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 262回、傳教士捧一神論,聽講堂坐眾仙佛

    262回、傳教士捧一神論,聽講堂坐眾仙佛

    梅應行的師父還沒拜,梅振衣先給兒子交學費。李元中怔了怔,隨即笑道:「既然是東華帝君所託,我也不好推辭,這枚靈丹就收下了,就算我不用,將來也可賜於弟子。」

    李元中伸手接過九轉紫金丹,忽聽咔嚓一聲響,他腋下的棗木杖年久已朽,一受力便折斷。一見此杖朽折,幾人都相對而笑,假如有旁人在此一定會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梅毅伸手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根樹枝狀的長杖,雙手遞過去道:「我家少爺為小少爺贈九轉紫金丹,我也不能空着手,這根金烏磐龍杖就算我的一點心意。梅應行這孩子可不是一般的頑皮,李道友若肯調教,連我也鬆了一口氣呢。」

    當年梅振衣在崑崙仙境得到一根金烏玄木枝,是瑞獸阿斑搜羅的玩具,截取較直的一個分叉,在鍾離權的幫助下煉成了金烏玄木劍,後來賜給了劉海。當時鐘離權向徒弟演示傳授煉器之道,畢竟像金烏玄木這種天材地寶可遇不可求。

    剩下的整枝金烏玄木,梅振衣親自煉化成器,外形幾乎沒有改變,有齊眉長短酒杯粗細,就似一節砍掉枝椏的樹枝,不是一溜筆直,而是略顯曲折虬結的模樣,通體深紫色,深的接近於發黑,表面反射出金中帶紅的點點暗淡光彩。

    此杖的質地堅愈精鋼,比金鐵還要沉,一般人別說耍,連拿都拿不動。梅振衣將這枝金烏磐龍杖交給了青漪三山中最有神力的梅毅,梅毅平時用劍不拄杖,此刻將它送給了李元中。再看李元中的形容打扮,拄着這根杖。簡直就是絕配!

    「好個鐵拐李!」梅振衣開口贊了一聲。

    李元中:「鐵拐李?這名號不錯,在下謝了!……但我心境已至,將歷苦海劫,恐不能立時趕往蕪州。」

    梅振衣:「道友欲在何處閉關?」

    李元中:「就在此樹下吧,用不了一年。」

    梅毅看了看周圍道:「少爺請先回蕪州,我在此為李將軍護法。」

    李元中一揮破袖道:「梅真人且回,不必刻意引見令郎,我自會去尋他。」

    高人行事玄機巧妙。李元中既答應了梅振衣的請求,就不必讓梅振衣把兒子帶到眼前拜師,他自會去找到梅應行並收拾這個頑皮小子,只是梅應行還蒙在鼓裏。

    梅振衣回長安接兒子,帶着應行返回了青漪三山。人間還有這種好去處,在長安老實了幾個月的行兒又撒歡了,因為山中有同樣喜歡嬉鬧的阿斑與小蔥,梅應行成天騎驢追豸滿山亂竄。應願修行十年終於有成。今世已有飛天之能,如今快成山中的保姆了,看着行兒與阿斑等人不要鬧地太厲害。

    李元中還在華山閉關,玉真見兒子遊手好閒,於是與梅振衣商量。將行兒送到菁蕪山莊居住,每天上午在梅氏家塾中讀書,他也到了該啟蒙受學的年紀了。阿斑也被送到梅氏家塾讀書去了,這隻瑞獸已化人形。應該學會知書達理,正好與行兒作伴。

    菁蕪山莊的管事趙啟明年事已高,梅振衣命應願為菁蕪山莊的新管事,學習打理人間事務。女人為族中管事在唐代很罕見,但也不離奇,武則天還做過皇帝呢。家塾只在上午有課,梅應行雖然住在菁蕪山莊,下午卻經常溜回青漪三山來玩。

