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陳素來說,一個人帶四個孩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幸虧她婆婆還可以幫着拉扯拉扯,比如帶高琳。
高琳除了吃飯、做作業、做家務,以及帶弟弟妹妹之外,其他時候都粘着奶奶。在高琳的生活里,奶奶就是最親的親人。
「奶奶,你不可以再等我睡着了自己偷偷地跑出去串門哈。」高琳已經洗好腳,從陳素的房間出來,穿過大廳,徑直走進奶奶的廚房,也就是奶奶的外屋。
奶奶正在洗腳,洗完腳又給爺爺倒水洗腳。爺爺洗臉和洗腳都用同一條毛巾,擦完臉又擦腳,毛巾已經黑的像抹布一樣,但是他就是堅持不肯換。
「奶奶,你上次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我醒了好害怕的,說不定會有野婆婆把我抓去吃掉的呢。」平時孩子們不聽話的時候,陳素和她婆婆就經常用「野婆婆」來嚇他們。
野婆婆是一個年紀很大的老婆婆,長頭髮,黑衣裳,翻白眼,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嘴裏還發出「喵~喵~」的聲音。如果有小朋友哭鬧,野婆婆就背着一個大布袋來到窗子底下,把不聽話的小朋友抓起來,裝進袋子裏背走。
孩子們都害怕野婆婆,只要媽媽或者奶奶一說野婆婆來了,他們立馬就嚇得不哭了。
「我不走了,剛剛不是帶你出去了嘛,現在要睡覺了。」奶奶牽着高琳走進裏屋,把高琳抱上床,給她脫衣服。
這是一張老式的木質床,床沿上雕刻着彩色的龍的圖案。大概一米五寬,差不多一米高,高琳自己爬不上去,每次都是奶奶抱她上去的。
「琳琳最乖了,睡裏邊去點。」奶奶把高琳的棉衣棉褲和毛衣毛褲都脫了,只剩下一身深綠色的秋衣秋褲。
高琳閉上眼睛,奶奶把點燈拉熄,唱起了搖籃曲。
「月亮光光,騎馬裝香……」
「睡着了沒?」奶奶試探性地小聲地問。
「沒有,你不要等我睡着了又跑出去串門。」高琳眯着眼睛回答。
又過了一會,奶奶又試探性地問。
「沒有」高琳輕聲地回答,語氣懶洋洋的。
「琳琳睡着了沒有?」過了一會,奶奶又問。
沒有回答……
奶奶帶着高琳又躺了一會,就起身走出裏屋,順手把房門帶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高琳突然醒了。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身邊,沒有奶奶。奶奶又丟下她一個人,去別人家串門了。
高琳望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風呼呼地吹着,說不定下一秒野婆婆就被風吹過來了。此刻,高琳又害怕又委屈。
高琳大聲地喊了一聲「奶奶」,沒有人回應,又大聲地喊了一聲「爺爺」,還是沒有人回應,看來外屋是沒有人了。奶奶說話不算數,她一定要去找奶奶問個究竟。
高琳試圖順着床沿滑下去,就像以前奶奶不在身邊的時候一樣。但是不知是因為害怕、傷心,還是因為沒有完全睡醒,她直接從床上掉了下來。
這會直接惹怒了憋了一肚子氣的高琳,她的眼淚奔騰而出,索性躺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還是沒有人來,高琳的聲音哭得更大,不停地在地上來回打滾。
「哐當」尿桶翻了。
奶奶每天晚上都在房間的窗戶底下放一個尿桶,高琳睡覺之前都要先在尿桶裏面尿尿的。
尿桶里的尿和水灑了一地,打濕了高琳的衣服。高琳更加生氣了,更加用力地哭喊,雙腳死勁地蹬地板。地板本來就是潮濕的黑泥土,剛剛被尿和水浸濕,再又被高琳一蹬,地上粘糊糊的一片。
高琳一邊哭一邊滾,滾到了床底下,死死地抓住床角板,如果等下野婆婆來,她還可以奮力抵抗。
陳素正給兒子高達餵奶,聽到高琳的哭聲趕緊跑過來,拉開點燈。
哭聲戛然而止,奶奶說過,野婆婆只抓不聽話的小孩。
「琳琳,你在哪裏?」陳素首先拉開蚊帳,床上沒人,然後又環顧了一下四周,也沒看高琳。
又是一聲尖銳的哭聲,從床底下爆發出來。既然不是也婆婆,就沒必要捂住嘴巴不哭。
陳素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高琳從床底下撈出來,一看到高琳,她笑得前俯後仰。
陳素趕緊叫來高良,給了他一件不要的乾衣服,要他先幫她把身上的泥土擦乾,順便看看他女兒的怪模樣,自己跑去給高琳倒水洗澡。
高琳還在哭,高良呵斥了她一聲,叫她不要哭,她就真的沒哭了,只是一個勁地抽泣。
高琳眼睛鼻子都是黑的,秋褲已經卷到了膝蓋上,後腳跟蹬破了皮,還流着血,身體因為寒冷而凍得瑟瑟發抖。
陳素利索地準備好了熱水,抱着高琳去洗澡。她看着高琳,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又心酸。
陳素去別人家把她婆婆尋回來,嘴裏一邊說着,還是不要把高琳一個人留在家裏的好。
高琳一見到奶奶就抽噎着問:「奶奶,你又去哪裏了?」
「剛剛李奶奶叫我過去坐了會,你就哭成這樣,你看,眼睛都哭紅了。」奶奶一邊給她蓋好被子,一邊說。
高琳坐起來,還在抽噎,「那我也要去李奶奶家。」
「李奶奶都睡了,明天再去。」
「睡了我們就不吵醒他們了。」
「這才是乖孩子,快點睡。」奶奶示意高琳躺下。
高琳站起來,提高了聲音,「但是說不定她沒睡呢!我們去看看,如果睡了我們就回來。」
奶奶別想拗過高琳,如果奶奶不帶她去李奶奶家,她今晚是別想睡覺了。
高琳和奶奶僵持了很久,最後奶奶不得不給高琳穿好衣服鞋子,帶她去李奶奶家轉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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