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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化驗報告,失魂落魄地走出醫院。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忽然覺得陽光刺眼,我不敢睜大眼睛。身處這麼一個繁華溫暖的世界,我卻感覺不到一線溫暖。
為什麼我的每個孩子來到這個世上,從來沒有爸爸陪在身邊,為什麼每一次拿到化驗單,都沒有笑臉迎接他們……在別人看來都是天大的喜事,於我卻像驚天霹靂。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公司的,坐在辦公桌前我才回過神,於淼擔心地幫我打了一杯熱水問:「林姐,是不是太累了,今天最後一天上班,你先回去吧。我下班時會鎖好門,關好電源。」
「沒事,你先走吧,一會兒該堵車了。」我掛上程式化的笑對她說。
「您……真沒事?」她問。
「我真挺好的。」我輕輕地說了一句,然後捧住杯子,覺得有一線溫暖從手心傳到身體裏,終於積攢夠了力氣,對她說:「你先走吧,我馬上也走。今天晚上就是年三十了呢。」
她在我臉上沒看出什麼異樣,回到座位上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對我說:「林姐,那我走了啊。」
我剛準備點頭,示意她走,又覺得胃裏一陣翻騰,把手撐在桌子上站了起來。忍着難受快速走向衛生間,她看到我這個樣子,又停住了腳步。
來不及和她打招呼,我快步走進衛生間,一通乾嘔以後,我收拾乾淨自己,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小肚子。在這裏面,有個小生命,她(他)以這種方式霸道地提示着她(他)的存在……我真的決定不要她(他)嗎?
鏡子裏的女人臉色蒼白,嘴唇上沒有血色,眼睛裏有一股死氣和絕望……我搖了搖頭——我不要自己是這個樣子,我不能是這個樣子……
我回到辦公室,於淼還沒走,她在我辦公桌前站着,聽到我進來的聲音,忙轉過身說:「林姐,我幫您收拾一下桌子,咱們一起走吧。」
「不用,你先走,我再等一會兒。」我坐了回去。
於淼猶豫了一下才小心地說:「林姐,那您多注意身體,我先走了啊。」
我向她點了點頭,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聽到大門被關上,我全身鬆懈了下來。看着空蕩蕩的辦公室,我生怕自己馬上就會崩潰,檢查了所有的電源開關以後,我給史蘭打了個電話。
「你不用過來接寶兒了,我們去東單他父母家過三十,把寶兒給你帶過去。」史蘭的聲音里滿是喜氣。
「嗯,好。」我強壓自己心裏的不知所措應了一聲。
「你怎麼了?興致不太高啊?」史蘭敏銳地感覺到我的不一樣。
「沒事,想聽聽他們的聲音,忽然想他們兩個了。」我說。
史蘭在那邊說了一句等一下,然後我聽到元元稚嫩的聲音:「媽媽,蘭姨說還有半個小時我們就到了,我們能上去找你嗎?」
「可以呀。」我含着眼淚笑着回答。
心裏最柔軟的一塊被他觸及,我幾乎是一瞬間就決定了,我要這個孩子,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他是上天給我的天使。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能確定孩子是何連成的,我就生下來,因為我是真心愛他呀;如果不是,我是不是要選擇放棄……
但是在剛才聽到元元聲音的那一刻,我決定要他,不管他的爸爸是誰,他都是我肚子裏的寶寶,是我最珍貴的擁有。
史蘭和她的老公王濤在四十分鐘以後就到了辦公室,史蘭臉上都是笑意,肚子已經挺了出來,童童和元元被他們兩口子牽着手。遠看就像是幸福的一家子,兩個小寶兒的臉上也都笑盈盈的。
才到公司門口,他們就遇到了對面公司的一個漂亮姐姐,那個姑娘看到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興奮而友好地彎下腰逗問他們:「哇,好可愛呀,你們誰是哥哥呀。」
我隔着玻璃看着這一切,站起來去開門,兩小寶兒正準備和那個漂亮姐姐說話,聽到門聲抬頭看到我,眼睛一亮,撲了過來糯糯地叫道:「媽媽,媽媽。」
那個女孩可能是比較喜歡孩子的,看着我說:「哇,你好年輕,寶寶都這麼大了,真沒看出來。」
我笑了笑,問他們公司是不是馬上就可以下班了,春節如何放假等等。正在閒聊的時候,那女孩臉色一變,低聲說了一句:「領導來了。」