    一百二十多里路呢。但是阿斑跑得快,可以在無人之處變換原身馱着他,而且腳踏青漪江面如履平地。對於這些,梅振衣倒也隨他,並非事事都管束。

    青漪三山的下一代弟子中,除了梅應行修為尚淺,阿斑與小蔥稍欠火候,其餘如劉海、龍騰、魚躍、雙全、秋水、元充、胡春、應願等皆有飛天之能。梅氏五兄弟只有梅大東脫胎換骨圓滿。其餘四人受資質所限。雖能破妄大成,但繼續修煉境界突破頗為艱難。一世成仙的確不易,就算得傳仙法入門,也並非人人能成仙道。

    而上一代尊長中,梅振衣、知焰已成仙道,梅毅、提溜轉、張果、星雲已是出神入化之地仙,谷兒、穗兒亦有飛天之能。

    這兩代修士加起來,已經相當了得,不亞於世間甚至崑崙仙境某些傳統的修行大派。之所以有如此規模氣象,當然與梅振衣本人分不開,他用五十年時間修成真仙,古來罕見當世更是第一。更難得他接觸過各派甚至各教、各族類的修行之法,擅長教授弟子,而且精擅煉製各種外丹餌藥輔助修行,此技藝為天下第一。

    另一方面原因,他身邊人以及門下收地弟子,性情、資質、悟性大多都是上上之選,這也有鍾離權的功勞。

    但是到了第三代弟子,人數雖已過百,卻不象第二代傳人那般都是仙家才俊,大多雖有入門的資質,但一世修得出神入化甚至飛天之能都很困難,只有寥寥數人是好苗子。

    對於這些梅振衣看得倒也很開,對普通人而言,千人中有一、兩人能堪破修行門徑就不錯了,其中能破妄大成者更少,能修成地仙者更是寥寥,最終成仙道不僅僅靠資質與悟性,還有各種福緣,連師父也勉強不了。

    有一世修行成就,享各種修行妙趣,就算沒有飛升成仙,那也是難得的福緣了。對於宗師而言,能留下完整無偏的道統傳承,就是人間大功德。

    在仙界的時候,東華帝君曾提及,近百年來飛升成仙者不到百人,其中包括喬散人、楊天感、徐妖王勝治、知焰、左遊仙、梅振衣、丹霞派長老寶鋒真人等。

    成仙之後,梅振衣很少親自打理山中事務了。仙人不是「人」,的確不是!言行之間都已是另一種「存在」狀態,眼界與見知完全不同,與地仙修為以下的修士連「正常」地交流都很困難,更別提普通人了。比如清風當年一個故事,就能讓梅振衣聽三年。完全是另一種境界的超然存在。

    梅振衣少年時,曾多次在師父鍾離權面前耍活寶,現在回憶起來,也覺得自己當年很搞笑。回想起從羸弱少年到修成仙道這一路經歷,無論何時、無論何種身份、無論怎樣的修為,應有的一貫態度,就是師父孫思邈留給他地那三句話。

    梅振衣地門下弟子中,以劉海與胡春的修為最高。已距苦海岸邊不遠,而應願的潛質最為突出——她畢竟是飛升歷天刑失敗重修。梅振衣命劉海掌管三山修行事務,身份就是下一代的掌門人;胡春坐鎮五湖山莊洞天門戶,負責與世間各派修士結交往來之事;應願在蕪州為菁蕪山莊管事,打理山外俗務,缺什麼就補什麼。

    至於其他弟子,胡龍騰掌戒律,他地道侶胡秋水掌管器物。胡魚躍與胡雙全負責巡山事務,元充負責殿堂樓台的守護與營造,梅大東負責梅氏私產與門中供奉事務,畢竟弟子修行不僅是在山中打坐,還要有世間營生與各種磨礪。以上等人皆為護法。而張果等人已是長老。

    成仙后的梅振衣,在晚輩弟子眼中已是超然神秘地存在,想見一面都難,如果能聽他幾句親口指點。更是莫大的福份。

    閒話少敘,梅振衣回到青漪三山後,第一件事就是到餐霞閣給鍾離權請安,跪在師父面前道:「弟子欲正式束髮,請恩師賜號。」


    梅振衣要師父賜他一個法號,鍾離權捻須道:「你父已逝,你拒國公爵位,終於要正式束髮為道了。既然唐皇冊封你為『三山弘法正一真人』,為師也不必另起道號,就賜號『正一』,你打算在齊雲觀受籙嗎?」

