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在前文,石野的丹道入門儀式中,曾經提到了《老子》中的一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風君子也稍微解釋了一下。可是在《老子》中,緊接着這句話還有一句——「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這句話又做何解?老子所謂的「無為」,在此處又有何指?)
楊小康的年紀好像沒他們大,他們居然叫他楊哥。我和紫英姐還有阿秀都不說話了,都看着這位「楊哥」。楊小康面色平淡的答道:「這是我朋友開的飯館,今天我是來請朋友吃飯的,你們快出去,別在這裏搗亂。」
那群人中領頭的傢伙說道:「原來是楊哥你罩的場子,誤會誤會,一點小誤會。不好意思,得罪了,我們這就走。」說着話那群人轉身就走。
楊小康又說道:「站住,等一等。」
「楊哥還有什麼事?」
楊小康:「你們把客人都趕跑了,還沒結帳呢!結了帳再走,還有,以後不要在這裏鬧事了。」
「知道了,純粹是誤會!二百塊夠嗎?」
阿秀突然說話了:「用不着二百,一共是四十二塊五毛錢。」這個阿秀,真是一點都沒當回事,到現在帳還算的清清楚楚的。
有人放下五十塊,這一群人終於走了,阿秀在後面又喊道:「等等,找你七塊五!」紫英姐打了她一下手:「阿秀,算了!……小野,你還沒介紹你這位同學呢。」
「這位,是我們班同學楊小康。」我只能介紹這麼多了,其它的我真不知道。風君子果然沒有看錯人,這個楊小康可不簡單。可他是什麼人呢?蕪城的黑社會老大?這個年紀也不像啊!
紫英姐:「楊小康,謝謝了,快請坐。……今天不能讓你請客了,一定要好好謝謝你。阿秀剛才說的也不錯,我做的菜也不比天香酒樓的差,你一定要嘗一嘗。」
楊小康還想推辭,紫英姐輕輕一按他的肩膀,他就老老實實的坐下了。楊小康剛剛坐下,外面又傳來了聲音:「小野,小野在嗎?」
今天真是熱鬧,怎麼不斷有人找上門。這聲音我一聽就知道是誰了,叫我小野的,除了紫英姐之外,就是我的父母和村子裏的長輩,我爸爸今天怎麼進城了?
我叫了一聲「爸」趕緊迎出去,然而有一個人跑得比我們都快,一下子就竄出門外,來到我父親身前,抱着他的一隻胳膊道:「石伯伯,你怎麼來啦?進城來看小野的嗎?」
「小野,這是誰家的閨女?我怎麼沒見過?」阿秀的親熱狀把我父親也搞糊塗了。
這時紫英姐走了出來:「這是我表妹阿秀,也是石野的同班同學,剛才聽見石野喊爸爸,就知道你是石伯伯了。」
我父親看着阿秀說道:「好俊的閨女……韓老闆,石野明天過生日,他金爺爺家的大乖正好叼了一隻山雞回來,金爺爺讓我送過來,給孩子做個山雞湯麵。」
原來明天是我的十九周歲生日了,父親不提我還忘記了。聽見這話我心裏有一點潮濕的感覺,拉着父親滿是粗繭的手走到屋裏坐下,阿秀端過杯子,紫英姐給倒上茶。這時楊小康又過來打招呼:「叔叔,你好。」
父親:「這又是誰家的小子?」
「這是我們班的同學,楊小康。」
紫英姐又說道:「楊小康,你今天中午就別走了,石野的爸爸都來了。正好有山裏的野味,今天中午我做了,大家一起吃吧。」
楊小康見狀也不好推辭,也坐了下來。紫英姐和阿秀去廚房收拾飯菜,我和楊小康坐下陪父親聊天。我指着門外停着的一輛板車問道:「爸,那一車棗是怎麼回事?我們家沒種棗樹啊?是你拉來的嗎?」
