾分失落,重重的點頭,抓着竹竿遞給她,囑咐道:「抓好了,等我們走出去再決定也不遲。」
「好。」夏侯月輕輕一笑,笑中多了幾分無奈,也多了幾分蒼涼。
她怎麼能告訴墨赤炎她下一步的決定?她還想去雪月京都尋墨盵嘢,她不想放棄,因為她是為了墨盵嘢而來。
可她又怎麼能與墨赤炎說?墨赤炎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她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但,那又如何?
只要是她認定的,又如何能忘得掉?
即便,那人是出兵覆了她家國的敵國太子,可這並不代表她就因此對墨盵嘢百般怨恨,她若能做到怨恨那便好了。
「月兒小心!」墨赤炎聽着耳邊傳來的沙沙聲,心裏早已有了幾分警惕,當他眼尖的看見突然從樹幹上冒頭竄出來的一條條長蛇,急忙將夏侯月護在身後。
夏侯月定睛一看,那些蛇的體背相間着黑褐色與紅色的條紋,心裏忽然鬆了口氣,拍着墨赤炎的肩膀,溫柔低聲說道:「這些是赤練蛇,赤練蛇無毒。」
「啊?」墨赤炎感到有幾分不好意思,他撓了撓後腦,想着竟在心愛的女子面前出了這麼大的丑。
他自小長在深宮,並不認得蛇的品種,看見蛇便認定了它有危險才將夏侯月護在身後,想不到赤練蛇竟然無毒,當真是失了面子。
一想到剛才魯莽的行為,墨赤炎的耳根處浮起一抹紅暈,也不知道月兒有沒有在心裏笑話他。
夏侯月沒看到墨赤炎的羞愧,反而將視線定在從樹上盤旋而下,吐着信子纏繞扭來的赤練蛇,眸底划過一抹驚訝,「奇怪!按理說這種地方不會有這麼多赤練蛇,況且赤練蛇見到人會自動避開,現在怎麼好像是要將我們圍住?」
「你說赤練蛇見到人會自動避開?」墨赤炎懊悔平日裏沒多學些知識,才會落得現在這般尷尬的境地。
「嗯。」夏侯月點頭,「我記得赤練蛇經常出現在人的家裏,可見到人都會繞開道走,更何況他們很少群居,這裏怎麼會出現這麼多赤練蛇?」
墨赤炎也疑惑極了,可疑惑歸疑惑,他知道自己懂得東西沒有夏侯月多,所以並不敢多說什麼,只是絞盡腦汁想着解決之法,他總不能一把火燒了這些沒有毒性的赤練蛇吧?
一條條赤練蛇蜷縮着的身子緩緩展開,將夏侯月與墨赤炎困在數條蛇圍成的圓圈中,夏侯月頭疼的看着腳下越縮越小的包圍圈,手中運起紫色的玄氣,卻遲遲沒有出手。
墨赤炎看着越來越多涌動而來的蛇心下着急,掌心凝聚起藍色的玄氣,對着那離得最近的赤練蛇發起攻擊。
「不要!」夏侯月高聲阻止墨赤炎衝動的做法,可這聲還是晚了,只見那條赤練蛇已經軟趴趴的躺在地上,顯然是被墨赤炎的玄氣擊中破了蛇膽。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墨赤炎看着原本爬行在地的赤練蛇們突然立起蛇身,吐出猩紅的信子,似乎氛圍在這一瞬間有了變化。
「你殺了它們的同類,它們會群起攻之。」夏侯月慌忙中拽住墨赤炎的手,看着他說道:「我們不能與它們硬碰,跟我走!」
夏侯月帶着墨赤炎飛身離開地面,卻不料又百條長蛇組成的蛇鏈自下升到半空橫檔在他們面前,夏侯月一驚,泄了氣息旋身同墨赤炎又落回方才站過的地方。
「這好像是個蛇陣。」墨赤炎看出其中的不同,大膽開口,他總覺得這些蛇只是想將他們困在這裏,如果兩人一旦離開便會加以阻攔。
面對蛇群,即便是身負九段玄技的夏侯月也不禁有些打怵,她從沒見過這麼多密密麻麻的赤練蛇,就算它沒毒,心裏還是有些害怕,畢竟被一群蛇圍着可不是那麼好玩的!
悠揚的笛聲驀地襲來,墨赤炎不由滿懷戒備,想必這就是個蛇陣!還是由吹笛人操控的赤練之陣!