    梅振衣搖頭道:「玉皇大天尊的仙籙我尚且未受,就不在人間受籙了,況且我已有純陽籙書,不必再多事。」

    從這一天起,梅振衣本人正式束髮為道。號「正一道人」。

    當年在飛盡峰上。梅振衣曾問孫思邈:「師父,在您以前的弟子當中。有沒有一個叫正一祖師的人?正直地正,如一的一。」孫思邈答道:「這我怎麼可能知道,別忘了我還在世,弟子怎稱祖師?」

    五十年過去了,梅振衣終於明白,原來這位正一祖師,就是後世弟子眼中的自己。蒼海桑田之變、眾生物類之變、天道循回之變,真真幻幻如此玄妙!

    梅振衣受號「正一」,然後召集山中所有弟子,在方正峰絕頂地大廣場平台上舉行法會,開講三十六洞天丹訣。這一次法會,後世稱「正一三山法會」,又稱「正一祖師第二會」,相對於崑崙仙境無名山莊中的「第一會」而言。

    這場法會在當時並不轟動,但對後世影響很大,後來梅振衣被傳人尊為正一祖師,青漪三山在修行界被稱為正一三山,他留下的傳承門派也定名為正一門,正一門的第一代掌門是劉海,世人又稱劉海蟾。

    這場法會之後,梅振衣又在準備另一場法會,不是為山中弟子召開,而是請幾位仙家高人,來青漪三山聽講景教修行發願之說。

    原蕪州刺史程玄鵠幾年前已逝,享年七十有三,這位程刺史生前與梅孝朗結為兒女親家,其三子程志琨娶了梅孝朗的小女兒素枝。程志琨家學不錯,經科舉出仕,現任豫州司馬。原景福寺主羅章獲升神職去了長安大秦寺,如今蕪州景福寺主是羅章地兒子羅含,這也算是家學信仰傳承吧。

    梅振衣帶着羅章地親筆信來到景福寺拜訪羅含,景福寺上下以最高規格的禮儀隆重接待。這位梅真人雖不是景教徒,但當年建立景福寺地一半費用都是他捐地,在混個神職的普通修士們眼裏,這樣的金主可比阿羅訶大天尊還要尊貴。

    接到父親的親筆信,聽聞梅振衣邀請自己到青漪三山舉行一場小型佈道法會,羅含有些受寵若驚,當即答應下來,他可是清楚梅振衣的身份來歷。

    與羅含約定好時間,屆時派車馬來接。梅振衣告辭離開景福寺,一個人優哉游哉向蕪州城的西南走去,來到翠亭庵前。如今蕪州城的百姓,幾乎沒有人認識梅振衣了,李隆基享國年間道教大行,街上有道士走過很尋常,路人只把他當成一位行游的年輕道人。

    翠亭庵還是老樣子,門前空地上有香客與休閒地遊人來來往往。熱鬧的像個小市場,空地另一端一條小溪旁有一輛小車,車上放着水果,一位年輕女子容顏嬌美、不施粉黛,坐在車後賣水果。

    「這位小姐,我買水果。」梅振衣走過去招呼道。

    「這位道長,你是出家人,我可以舍給你。」關小姐抬起一雙妙目答道。

    梅振衣:「不必舍。我買五十兩銀子的。」

    關小姐:「哎呦,我車上可沒這麼多,就算把車推走都不夠。」說話時揚起水果上放着的楊柳枝,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庵門前的閒人就在身邊。又似離得很遠。