父親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是我拉來的,不是咱家的,是金爺爺種的棗,我進城幫他來賣了,正好城裏也過節了。……待會兒你讓韓老闆還有小楊也裝一袋走,金爺爺種的黃金棗,現在是買都買不到了!」
這一車棗是金爺爺種的黃金棗。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聽說過這種棗?如今種植面積最多的是原產山東的金絲蜜棗和大紅棗,棗成熟後一般都是紅色的。然而黃金棗不一樣,它在樹上成熟後是淡綠色的,摘下來,放在竹扁里,用麻草蓆蓋上,一個星期後就變成了金黃色,還散發出一種特有的清香味,不僅清脆爽口,還可以入藥。這種棗在歷史上是蕪城的特產,然而現在卻越來越少見了,因為它的產量太低,採摘之後又太麻煩,果農大多改種了別的更有經濟價值的作物。我們村只有金爺爺承包的果園才有這種棗,一年也不過收個幾百斤,父親今天一板車都拉到城裏來了。
很快到了吃飯時間,就在麵館的一張桌子上擺開了碗筷。我和阿秀倒沒覺得什麼,楊小康卻對紫英姐做的飯菜讚不絕口。山雞隻做了半隻,紫英姐說留半隻給我下壽麵。父親吃菜不多,卻吃了整整兩大海碗麵條,干體力活的人都這樣。
吃飯的時候我問父親棗賣的怎麼樣,父親嘆了一口氣說道:「往年都是到豆腐街的集市上把車一停就可以賣了。前兩年開始收管理費,在那兒賣棗要交錢,交就交也沒什麼,畢竟用了人家的地方。可是今年,我在蕪城轉了一上午,也找不到賣棗的地方。」
「怎麼回事?往年不都是進城賣棗嗎?蕪城這麼大怎麼會沒地方賣呢?」
父親:「在豆腐街,有幾個胳膊上戴紅箍的,說是上面的市場管理員。他們說上面今年剛剛下的文件,搞什麼市容市貌建設,不讓隨便擺攤設點。我問他們哪裏能賣棗,他們也不告訴我。後來有人路過的告訴我可以去鳳凰橋東邊農貿市場,我就拉着車去了農貿市場,可是那個地方進蓬要租攤位,我哪有攤位?我就在市場的空地上賣,心想有人收管理費我就交。收管理費的沒來,可是有幾個小子過來了,說那是他們的地方,不讓我賣。」
「後來呢?」
父親又嘆了一口氣:「我不和他們爭,拉着車又走了。我想蕪城這麼大,總能找着個賣棗的地方,往年不都賣出去了嗎?後來我找了一個馬路邊,剛把車放下來,又來了兩個胳膊上戴黃箍的,也是什麼管理員。要沒收我的秤,說這地方不讓擺攤,好說歹說才放我走了,我一看到日頭了,就到韓老闆這兒來了,這一上午,一斤棗也沒賣出去……唉……」
聽到這裏楊小康插話道:「那你們村的果農都怎麼賣水果?」
父親:「供銷社收一部分,然後給蕪城的大商場,但價錢壓的很低,數量大的還可以了。還有城裏的水果販子也有定點聯繫的,他們直接到果園來拉。像金爺爺的黃金棗,只有那麼一個品種幾百斤,沒辦法批出去,往年都是我們家幫他進城自己賣的。」
這時麵館已經陸續有了別的客人,有人問道:「門外那一車黃金棗是誰的?賣不賣?給我秤兩斤,有年頭沒吃過了。」
父親聽見有人要買棗,趕緊起身去門外秤棗,我按住他讓他休息,走到門外替他去賣棗。有人沒見過黃金棗,向買者打聽,聽說之後也很感興趣,吃完飯的功夫,就已經賣出了幾十斤。棗雖然賣的不少,可一車棗有四百斤,過了午飯點麵館里的人也就不多了,不可能坐在這裏賣完。
吃完飯後,父親的神色很着急,又要急着上街找地方去賣棗。紫英姐走過來說道:「石伯伯,不用去賣了,這一車棗都賣給我吧。」
父親:「你要吃就拿,他金爺爺不會計較的。可這一車棗你怎麼吃得了?這不是白要你的錢嗎,我還是進城去賣吧。」
我站了起來:「爸,你歇着,下午我去賣棗。」
