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回、金仙童子即道場,自在菩薩出敬亭
梅振衣精通風水,想當初就特意查看過九連山地脈,此地風水確實玄奇,當時雖然感嘆卻並不太驚異,這一次隨左遊仙行走各地,行程何止萬里,每到一地他都手捧指妖針四處搜尋,雖是為了找藥但也等於考察了上萬里的山川地氣。
再回到蕪州,就覺得九連山當真不同凡響,至少在這一路的萬里山川中,沒有見到比它更好的修行之地。有些地方雖然也不錯,但是規模不夠,有的地方規模夠了,但是缺點靈氣,有的地方雖然靈氣和規模都可以,但地勢又有先天的不足,需要人工去修補。蕪州小小的九連山,卻似一條完整的出崑崙而入東海的龍脈。
他甚至懷疑自己去世的外公柳伯舒,是一位奇人,能將整條九連山都買了下來,就連菁蕪山莊原先也是柳家的故地。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柳伯舒贊助梅知岩起兵,保了蕪州境內平安,把形勢看的很準,又仗義疏財結交孫思邈,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眼光氣度。
九連山及地脈延伸所在,有三處最為奇特:其一是青漪湖中的三座山,連為一體狀如龍尾捲起,是地脈靈氣的升騰之處,俗稱靈根。其二是在山勢之外蕪州城南,就是菁蕪山莊,為神龍吐珠靈氣宣洩之地,俗稱「地眼」。其三就是敬亭山,那是山入平原之處,狀如神龍入海,於紅塵內外隱現,但不宜俗世凡人留居。
清風沒有選擇氣象規模更適合建造仙家洞天的青漪三山中的一座,而是手指敬亭山。梅振衣愣了愣小心的勸道:「如果要我說,這座方正峰更適合仙童隱居修行,它是地脈升騰之處,又在大湖之中與世隔絕。至於敬亭山雖也不錯,但離人煙太近。山上也是人跡雜亂。」
清風:「人跡雜亂?我去看過了,沒什麼呀,只有山腳一座神祠和半山一座庵堂,山中幽谷是最適合我與明月修行,雖然不是很滿意,但自從崑崙仙境到人世間這麼久,這裏已是所能找到最好的地方了,你恰恰又願意送給我。」
明月也道:「清風哥哥。就不要為了我那麼辛辛苦苦的再找了,這世間哪裏還能再有天地靈根!此處也不錯,是人世間連接崑崙仙境的地脈,況且與你有緣,我也喜歡。」
清風點點頭:「我已經決定了,就要敬亭山。……梅振衣,你不會反悔吧?」
梅振衣:「不不不,我怎會反悔?只是山中還有一座庵堂和一座神祠。希望不會有擾二位仙童修行,此山不高卻甚深,應該也不會有擾。……明月仙童,你剛才說這裏是人世間連接崑崙仙境地地脈,究竟是什麼意思呀?」
明月比清風好說話多了。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樣東西遞給梅振衣:「這件法寶叫指妖針?它可不是用來指妖怪的,我用不着了,還給你吧。不要擔心,上面的靈引讓我煉化掉了。你可以當作一件新的法寶,很不錯呦!你以後用它試試,就會另有發現。」
明月不說那是指妖針,梅振衣差點沒認出來,與原來的樣子完全不同了,是個巴掌大小橢圓形碟狀的東西,閃着青紅色金屬的光芒,竟似銅質。
清風看見他吃驚的樣子又多說了一句:「這件法器地材質是孔雀髓。明月重新煉化過,現在是純正的地銅精髓,器用大多了。以你的修為不要隨便亂試,既然是明月給你的,所以我也提醒一聲。」
器用大多了?不可隨便亂試?這種說法梅振衣還沒聽過,孫思邈倒是曾要他不可輕易動用煉魂幡,是因為用處特殊,與器用大小無關呀。再說了。他什麼樣的法器沒見過。昆吾劍、妖王扣、拜神鞭那都是難得的法寶,只聽說修為不到用不了。沒聽說不能用的。
想到這裏他問道:「我不隨便亂試,就在你面前試一試行不行?有你在,總不會出事吧?」
清風沒答腔,表情不置可否。梅振衣就試了,手捧「新版指妖針」以御器之法感應身心一體,還是像以前那樣去探測遠處的九連山脈,卻恍然間驚駭失色,身體一晃差點沒暈過去,趕緊收了法術,如果不是反應快收法也快,非得神氣耗盡而當場栽倒昏迷不可。