夏侯月也聽見了笛聲,心裏不由得一緊,她突然抓住墨赤炎的胳膊,腳步有些虛浮,「我聽着這笛聲難受。」
墨赤炎順勢半抱住夏侯月,急忙擔憂地問:「難受?哪裏難受?」
「說不出來。」夏侯月抓着他胳膊的手改變為揪住他的上衣,她扶着額頭輕搖,咬着唇對墨赤炎說道:「看來你我今天是逃不掉了。」
墨赤炎眼睛突然睜開,「你是說…來人是太子皇兄?」
「應該不是。」夏侯月將下唇咬出了一條血痕,「墨盵嘢無需故弄玄虛,只要他出面,我們便會跟他回去。」
墨赤炎着急的看着夏侯月獨忍着疼痛,心底恨不得能替她多疼上一分,他不明白為什麼這笛聲於他沒有任何不適,可此時他寧願不適的人是他。
笛聲由高到低,由沉重到輕揚,到最後幾個餘音,那人緩緩收了笛子,踏着月光而來。
圍在墨赤炎與夏侯月腳下的蛇群突然四下散開,不像來時那麼有秩序,反而像散兵游勇驚慌的逃竄回草叢之內。
墨赤炎無比驚訝,他看着緩步而來的那抹模糊身影,看身形那好像是個女子,只是今夜的月光並不明亮,所以他也只看得清一個身影罷了。
待那人走近,墨赤炎正在發現站在他們面前的正是一名女子!
女子體態婀娜,身着一襲黑色曳地長裙,長發盤成了百合髻,髮髻上斜插着一個寶石牡丹形狀的玉簪,玉簪下方綴着幾行長短不一的流蘇,流蘇的穗是用水晶鑲嵌,光看這髮飾,便知這女子並非普通人。
可令墨赤炎不解的是,為什麼這女子要圍着一條面紗,莫非是因為長得太美?或是不敢讓別人看見她的容貌?
「姑娘,方才可是你救了我們?」墨赤炎拱手,見夏侯月恢復了正常,對那女子的語氣也溫和的幾分。
女子拿着長笛在手心裏輕輕一拍,點頭淡淡一笑,「可以這麼說。」
「嗯?」難道不是?
女子輕笑了笑,看向夏侯月,道:「姑娘是因為我的笛聲才會如此?」
夏侯月蒼白的面色漸漸恢復了些許紅潤,她搖頭,聲音如水波般輕軟,「也或許是我自身的毛病。大恩還未言謝,夏侯月謝過姑娘救命之恩。」
女子將長笛別在腰間,對夏侯月溫婉一笑,「夏侯姑娘無需客氣,不過舉手之勞,不知姑娘此番可是要去京都?」
夏侯月一愣,轉頭看着這條望不見前路的小道,喃喃道:「這條路,竟是通往京都嗎?」
「是啊。」女子點頭一笑,「難道夏侯姑娘走錯路了?」
「我…」夏侯月下意識的看向墨赤炎,此時的墨赤炎臉色有些晦暗,也有些為難,她知道其實墨赤炎一點也不想回京,一點也不。
可偏偏…偏偏有她在,他又不得不隨着她一起回到京都。
有時,夏侯月不禁在心裏暗忖,是不是這條京都之路,進去的人便再也走不出來了?
「月兒,你想回去嗎?」仔細聽,墨赤炎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含了砂礫,磨得舌尖生疼。
「我…」夏侯月咬住下唇,她能說想回去嗎?僅僅是…是為了墨盵嘢才想回去。
「不想。」違心的話說出,夏侯月鬆開唇瓣,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想回去,不如轉道去別的地方走走吧。」
「好!」墨赤炎長舒一口氣,有誰知,他不怕夏侯月說她忘不了太子皇兄,可是他怕月兒說想,真是怕極了。
「聽姑娘的口氣好像是去過京都,為何經過卻不想再去看看?」女子悠悠一笑,攔着夏侯月想要往反方向走的動作,「聽說前幾日九皇子成親了,夏侯姑娘可知道九皇子墨彧軒?那可是個風流人物!難道姑娘不好奇,不想去一眼那還未收起的百里錦紅,還未摘下的百室紅燈?」
墨赤炎面色一變,不自覺的脫口而出:「你說九弟成親了?」
此話一出,夏侯月立馬變了臉色,墨赤炎的話說的也太快了些,她有心想攔都沒攔住。
女子杏眸內流出淡淡的驚訝,指着墨赤炎說道:「公子說…九弟?」
墨赤炎注意到自己的失言,連忙捂住嘴,拉過夏侯月轉身便想離開。
誰知那女子幽幽一笑,道破他的身份,「五皇子這又是何必呢?路過家門而不入,你可知皇上有多想你?」
墨赤炎倏地停下腳步,身子有些僵硬,腦中迴蕩中女子的話,五皇子…她知道自己是五皇子!