然後迅速轉身回了辦公室,我回過頭看到從電梯那邊走過來一行人,中間被幾人簇擁着的是何連成。
史蘭一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挺着個肚子伸手攔住他的去路,說:「喲,何總,少見啊。您年紀輕輕的,記性可真不好。吃完了,就不認帳了,真是不要臉得很。」
「阿蘭。」王濤拉了她一把,把史蘭拉到懷裏護着。
我不想讓何連成在他的員工面前失了面子,馬上打開門對史蘭說:「你進去休息一下,別胡說了。」
史蘭雖然只淡淡說了一句話,已經引起了何連成身邊那幾人的注意,他們的臉色都是一變,像是不小心知道了少董的後宮秘諱一樣,滿臉的猜測。短短十幾秒的時候,他們的目光已經在史蘭的肚子和何連成的臉之間悄悄轉了幾個圈兒。
「你是說你懷了我的孩子?」何連成站在哪兒,目光裏帶着疑惑掃視着史蘭的肚子。
史蘭本來已經被我和王濤安撫下來,她一聽這話馬上不幹了,從我懷裏掙了出去冷笑說着:「呸!我懷了你的孩子?!我懷王八的孩子也不願意懷你的孩子,你算個什麼東西!」
史蘭為了給我出氣,口不擇言,王濤聽了她的話,臉上的表情哭笑不得。又看到我一副息事寧的人態度,馬上拉住史蘭,對何連成說:「不好意思,我老婆有點孕期綜合症。」
「王濤,你才孕期綜合症……」史蘭一聽王濤的話,馬上把火燒到了他身上。
「哦。」何連成淡淡應了一句,臉上還是萬年不變的冷漠疏離表情,抬腿進了藍華投資。
元元此時才小聲地說了一句:「這個是何叔叔嗎?不一樣了。」
我看到何連成已經走進去的身形似乎是頓了一下,然後很快就消失在前台後面。
元元說話的聲音很小,他應該聽不到,即使聽到也猜不到為什麼一個孩子會這麼說吧。應該……應該是地板不平吧。
帶着史蘭幾人來到辦公室,我拿出杯子去給他們兩人倒茶,史蘭坐在我辦公桌前嫌棄地掃了一眼說:「還說是自己開公司,連個**辦公室都沒有,你這個老闆當的……」
「喝口水喘喘氣,剛才你太衝動了。我當時拿了他老爸二百萬,答應五年之內不主動招惹他,人不能言而無信。」我把水遞給史蘭。
史蘭還沒接話,王濤卻開口了,他說:「感情的事怎麼可能句句守信?」
然後我沉默了,王濤雖然是個普通的醫生,卻是真心愛史蘭的,他能說這句話,就知道也是明白箇中滋味的人。
史蘭沒理會我和王濤的對話,拿起桌子上的一張紙舉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問:「阿樂,這張化驗報告是你的……」
她的聲音裏帶上了顫音,像是受到了驚嚇一樣。
我劈手奪了過來,竟然是孕檢的單子。這張單子我應該放到包里的?怎麼會在桌子上?難道是我拿東西時不小心帶出來的?
「媽媽怎麼了?」童童靈敏地捉到了「化驗報告」幾個字,眨着眼睛問。
「媽媽沒事,普通的體檢。」我把化驗報告裝進手提袋裏。
史蘭瞪着我,忽然回頭對她老公說:「王濤,你帶孩子去樓下的甜品店吃點東西,我要和她單獨談談。」
王濤不太明白史蘭為什麼說出這句話,用眼神詢問她。
史蘭無聲地說了一句:「她懷孕了。」
他們夫妻想必是極有默契的,史蘭只說了一次他就看懂了她的口形,帶着元元和童童下去吃甜點。
「現在可以說了吧,孩子不在,男人也不在。」史蘭好整以暇,坐在哪兒一副不問清楚不罷休的樣子。
「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是懷孕而已。」我淡淡地說,下意識地去摸出煙,放到嘴裏,打開了火才陡然又放下。
「我眼沒瞎,知道是懷孕。關鍵是,這是誰的?誰的孩子?」她湊過來,把我按到椅子上,與她對視。
「我不知道怎麼說。」我嘆了一口氣。
「有多難?敢和男人做這事兒,你就得知道要承擔後果,到底是誰?劉天?」史蘭問不出來有點急了,不知怎麼把這線搭到了劉天的身上。
「不是。」我馬上反駁。
「那是誰?這段時間你與何連成相見不相識,應該不會是他。難道你又有新歡了?」史蘭越想越離譜兒。
「你別逼我,等我想說的那天,我會說。」我垂下頭,心裏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把自己還沒判斷的事情告訴史蘭,否則會越來越亂。
「你在替那個男人隱瞞?是何連成?」她又追問。
我忽然覺得煩躁了,抬頭望着她一字一頓地說:「別逼我,我不知道。」然後眼淚就滾了下來,隔着淚眼與史蘭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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