阿秀也跑過來:「好啊好啊,我和石野哥哥一起去賣棗玩。」
父親搖頭道:「你們兩個學生娃,怎麼能做這種事?還是我去。」
這時候楊小康站了起來:「你們別爭了。石叔,你老吃完飯歇一會兒,我帶石野去一個地方賣棗,保證去去就回。」
父親:「你知道還有什麼市場可以賣東西?那我去。」
楊小康笑了:「那地方您老去不合適,再說了,您拉車走了一上午也累了,讓石野去。」說着話不由分說就把我拉出了門。
……
楊小康推着山地車,我拉着一板車棗跟着他走在蕪城的街道上,不知道他要把我領到什麼地方?只見他只順着大路走,方向居然朝着蕪城市委市政府的所在,在市委大院門前轉了一個彎,繞過大院,來到後門。
市委大院的後面是一大片小區,也是市委市政府工作人員的家屬生活區,裏面的綠化很不錯,但我從來沒有進去過。因為門口有站崗的,穿的是軍裝,腰上還繫着武裝帶,一看那架式就是我這種閒雜人等不能靠近的。
可是楊小康就叫我把車停在這一片生活區的大門口。按照經驗,門衛很快就會過來趕我走,可是奇怪的是,楊小康走進門衛室說了幾句話,還搬了兩個凳子出來,遞給我一個讓我坐下賣棗。我們兩個坐在板車前,我有點忐忑不安。
星期天,大院門口的人流來來往往,我們兩個像門神一樣坐在這裏,很快吸引了眾人的注意。這些人大多都認識楊小康,過來笑着打招呼:「小康,在這幹什麼呢?」
楊小康回答的很乾脆:「賣棗!」
「那給我也秤兩斤。」
楊小康沖我道:「石野,快稱棗。」
我趕緊站起身來秤了兩斤棗,那人交了十塊錢,還沒等我找錢,只聽楊小康道:「正好,不用找了。」
我記得父親在店裏賣的是兩塊錢一斤,這在當時蕪城各類水果的價格中已經算高的了,沒想到楊小康開口就賣五塊錢一斤,而那買棗的人還眉開眼笑,像揀了天大的便宜了。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就圍上來一群人紛紛掏錢買棗,就和搶什麼寶貝似的。楊小康收錢我裝棗,一車棗下的很快。這些人買棗很奇怪,大多只秤兩斤,給一張十塊錢的,一點都不麻煩,我甚至沒看見楊小康找過錢。更有意思的還有幾個特意跑過來和楊小康打招呼,說在家裏聽說小康在外面賣棗,嘗了幾個別人買的覺得味道太好了,特地過來多買幾斤,有人一買就是十斤。我都快忙不過來了。
來來往往的人看穿着打扮,都是坐辦公室的國家幹部。以往我也在市場裏賣過東西,藥材、山貨什麼的,這些人當中的大多數很挑剔,翻來翻去挑個沒完。然而今天很奇怪,買東西看都不看,也不怕棗里有爛的或者長蟲子,連秤稱的準不準也不看一眼,只管買棗回家。
我正忙的不可開交,就聽見一個洪亮的大嗓門說道:「這可是蕪城特產的黃金棗啊,有十來年沒見過了,我老人家都有點攙了,給我來五斤!」
這是我第一次碰見買單數的,別人買的都是兩斤、四斤、十斤,給整錢不用找。我抬頭一看,來者我認識,是個老熟人。他是一位鶴髮童顏的老爺子,正是每天早上在體育場教我打太極拳和五禽戲的高老爺子。我一見是高老爺子,趕緊招呼道:「高老,你好!……你認識這是黃金棗?哪好意思收您老的錢,想嘗裝幾斤走就是了。」
老爺子也認出了我:「原來是小石頭啊?好久沒看見你了,自從放暑假你就沒去打太極拳了,我們這群老人家還挺想你。……你今天來賣棗?怎麼賣到這裏來了?哦,小康領你來的,你們兩個小孩有意思……我今天也有點興致,小石頭,把秤給我,我和小康一起幫你賣。」
說着話高老爺子不由分說把我手裏的秤搶過去,也站在那裏賣棗,我反倒沒什麼事了。楊小康顯然和高老很熟,他一邊收錢一邊問高老:「高爺爺,你的秤桿玩的很熟啊,以前賣過菜?」