女子緩緩摘下面紗,她將面紗纏在長笛上,緩緩轉身,看着墨赤炎僵硬的背影撲哧一笑,「五皇子,皇上等您許久了,跟我回宮吧。」
「你…」墨赤炎轉身,看着女子那清秀的面容,眼中滿是狐疑,「你是誰?」
女子撫掌,唇邊勾起一抹溫雅的笑容,「我是國師的女兒,秦不楚。」
「國師?胡扯!哪來的國師!」墨赤炎對於國師一事毫不知情,冷不丁冒出一個國師的女兒,又怎能相信?
秦不楚笑着將頰邊落髮勾至耳後,脖頸間的梅花若隱若現,她嘖嘖嘆了兩聲,「自然是有,不過除了太子殿下與九皇子,還沒有其他的皇子知道國師的存在。五皇子,您別在這裏同我浪費時間了,皇上早知道您到了天水城,讓我出來接您。」
「父皇…怎麼會知道?」墨赤炎眸光不斷閃爍,原來歸屬天水城,那麼前方就是京都了,可他不能回宮,他被父皇責罰倒沒什麼,萬一連帶着月兒也…
他不能拿夏侯月的安全做賭注。
「天水城與京都相隔這麼近,皇上自然知曉!五皇子,就請您與我回去!」
墨赤炎看了秦不楚一眼,突然身形一動,拉着夏侯月欲逃出去,誰料突然出現的雪隱暗衛攔住了他的去路,順便封住了他的退路。
「五皇子,這下您該相信我是皇上派來的人了吧?」秦不楚斜睨而笑,抓着面紗再次戴在臉上,淺步走到夏侯月身邊細細打量着,「夏侯公主竟然一直跟在五皇子身邊,這是連皇上都不曾想到的事情,您也一同隨我們回去吧!」
「是雪月皇帝派你來抓我們的?」夏侯月溫和的面容變得有些幽冷,從一開始便被秦不楚算計了,想必那赤練蛇陣也是她搞的鬼!
「不,不是抓,是請,皇上請您與五皇子一同回京。」秦不楚眼底的笑意染上幾分寒涼,本以為無需這麼麻煩,誰知道一個赤練蛇陣也不能讓他們乖乖聽話,既如此,就讓雪隱暗衛一路護送隨行,想必他們也逃不掉。
「休想!」夏侯月聲音一冷,她料定了雪月皇帝對她不會仁慈,如果跟秦不楚回去,必定會牽連到墨赤炎!
墨赤炎同樣不想同他們回去,拽住夏侯月的手,兩人想要凝聚玄氣打出一條路來,可當他們抬手時,發現無論如何也凝聚不起體內的玄氣,尤其是夏侯月,她每提一分力,頭痛便多了一分。
「別費心力了。」秦不楚微微一笑,「五皇子和夏侯公主可還記得方才的笛聲?」
「笛聲有古怪?」墨赤炎愕然,他愣是沒想到那笛聲並非對付那些赤練蛇,反而是對付他們的!
「五皇子察覺不到異樣是因為你體內有蠱毒,所以夏侯公主現在疼痛你體會不了。」
夏侯月瞪着秦不楚,「你好歹毒!」
「哼!歹毒?」秦不楚獰笑,「如果你最愛的男人被別的女人搶走,你是否也會同我一樣歹毒?」
夏侯月想起了墨盵嘢,但墨盵嘢的心裏根本就沒有她的存在,又談何歹毒?
「我體內有蠱毒?你在胡言亂語什麼?」墨赤炎擰眉,國師到底是什麼人?為何這麼多年他都不知道雪月還有這號人物的存在!這個秦不楚又是什麼人?為何能得到父皇的信任調遣雪隱暗衛?
千般雜緒湧上心頭,墨赤炎被雪隱暗衛駕着離開,離去前,他突然想到一句話,忙轉頭大聲喊道:「你說我九弟成親,那是怎麼回事?我九弟同誰成親?」
提到這件事,秦不楚清秀的面容開始扭曲起來,這是她最不願意回想的事情,也是最想將絡青衣除之後快的一刻!