怎麼回事?手中地指妖針太「大」了!大到什麼程度,他的神識能夠延伸深入到整條九連山!就似一條巨大的神龍鑽進腦海,或者在定境中忽然被一條山脈吞了進去,那是什麼感覺?這件法器與其它的法寶不太一樣,梅振衣能掌握它的用處,卻很難控制地住。
打個比方,御器時身心與法器一體,法器就相當於人的一隻手那樣靈活自如,假如你的身子還是那麼大,但這隻手像一座山,你能動得了嗎,儘管它就是你的手!指妖針拿在手中不是份量沉,而是御器感應地氣時神識能夠延伸地範圍實在太大,超出了梅振衣的心念與定力所能控制。
心念與定力也有「大小」之別嗎?當然有,有人一念能容一片山河且心念不動,有人一念只能容眼前且隨即散亂,天生就有所區別。而對於修行人來說,這方面遠遠超越常人,主要是靠修煉達到的境界,梅振衣此時修為不夠,靈山心法修煉的境界還差的遠。
清風看見他打晃,淡淡的問了一句:「神器不可輕執,現在明白了?」
梅振衣擦了擦冷汗:「明白了,多謝明月仙童!我們還是先去敬亭山吧。」說話時仍心有餘悸,清風修為高絕,可明月的底細誰也不清楚,沒想到指妖針在明月手中留了十來天,竟變成了這樣。
是好事還是壞事?就法器而論當然是好事,妙用比以前強大太多了,但最大的問題在於,梅振衣現在根本用不了,恐怕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也用不了。以前地指妖針有很大用處。現在的指妖針對於他而言卻相當於一件不能用的廢物,是好是壞說不清。
但也不能怪明月啊,梅振衣只能稱謝不能說別的,看明月那天真爛漫的表情,確實就是順手給他幫忙,將左遊仙留下地靈引煉化掉,還將這件法寶的器用煉化的如此之「強」。
清風可不理會他在想什麼,一聽要去敬亭山。挽着明月一揮衣袖,連同梅振衣、張果、梅毅甚至還有那位無形地陰神提溜轉,都被他飛天帶走,飄飄然看似不快,但片刻之間就落到了敬亭山巔。
清風伸手往深谷中一指,對明月道:「這裏很好。」
明月點了點頭:「嗯。就是這裏。」
清風又一指山腳下竹林掩映中地綠雪神祠,問梅振衣:「那是怎麼回事?神壇之上的塑像,未受香火。供地究竟是誰?」
梅振衣趕緊解釋道:「山中一位精靈,名叫綠雪,她對我梅氏滿門有恩,故此立祠相謝。……仙童,那神祠與深谷相去很遠。應該無擾吧?」
清風想了想:「既然有如此淵源,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神祠就留着吧。只是那名精靈既在山中修行,你現在把敬亭山送給我做道場。要她來打聲招呼。」
麻煩啊,真是麻煩,清風偏偏挑中了敬亭山。梅振衣施展喚鬼神地法術,招喚不知在山中何處的綠雪,只見周圍綠樹搖曳山風輕颺,眼前一花,一位身形妙曼的綠衣女子從山林中婷婷裊裊而來,走到近前淺淺施了一禮:「梅公子喚我。有何事?」
梅振衣一指清風、明月:「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將敬亭山送給這兩位仙童做為修行道場,你也在此山中,所以要打聲招呼。」
明月看見綠雪似乎很開心的樣子,主動跑過去拉綠雪的手。這麼一位天真可愛的小女娃,誰看見了都很喜歡,綠雪讓她拉着手。柔聲問道:「小仙童。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明月,那邊是我的清風哥哥。你叫綠雪是不是?放心好了,你既是山中樹精紮根於此,清風哥哥的修行不傷天下有靈眾生,是不會趕你出山地,也不會妨礙你修行。」明月笑嘻嘻的說。
清風看見綠雪,眉頭一皺剛想說話,但見明月已經拉着綠雪的手很喜歡的樣子,他就沒再多說,轉身一指半山腰的翠亭庵,斷然道:「觀自在菩薩那座廟,搬走!」
清風話一出口,梅振衣等人很為難。那可不是普通地廟啊,想當年是觀自在菩薩法身顯靈之處,而且廟裏的菩薩像也是開光受香火的,相當於觀自在菩薩的化身親臨啊!清風不會感覺不到,而且聽他以前說過地話,應該是認識觀自在菩薩的,竟然開口就要請菩薩搬家。——小小仙童,好大的口氣!