高老得意洋洋的說道:「想當年,和鬼子打游擊的時候。我就化妝成一個農民進城賣棗搞情報,當時賣的就是一車黃金棗。唉,五、六十年了……那時候我也就你們這麼大。」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問了一句:「老爺子,當初你進城賣棗,鬼子不管嗎?他們讓你賣嗎?」
高老爺子被我問的莫名其妙:「鬼子?鬼子幹嘛不讓賣棗?」
楊小康這時悄悄踢了我一腳,示意我不要再說這種話。我也知趣的閉嘴,坐在那裏看他們一老一少繼續賣棗。一車棗四百斤,很快就沒剩多少。看來楊小康沒有對我撒謊,照這個速度,我從麵館出來,還真是去去就回。
這時圍在板車前的人群突然自己分開了一條縫,一個穿着雙排扣西裝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說:「小康!你在這裏幹什麼?我聽說你在門口擺攤賣棗,是吃錯什麼藥了?丟人不丟人!」
這名中年男子一臉怒氣,我看他的面目依稀有幾分像楊小康,似乎又在哪見過,想了想,突然想起來!我在電視裏見過。這張臉經常出現在蕪城新聞報紙上,他就是蕪城的一把手,當地的最高領導,蕪城市委書記楊大同。
看看楊大同和楊小康十分相似的五官,這一剎那間我什麼都明白了。楊小康不是什麼黑社會老大,而是蕪城市委書記的獨生子。楊書記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而楊書記的岳父,也就是楊小康的外公,據說比楊書記的官還大,是省里的一位重要領導。難怪那幫太子爺不敢招惹楊小康,而楊小康跑到這裏賣棗,連門衛也會主動送上凳子。
看楊書記的臉色是生氣了,別人不管楊小康他可是要管管這個兒子的。然而楊書記的怒氣在轉瞬間突然消失了,變成了溫暖的微笑,這變化比翻書都快,因為他看見了高老爺子:「老書記,您也在這兒?您老是在賣棗嗎?……小康,好好收錢,可別點錯了!……老書記,您這是在幫誰賣棗?」
高老爺子瞄了他一眼,呵呵笑道:「幫一個老朋友賣棗,小康這孩子真不錯……」
聽到這裏,我突然間知道這位高老爺子是誰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的名子應該叫高飛盡,解放前是蕪城一帶赫赫有名的戰鬥英雄,解放後長期擔任蕪城地委行署專員,後來蕪城地區改成蕪城市,高飛儘是第一任市委書記,如今早已離休。姓高,楊大同又喊他老書記的,只能是這位傳說中的高飛盡高老爺子。我以前只知道這老頭姓高,沒想到他就是我早就聽說過的高飛盡。
這一老一少站在我身邊賣棗,要是傳出去,別說是這一板車,就是一卡車今天下午也能賣光了。然而我在感激的同時,心裏卻有了幾絲酸楚,我想到了我父親今天上午拉着四百斤黃金棗在這個城市裏四處流浪的經歷。高老爺子與楊小康都是好人,他們都在主動幫助我。然而我卻希望,世間不需要這種幫助。高飛盡和楊小康,都是風君子指點我去結識的,看來他早就知道他們的身份。
風君子為什麼要這麼做?恐怕不是為了教我攀附權貴吧?難道真的像紫英姐曾經說過的那樣,修行人也許要閱歷這世間的一切?不過如果世上想攀附權貴的人有這種貌似無意中的心機,那也是挺可怕的!這算是一種神通嗎?神通未必從道法中求,風君子算是給我上了一課。
……