「五皇子這些天都在這荒山野嶺中徘徊,自然不清楚京中事,不過等您回了皇宮,相信您會明白一切。」
秦不楚看着墨赤炎與夏侯月被雪隱暗衛帶走,笑着從腰間抽出那把長笛,手指划過長笛上一排排氣孔,哼笑一聲,緩步向前走去。
黑色的長靴緩緩踩在那條被墨赤炎擊破蛇膽的赤練蛇身上,再次抬起時,那條赤練蛇已經化為了一灘血水,至死,都不能善終。
秦不楚抬頭,看着天上的一輪孤月,嘴角的笑意慢慢擴大,笑聲低啞,甚至有些瘋狂。
……
夜色漸深,燈火已熄,可此時的客棧內,百里夢櫻正拉着無妙貓腰偷偷趴在一間房門口。
百里夢櫻捅了捅無妙,小聲道:「喂,你不是天下第一神偷嗎?你去看看銀華的衣裳里都有什麼東西,沒準是靠着什麼寶貝才能這麼厲害。」
無妙有些膽怯的向後退,死死的抱着柱子,一隻腿勾住台柱,搖了搖頭,「神偷也偷不來他那東西,小爺才沒那麼缺心眼,要去你去,小爺惜命。」
百里夢櫻摸着鼻子嘟囔一聲,「說的好像你多有心眼一樣!」
「你去不去?」百里夢櫻有些急了,一個大男人怎麼能畏畏縮縮的,這像什麼話!他怎麼就知道為了絡青衣的安全着想?誰看不出銀華就是纏上絡青衣了,這房間還非得住在她旁邊!不過也慶幸,還好銀華不是和她同住一床,不然就算是絡青衣想拒絕也拒絕不了。
「不去!」無妙再次搖頭,「你怎麼不讓那個女人去?銀華就聽她的話,直接讓她勾勾手指頭不就好了?」
百里夢櫻轉回身走幾步給了無妙一個爆栗,壓抑着氣憤,「那是你姐姐!你當青樓里的紅娘呢?」還勾勾手指頭?她想着自己終於知道墨彧軒一直膈應這個小舅子的原因了,要是她她也膈應。
「我姐姐怎麼了?不去!」
「你…」百里夢櫻指着他,還沒開口罵,便聽客棧大門咣咣作響,顯然是這個時間還有人前來住宿。
卻是嚇得無妙鬆了柱子,嗖的竄到樓梯口,無妙粗喘了兩口氣,誰有毛病大半夜的敲門?
百里夢櫻也被嚇了個夠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回頭看看身後的門開沒,發現裏面的燈依舊熄着,稍微鬆了口氣,拍着胸口躲到樓梯口。
「來了來了!」店小二被這惱人的敲門聲驚醒,連衣裳也顧不得整理,披着外衫就開了門,不耐煩的打了個哈欠,「客棧,這麼晚了,您要住店?」
「我們兄弟二人路過此地,不知道還有沒有房間?」
這聲音聽起來好生熟悉。無妙皺眉側耳傾聽。
「不巧,只剩一間房了,您二位…」
「帶我們去吧!」兩人推開店小二,趁着夜色走進客棧,不料身後的那名男子撞到在了桌子上,深夜中發出噪雜的聲響,使得二樓不少房間點燃了燭火。
店小二雖不悅他們吵醒了其他人,可該掙的銀子也不願意少賺,「兩位,這邊請。」
無妙與百里夢櫻腳下一動,將身形隱匿在黑暗中悄悄溜到另一頭,看着店小二領着那兩人進了房間。
「這麼晚還有人住店。」百里夢櫻撇了撇嘴角,這不是破壞了他們的計劃嗎?
「這兩人我好像見過,聽聲音也挺熟悉。」無妙皺眉,他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們來着?
