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糖葫蘆
「胖子,看這架勢,等咱們賣完東西,估計天都黑了。」王三炮也不免有些焦急,正趕上要過年的當兒,供銷社裏自然成為焦點。
胖子看着人頭攢動,也有點眼暈,關鍵是道遠啊,回去最快也得倆點,想想自己兜里長長的「彩禮單子」,胖子也使勁撓頭。
「有了。」胖子一拉王三炮:「三叔,咱們也出去賣點貨。」
「你真想開商店咋的?」王三炮以為胖子是扯蛋呢。
「你先等着,我那還放着兩花筐山里紅呢。」胖子擠出人群,來到供銷社門口,不大一會,就倒騰過來好幾筐山里紅。
這些都是老秋之後才進山采的,一直存在胖子的木盒裏面。把花筐往地上一擺,上面的山裏紅堆成一個尖,紅艷艷一片,在這大冬天裏,分外打眼。
「有買山里紅的沒——」胖子渾厚的嗓子一吆喝,估計五百米開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供銷社裏面的王三炮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胖子,嘴裏不由叨咕起來:「真賣上了。」
猛聽得車老闆子一聲大喊:「山里紅啊,那可是新鮮玩意,俺孫子正朝我要糖葫蘆呢!」說完,也不排隊了,忙三火四就往外擠。
話說山里紅這東西比凍梨好,凍梨一家一個,一盆子就沒了,不經吃;山里紅要是抓上一小盆,夠吃好幾天了,因為它個小啊。
所以,在車老闆子的率領下,大夥呼呼往外跑,不大一會,供銷社裏面就剩下一小半人。
車老闆子重新從大門溜達回來,手裏還掐着個紙單子,正是胖子的那個,然後輕輕鬆鬆開始買貨。
話說車老闆子多機靈啊,一聽外面胖子吆喝,就又當了一回托兒。他以前賣鵝的時候幹過這事,駕輕就熟。
而在供銷社外面,胖子已經被圍得里三層外三層,都吵吵着要買,大多數都在那嚷嚷:「多少錢一斤啊?」
這也是當時農村最普遍的現象,買東西不看好壞,先問價,價錢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再看貨購買,再好的東西,如果價高,也堅決不買。
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兜里的錢有數啊,來的時候,基本上就算計好了,需要買啥,大致要花多少錢,都已經心裏有數。
被大夥一問,胖子忽悠一下想起來:手裏根本就沒秤啊,這咋賣東西?
哎呀呀,胖子一個勁撓頭,一下抓到了腦瓜上的氈帽頭。有了,胖子把氈帽頭拿在手中,挽了一下,正好把方形的窟窿擋住:「五分錢一帽兜,把傢伙都準備好。」
大夥也都瞧着新鮮,再一看胖子的帽兜也屬於大號的,一下子估計能裝二三斤,合適。於是紛紛開始掏錢。
胖子拉過旁邊蹲着的一個小孩:「你給我往帽子裏裝。」
那個半大小子也挺機靈,把帽兜往筐里一舀,兩手一扒拉,就是滿滿登登一下子。然後還抽空拿了一個大個的,塞進嘴裏。
就這樣,胖子收錢,小孩裝貨,很快一筐就見底。因為不用看秤,錢也整裝,一般都是用五分的鋼鏰付賬,所以速度奇快。
「這買賣要都這麼幹,可就妥了。」胖子一邊收錢,一邊美滋滋地琢磨着。忽然,寬厚的肩膀子被人拍了一下,一個尖尖的聲音傳過來:「好啊,又跑這投機倒把來了!」
胖子一驚,他對這個詞有點敏感。連忙回頭一瞧,只見葉鶯俏生生地站在身後,旁邊還站着一位,長發飄飄,正是林青山。
「別搗亂,等我賣完東西再說。」胖子抓起一把山里紅塞過去,然後接着收錢。
「胖哥,留點啊,回去蘸糖葫蘆。」葉鶯邊吃邊說。
「家裏還有呢,不怕倒牙你管夠吃。」胖子頭也不會地說了一句,結果被葉鶯讚美了一句:「財迷。」
不到半個小時,三個花筐就見底了。胖子一看就剩下最後一帽兜,就連連擺手:「不賣了,不賣了,我們是靠山屯的,想買就去我們屯子裏買去。」
眾人大嘩:為了幾斤山里紅,誰能跑好幾十里地啊。
「好小子,忙活半天,剩下的給你了。」胖子是敞亮人,把剩下的一帽兜山里紅送給那個半大小子。
那個半大小子嘴裏噝噝哈哈,剛才山里紅吃多了,有點倒牙。聽胖子這麼一說,喜出望外,捧起帽兜就跑。
「臭小子,把帽子給我拿回來——」胖子吆喝一聲,然後這才轉過身問道:「林大哥,事情都還順利吧?」
林青山微笑着點點頭:「還成,多虧了葉鶯,跑這跑那,要是我自己,估計還得半個月也跑不完。」
葉鶯也眨着大眼睛:「胖哥,怎麼感謝我啊。」
胖子抓抓後腦勺:「請你吃糖葫蘆——不過,好像我還不會做啊。」
「誰賣的山裏紅,還有沒有了?」一個中年人跑過來問。
「都賣光了,家裏還有,就是太遠。」胖子隨口搭了一句。
「胖兄弟你是哪疙瘩的?」那人還不死心。
「靠山屯的。」