這一車棗不到兩個小時就賣完了。最後剩了一些我沒賣,給高老和楊小康各裝了一袋,一定要讓他們拿回去嘗嘗。這兩位也沒推辭,笑着說這是給我打工的勞動所得,拎着棗回家了。回到麵館,把剩下的一袋棗交給阿秀,把錢給了父親。
一車棗,加上中午賣的,一共賣了一千八百塊錢。父親見我這麼快就賣完了回來已經十分驚訝,又見我賣了這麼多錢簡直是目瞪口呆。一個勁的追問我是不是騙人了,怎麼賣了這麼多錢?我解釋了半天他才放心離去,我想這下金爺爺會高興了,就算我謝謝他送我的那隻山雞。
父親走後紫英姐坐到我對面,笑盈盈的看着我說道:「小野,累不累?」
「不累,別忘了我可是修行人,這一車棗算什麼!真正累的是我父親,我這個做兒子的盡孝的地方太少了。」
紫英姐:「明天是你的生日,打算怎麼過呀?」
「簡簡單單過就行了,紫英姐,你幫我下碗長壽麵好不好?」
紫英姐:「就這麼點要求?不行,哪能這麼簡單。我剛才和阿秀商量好了,明天歇業一天,我們一起出去秋遊好不好?今天晚上我準備吃的,明天出去野餐。」
阿秀這時端了一盤洗乾淨的黃金棗過來:「洗乾淨了,石野哥哥,快吃,味道好好呀,還有一股藥香!……明天出去玩,太好了,你可不許不答應。」
「野餐?去哪裏?」
紫英姐看了我一眼,臉好像有點紅:「去飛盡峰怎麼樣?那是我長大的地方,已經好久沒回去了。我能領你去看看嗎?就算陪我回娘家。」
紫英姐話都說到這個程度,我又怎能不答應?不過她這話里的語氣可有點……。
只聽阿秀拍手道:「好,就去飛盡峰,那可是個好地方!」
……
「天道如何,吞恨者多。抽琴命操,為蕪城之歌。歌曰:邊風急兮城上寒,井徑滅兮丘隴殘。千齡兮萬代,共盡兮何言。」這是南北朝時大才子鮑照所作《蕪城賦》中的名句。相傳一千六百年前,宋孝武帝大學博士兼中書舍人鮑照登臨飛盡峰,遙瞰亂世蕪城,有感而發,遂成千古名賦。(徐公子註:一直有書友留言詢問《神遊》中的蕪城在什麼地方?這裏介紹了它的出處與典故,大家不必在現實的地圖裏去找。)
詩仙李白受南朝文人謝眺、鮑照等影響很大。他曾作詩句「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不知道與蕪城飛盡峰有沒有關係。飛盡峰是蕪城九連山六峰中最高的一處山峰。主峰頂上有一座飛盡岩,左右巨石伸出狀如鳳凰展翅,直欲騰空而去。巨石中間卻很平坦,如玄鳥之背,可容幾人對坐。坐在飛盡岩上,峰巒秋色盡收眼底,遠遠望去可見蕪城稠密人煙。
我坐在飛盡岩上遠眺蕪城,紫英姐坐在我身邊,微微側靠着我的肩膀。而阿秀,則遠遠的站到了飛盡岩展翅的最高處,如臨風仙子,遠望人間。這丫頭大概忘了自己穿着裙子,還站的那麼高!從我的角度只要一側頭,山風舒捲中的裙底風光一覽無餘。我無意中抬頭不小心看見了粉色的褻褲與兩條白生生的大腿,臉色一紅,扭頭移開了眼神。
紫英姐大概察覺到了,她看了看阿秀,又伸手遙指着蕪城方向輕聲說道:「五百年來,我經常和阿秀現在一樣,在這飛盡岩上遠望人煙。我常常在想,那人世繁華之處會是怎樣一副景象?五百年間,我見到了無數戰亂更迭、無數生離死別,還有無數關懷慈愛、無數人情冷暖……我即害怕,又感到羨慕。我很想有朝一日也去經歷這一切,可又不知道等待我的會是什麼?」
「那你現在已入人世間,覺得滿意還是失望呢?」我問她。