「你見過?」百里夢櫻微微訝異,「你快好好想想,是不是你偷到他們身上去了?」
無妙腦中靈光一閃,聲音不由得加大:「我想起來了!」
百里夢櫻急忙捂住他的嘴,拽着他向後退,「你給我小點聲!就不怕把銀華招來!」
無妙訕訕一笑,「這不是一時激動嘛……」
「快說!在哪裏見的!」
「在一個什麼鎮來着,哎呀,反正忘了那個鎮的名字,但是這兩個兄弟我可沒忘,當時小爺陪着那個女人去炎獄找墨彧軒,中途在一家客棧落腳,我看上了他們身上的空間戒指,便與那女人合演了一齣戲將戒指騙了過來,至今我還不敢明目張胆的戴,不過給你瞧瞧,你看看,這戒指漂亮吧!」無妙得意從懷裏掏出空間戒指,像是怕百里夢櫻搶走一般,只露出綠色的寶石,「就這麼看,不許摸。」
「誰稀罕!」百里夢櫻嗤了一聲,「一說到偷你就想起來了!你就不怕那兩人發現來尋仇?」
「怎麼不怕?」無妙哼唧一聲,「不過他們應該還沒發現,不然上次在青桐城的競技場裏就該抓着小爺不放了。」
「銀華怎麼對付?」百里夢櫻懊惱的低吟,她煩躁的揉着頭髮,「你是沒看見今天他在馬車裏逼青衣吃個糖葫蘆的樣子,要是不看見了,你也有種想殺了他的衝動。」
無妙瞅了她一眼,「我想到一個辦法。」
「你說。」百里夢櫻眼眸一亮,眼底滿是期待。
無妙咂了咂舌,「要不我們先回去各自睡覺,等睡醒了繼續糾結。」
百里夢櫻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靠不住!」
「那能怎麼辦?」無妙垮下臉,「你也打不過他,還不如等那個女人去對付,你看她像是坐以待斃的人嗎?」
「是哦!」百里夢櫻點頭,「青衣好像的確有些反常,沒準她正想着怎麼還擊,要不我各自睡去吧,我也困了。」
「睡覺睡覺。」無妙對百里夢櫻揮手,「折騰大半夜還沒折騰出個結果,以後再有這種事你去拽水無痕,別再來打擾小爺的清夢。」
「怎麼不說是打擾你春夢?」
「在小爺看來都一個意思!」於是後半夜的無妙因為春夢兩個字便再也睡不着了,他拿出絡青衣與百里夢櫻丟出來的那本冊子,點燈苦讀耐心鑽研起來。
實際上在烏啼與孤鶴走進客棧的時候絡青衣就已經知道了,她半坐起身,拍了拍身旁的沐羽,悄聲下地,打開窗口站在窗前,抬頭望着那輪清月,眸底盈滿了思念。
「誰?」聲音頗冷,絡青衣側頭看向出現在門前的人影。
「是我。」聲音清清淡淡,好似一縷清風,又仿若一朵流雲。
「水無痕?」絡青衣挑眉,唇角勾着一抹戲謔的笑容,「寂寞難眠了?隔壁就是楚雲,或許他可以壓下你心裏的那股火。」
水無痕嘆了口氣,「我不好這口。既然你也睡不着,出來喝杯水酒吧。」
「這麼有閒情逸緻?」絡青衣嘴上雖不情願,可卻打開了一條門縫,她看着側身站在門前的水無痕,笑了笑,「進來喝還是下去喝?」
「下去吧。」水無痕揉着額頭,他是想進去喝,只是若傳了出去,只怕會對絡青衣的名聲有損,雖然這個女人不在乎什麼名聲,可他還是有些在乎的。
絡青衣點頭,正好叫住想要返回去繼續睡覺的店小二,徑自往桌子上一坐,手指敲着桌面,「給我來一壺好酒!」
「好酒?」店小二看着絡青衣這樣的豪爽的動作,困意也退了幾分,立即問着:「這位客官,我們店裏多的是好酒,不知道您想要哪一種?」
絡青衣側頭看向水無痕,她哪裏懂酒?一般只管喝就是了!
水無痕淡淡一笑,對店小二道:「來兩壇二十年的竹葉青。」
「好叻!」店小二吆喝一聲,不過一會兒,便將放在架台上的兩壇竹葉青拿來放在桌上,笑道:「您二位慢用,有需要在叫小的。」
「嗯。」水無痕點頭,待小二走後,他看向絡青衣坐在桌上,一腳踏在椅子上的姿勢,無奈道:「不下來?」
「不下。」絡青衣捧起一壇竹葉青,打開酒塞聞了聞香氣,「我覺得這麼坐着也挺舒服的。」
水無痕也沒再說什麼,既然她喜歡,他還在勸什麼呢。
「竹葉青適合女兒家喝,不濃不烈,不咸不淡,有種淡淡的宜人酒香。」水無痕也端起酒罈,緩緩拔下酒塞,倒在一旁的碗裏,為絡青衣解說。
絡青衣看着他的動作撇了撇嘴角,不等水無痕舉起碗,仰頭便喝了一大口。
「你…」水無痕有些微楞,後又不由搖頭失笑,她是把自己當成江湖兒女了嗎?
絡青衣用袖子抹去唇邊的酒漬,低嘆一聲,「果然不濃不烈,不咸不淡,酒香宜人,我喜歡。」
「喜歡就好。」水無痕點頭,他還怕她會喝不慣。
絡青衣抬頭看着不遠處的窗外,眸光落在露出的一兩點星子上,抱着酒罈痴痴一笑,「今晚的星空很美。」
水無痕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可眸光還是不由自主的多看了絡青衣兩眼,此時的絡青衣不同以往日,因酒勁而染上緋紅的小臉會讓人覺得多了幾分嫵媚,即便那容貌上有着疤痕,即便那容貌只是清秀,他依舊捨不得移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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