    梅振衣:「我就買水果,不推車,這小車還要留給您繼續賣水果呢!」同時發出一道神念:「我將在三日後於青漪三山方正峰上,請景福寺主羅含佈道開講。恭請觀自在菩薩駕臨。」

    關小姐回神念:「聽講者還有何人?」

    梅振衣:「我與道侶知焰、師尊鍾離權、韋曇居士、仙童清風,皆是當日斬滅梅丹佐在場之人。」

    關小姐:「梅真人慾送韋曇去天國仙界尋回佛心舍利,天國仙人向來只求同、難存異,外教仙家進入天國衝突未知,為萬全計,我推薦一人同往青漪三山聽講,就是心猿悟空。我知你與他曾有嫌隙,但當年心猿化身已斬滅。悟空本尊並未計較,此番正可消彌前嫌。」

    梅振衣:「不必了,天國聖物命運之匙在我手中,此去順便交還,料想尋回佛心舍利不難。金仙清風已與大天使加百列約定演法論高下,自解隙怨,菩薩莫再節外生枝。若菩薩要攜無關人等,請自去。命運之匙另當別論。」

    說完這番話。梅振衣灑落一把銀錠,銀子落在小車上發出叮噹的碰撞聲。似乎打破了周圍奇異的寧靜,水果攤旁又恢復了人來人往地喧鬧聲。梅振衣走了,小車上地水果都不見了,只留下灑落的銀兩。關小姐素手一抄,收起了銀子,推起小車也收攤走了。

    三天後,梅振衣派車馬入城來到景福寺接羅含。羅含這一次「佈道」很謹慎,甚至搞得跟做賊一樣,一個隨從都沒帶,坐着梅大東駕地馬車出城,行走百多里來到青漪湖邊。胡春親自撐船來接,將他迎入青漪三山,一直送到方正峰上。

    方正峰上的大平台是青漪三山的重地,平日沒有師門之命,弟子是不能上來的。這裏經過多年建造,如今已氣象不凡,迎面是一片寬闊的廣場,在廣場兩側有兩排廂房式地建築,建築前端是飛檐長廊,三面建築的頂端都鋪着明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隔着廣場面對的是方正峰如翠屏般的峰頂,峰頂下是一座正殿,正殿地後院與梅振衣當年修行的石龕相連。佈道場所在是左側的西配殿,也就是梅振衣當年存放與煉製黑龍遺骸的地方。

    宣講堂佈置地還很正規,一面牆上掛着朱紅簾幔,前面立着一個高大的十字架,十字架前面是個講台,講台上放着一本景教傳道常用的經典《一神論》。講台前面的空地上放着六個吉祥軟草蒲團,坐着一位菩薩、一位準菩薩、兩位金仙,兩位真仙,台上開講的卻是一位從未到過天國,連阿羅訶長几隻眼都不清楚的小小景教修士。

    羅含很緊張,十分的緊張,背後的小衣都汗透了。今天這一場佈道是非常規地,甚至違反教規的,因為台下坐的不是信徒,而他講的內容也不是普通的教義宣揚,而是真正的核心神職人員才能接觸到的「力量的喚醒」入門儀式與修證方法。

    何如通過虔誠專注地內省,進入一種心念精純地狀態,向阿羅訶大天尊呼喚禱告,喚醒精神世界的力量,感受到天國存在地神跡。——如果不是父親的密信專門交代,如果不是梅振衣親自上門邀請並安排好一切,羅含是斷不會在這種場合講這些內容的。

    然而真正讓羅含緊張的並不是教規,他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行為,連天國的加百列大天使都是默許的,讓他不安的是台下的聽眾。

    台下很安靜,六名聽眾聽得也很認真,但既沒有禱告也沒有一絲虔誠的神態,梅振衣與知焰神色還算祥和,另外四位就不好形容了。

    有一位面目猙獰的黑大漢,雙眼圓睜像是瞪着他又象是望着很遠的地方,令他不寒而慄,總是不由自主在想自己究竟做過哪些虧心事,此人要這樣看着他?

    有一位身着銀絲羽衣的清秀少年也在看着他,神色淡然如風,一點都不像在聽佈道,就似看着一隻夏天在樹上鳴叫的蟬。搞得羅含也忍不住想要照鏡子看自己,臉上身上有什麼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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