梅振衣感覺有點頭大,但現在也無法後悔了,只有硬着頭皮勸道:「清風仙童,翠亭庵遙對蕪城,與深山幽谷之間被主峰隔開,不會妨礙到你,就不必拆廟了吧?……您恐怕不太了解人世間,拆廟是很忌諱的事情,我們梅家不好交待。」
清風淡淡的問了一句:「向誰交待?」
梅振衣:「向廟中的師太交待,向蕪州敬佛的百姓交待,也向觀自在菩薩交待。」
清風冷冷的反問:「難道你把道場已經送給觀自在?如果是那樣,你現在又答應了我,是你需要給我一個交待。」
這仙童,不,這位爺,實在是不好伺候啊。張果一看少爺一臉苦色眉頭都快擰成麻花了,上前施禮道:「這位仙童,我家少爺將敬亭山送給你做修行道場,山中很大,你自守深谷不就行了?既然綠雪能在山中,觀自在菩薩為什麼不能呢?」
清風:「綠雪?她不過是個未成道地小樹精,紮根於此山,留在山中無妨,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我又不是觀自在座下的仙童,怎能與她共一處道場,人間有這樣的道理嗎?」
張果被他問的差點沒噎住,陪着笑臉答道:「清風仙童。您是誤會了,我們梅家從來沒有答應觀自在菩薩獻出敬亭山,翠亭庵之所以在此,是因為有一段緣法,綠雪也可以做證。您既然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那就聽我說一說這段緣法。」
張果講了當年觀自在菩薩於敬亭山顯靈之事,聽完之後清風直皺眉,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你們搞錯了。不是觀自在菩薩要到此處顯靈,是我把她拉下來地,我來過這裏,所以說與此地有緣。當年沒有觀自在什麼事,這座廟可以拆了!」
聽見這句話別說張果震撼不已,就連提溜轉都情不自禁原地轉了好幾圈,也太出乎意料了,眾人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而此時就見綠雪突然掙脫了明月地手。飄然來到清風身前,盈盈跪拜道:「恕我剛才沒有認出仙童,聽見你地聲音很耳熟,只是不敢相信真能相見,聞方才之言才知真的是你。綠雪多謝救命恩人!」
聽見綠雪地話,梅振衣第一個反應過來,這仙童清風不是別人,就是當年與觀自在菩薩一起來到敬亭山。以菩薩瓶中的淨露救活綠雪的那位仙童。聯想到清風就是五觀莊的童子,還有《西遊記》中地故事,梅振衣立刻將前因後果推測出一個大概——
心猿悟空,也就是《西遊記》裏說的那個孫悟空,在五觀莊毀了天地靈根,也就是《西遊記》裏所說的人參果樹。觀自在菩薩是去五觀莊救治天地靈根的,而清風不放心,先要菩薩做個試驗。拉着菩薩落下雲頭來到敬亭山中,選擇了一棵生機將絕已然枯槁的古茶樹。
一試之下果然靈驗,古茶樹被救活了,而這棵茶樹因此感應成精就是綠雪。當時的茶樹自然見不到清風與觀自在菩薩的面目,但現在的綠雪卻能記住那位仙童地聲音,所以才會說聲音很耳熟,只是不敢相信。
這一段故事是梅振衣根據所知所聞一系列片段,自己推斷出來的。與穿越前看的《西遊記》中的情節並不相符。不得不說。實情還真就與他推測的一樣。
清風見綠雪跪在面前說話,臉上露出了難得地柔和之色:「原來你就是那棵樹。如今也有些修行成了小樹精,今日能同在此山中,也是當年的機緣。……起來吧,不必謝我,說來我也要謝你,當年我也是借你原身一用。」說着話一揮衣袖,綠雪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無法再跪拜。
清風又沖梅振衣道:「既然翠亭庵是你家供奉,我也得問你,你打算是拆還是搬呢?如果想拆,你自己拆,明月好洗盡菩薩在此地的沾染。如果是搬,你就另擇一地,我替你把這座廟原樣挪移到那裏。……不必擔心觀自在,她不會來找你,就算來找也只會找我。」他只給了梅振衣兩種選擇,反正翠亭庵不能留在山中。
這時綠雪插話了:「恩公,何必與菩薩為難呢?萬一菩薩真地怪罪於你……」
愛湊熱鬧的提溜轉也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語氣還有點緊張:「仙、仙、仙童,假如把菩薩招惹來了……」
清風打斷他們的話:「我身為金仙用此道場,依緣法而取,觀自在不會計較,否則她就不是菩薩。……我問你,假如將翠亭庵移到齊雲峰,與齊雲觀門對門做個鄰居,觀主能答應嗎?」
讓翠亭庵與齊雲觀門對門?恐怕除了張果之外,誰也不能樂意。梅振衣連忙搖頭:「那怎麼可以,不是亂套了嗎?」同時心下駭然,因為清風竟自稱金仙。他對出神入化之後的仙家修行不是很了解,只偶爾聽鍾離權說過幾句,據說金仙猶在真仙之上。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帶回家的竟是這樣的「尊神」,既然有金仙修為,為什麼不在仙界好好呆着,在崑崙仙境裏打什麼架?又到人間找什麼修行道場?該不會也是被逼出仙界的吧?看他這副樣子,也不是沒有可能啊!只能心裏嘀咕卻不好開口亂問。
這時明月說話了:「梅振衣,道理你都清楚啊,你答應的事情,應該做好才對。」
梅振衣長嘆一聲,無可奈何道:「確實都是我考慮不周,搬走,翠亭庵一定搬走!菩薩那裏我管不着,但我要給庵中地師太們與蕪州百姓一個滿意的解釋,雖然你們不在乎,可我不得不在乎!……二位仙童,能不能再給我三天時間?就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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