「稍微遠點啊,成,我跟你去買點。」那人終於下定決心。
胖子也覺得好笑:還真有這主啊,為了吃點山里紅跑好幾十里地。不由仔細打量一下對方:大狗皮帽子,一張大長臉,手上戴着手悶子,腳脖子往上還打着綁腿,顯得精明幹練,不像腦子有啥毛病。
那人說完話,就到道邊上等着,這下胖子看明白了,他身邊支着一輛自行車,車把上綁着一個草靶子,上面扎得全是小窟窿眼子,這套家什,就是走屯子賣糖葫蘆的。
估計這人是賣糖葫蘆的,正好家裏的山裏紅要沒了,年前年後是賣糖葫蘆的最佳時期,所以這才要跟着胖子跑一趟。
這個時候,車老闆子等人也拎着大包小包,從供銷社走出來,看到林青山和葉鶯,都樂呵呵地打招呼。因為胖子的調虎離山之計,所以大夥早早就買完東西。
「回走啦——」車老闆子吆喝一聲,開始經管人,來的是多少,不能給人家拉下啊。
胖子摸摸腦袋:「俺的帽子還沒回來呢。」
說話間,就見大道上跑來一個半大小子,跑過推車子賣糖葫蘆那人身邊,一下子停住,氣喘吁吁地說:「爹,我得了一帽兜山里紅,回家又能蘸糖葫蘆啦。」
那人在他頭上彈了個腦瓜蹦:「渾球,咋不先留一筐呢。」然後把帽兜搶下來,在手裏使勁拍打幾下,把上面沾的草沫子都撣下去:「回去告訴你娘,我上靠山屯買山里紅去。」
半大小子向胖子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又一溜煙跑了。
車老闆子大鞭子一甩,馬車就離開公社,賣糖葫蘆的就騎着自行車跟在後面,慢慢悠悠,根本不用着急。
「老哥,貴姓啊?」胖子坐在馬車上,身子一顛一顛,嘴裏和他拉呱。
「免貴姓唐,唐鳳山,胖兄弟你啥大號啊?」賣糖葫蘆的使勁蹬了兩腳,緊挨着馬車。
「俺叫黃良,唐老哥,要不你上馬車歇一陣,我跟你換換。」胖子心裏挺樂呵:人家這姓好啊,透着股子甜勁。
唐鳳山看看胖子那身板,一個勁晃蕩腦袋:「不啦,天天騎車子都跑習慣了。」其實,主要還是擔心自己的車子被他壓散架。
下午三點多鐘,就回到靠山屯。不用吆喝,就有人圍住大馬車開始拿東西。一幫野小子都圍着唐鳳山的自行車,一個勁嚷嚷:「糖葫蘆呢?」
「胖子叔,是不是都叫你給吃了!」鼻涕娃哭咧咧地指着胖子嚷。
胖子暗暗汗了一下:原來我都這麼有名了。於是胳膊一掄:「今天我把做糖葫蘆的師傅給請來,給你們做糖葫蘆。」
然後笑呵呵地向唐鳳山說:「老哥,你看這些娃子饞的,你一會就上我家露一手,今天就別回去了,等明天早晨,趕早再走。」
「成。」唐鳳山也知道不會吃虧,痛痛快快地答應了。野小子們立刻就炸營了,全都往胖子家跑,到了門口,誰也不敢進去,嚎嚎在當院子溜達呢。
胖子和林青山他們一大幫人也趕上來,胖子大喊一聲:「立正——」
野小子們立刻站成二路縱隊,聽候胖子的指示。胖子滿意的點點頭:「嗯,就地解散。」
轟——野小子們哪裏肯罷休,全都嗷嗷亂叫,場面一時有點失控。
唐鳳山轉轉眼珠:「黃兄弟,叫他們弄點柳條棍,到時候好穿糖葫蘆。」
「用梢條行不行,那玩意結實。」二肥子立刻問道。他說的梢條,是生長在林子裏的一種灌木,結實而有韌性,編土籃子啥的,一般都用梢條。
「那最好了。」唐鳳山看來哄小孩有一套,兩句話就全把野小子們打發走了。
進到屋裏,唐鳳山也有點眼暈,尤其是黑乎乎的笨笨,晃晃悠悠上來和他握手,嚇得他直躲。
聽說是蘸糖葫蘆的師傅,奇奇立刻熱情接待,身前身後圍着轉,把家裏的好吃的都搬上來。
胖子則拎進來一筐山里紅:「唐老哥,你支嘴就成,我們動手。」
唐鳳山拿起一個山里紅,找來小刀,橫着在上面拉開一個小口,然後用錐子把裏面的籽挑出去,再把後面的小柄拔掉:「都先做這個,等梢條弄回來就穿。
除去大辮子和葉鶯去外屋做飯,剩下的人,包括王工和奇奇丫丫在內,都開始給山里紅摳籽。毛毛它們哥仨自然也不甘落後,像模像樣地蹲在地上,摳完一個山里紅,就扔進嘴裏,然後左右瞧瞧,又接着摳。
很快,野小子們就把梢條弄來,各家都有,一人一抱,要是燒火,都夠做好幾頓飯了。
唐鳳山又把梢條截成一尺多長,前面削出尖形,放到水盆裏面泡一會,就開始穿糖葫蘆。先穿小的,然後依次穿大一點的,最上面的那個也是最大個的。叫胖子想起了賣桃子的侯見喜,先把好的擺在最上層。
野小子們也都跟着忙活,很快,就穿了百十多串。唐鳳山笑呵呵地說:「咱們先蘸一鍋,正好就用爐子上面的這個小鍋。」
野小子們一聽,立刻歡呼一聲,手裏的活也不幹了,全都圍在爐子周圍。胖子把他們扒拉開:「往後站,別燙着你們。」
說完,他抱着膀站在最前面,也準備學學這個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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