紫英姐用手指牽着我的衣角,眼神看着遠方說道:「五百年前,有一位風采如神的男子,帶着他心愛的道侶,來到這飛盡岩上。他告訴她,只要穿上紫英衣,就可以和他攜手飛天,遊歷世間山河美景。……那時我剛剛出世未久,在飛盡岩下聽見了他們的談話,也親眼看見兩人聯袂破空而去。這便是我感悟天道靈覺忽動的機緣,我也從此開始了自己的修行。我入世之前,就有一個夢想,希望有朝一日,我也會擁有這份人間情義,因此我給自己取名紫英。五百年歲月,我終於等到了你,你親手將紫英衣送給了我,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幾不可聞,身體也不自覺的靠了過來,悄悄偎入我的懷中。山間輕靈微風之中,又有了她女體獨特的暖香。我輕輕攬住她,問道:「你雖然有了紫英衣,可惜我們不知道御用之法,你還是不能飛天呀?」
「紫英衣另有妙用,它也是防身護體的法寶,以我五百年修為再穿上這件紫英衣,不亞於你的金龍鎖玉柱。……石野,你這個傻子,我要的就是這份真心愛護的情義,既然與你立足人間,又何必一定要飛天?」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我和紫英姐之間氣氛的感染,站在飛岩頂端的阿秀突然凌空一招手,手中出現了一根明綠色的斑竹長笛。我沒有看錯,這支長笛確實是憑空出現,阿秀身上不可能藏着這樣一件東西。長笛似用竹節製成,淺綠色通體瑩潤,特別的是上面還有不少鵝黃色的斑痕,如水珠灑落般分佈。斑笛出現,阿秀將它舉到唇邊,凌風吹奏,一曲悠揚的笛聲傳遍山野。
阿秀的樂聲一起,紫英姐也凝神遠望,口中唱到:「天道如何,吞恨者多。抽琴命操,為蕪城之歌。城上兮風寒,井徑兮隴殘。千齡兮萬代,共盡兮何言?」這正是自古流傳《蕪城賦》中的「蕪城之歌」。寥寥數句,反覆婉轉吟唱,歌聲清揚柔美,如夢如煙如幻。
秀峰之巔,有美人如玉,歌樂聲聞相伴,是人間難得享受,恍然乎我也若痴若醉。阿秀手中那支斑笛十分奇異,我發現它是一件虛空中無形之物,飛盡峰頂時有絲絲白霧飄過,雲氣穿過阿秀雙手之間,竟然不受阻擋,就似那支斑笛不存在一般!就在我發現斑笛無形的同時,有一位不速之客打斷了這如天籟般的歌樂之聲——
只聽飛盡岩下有一個男子的聲音說道:「無形之器!就算是修行人也難得一見,今天居然讓我遇到了。我雖然精通煉器,卻還從未見過真正的無形法器。」
「什麼人如此無禮!居然敢在下面偷窺,小心你的眼珠子!……紫英姐,有壞人偷看我。」說這話阿秀已經從飛岩頂端跳了下來,來到我和紫英姐的身邊。原來這丫頭自己也知道站在那個地方群底春guang外泄,只是不介意我在下面,現在有別人可不行。
「誰叫你自己站那麼高?這怪不得別人,不要動不動就說別人是壞人。」紫英姐勸說着阿秀,一面看着岩下聲音傳來的方向。不知道是為什麼,她的聲音有點緊張,神色中也有一絲慌亂不安。我也站起身來,心中有幾分疑惑,因為這個聲音感覺有點耳熟。飛盡峰山勢險要、主峰頂無路可攀,普通人很難上來,因此人跡罕至。我和阿秀還有紫英姐都不是一般人,感官與神識都十分敏銳,而這個人突然出現在此處,他開口說話前我們居然都沒發現!他會是誰呢?
「在下七葉散人凌嘯,山中聽聞故人歌聲,特來相會。無心冒犯,請這位妹妹不要怪罪!……」隨着聲音一位青年男子走上飛盡岩。
「果然是你!」、「怎麼是你?」、「你怎麼也在?」紫英姐、我還有那男子幾乎同聲開口,語氣中各有驚訝。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從終南派出走的弟子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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