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以前的我是一個很單純的人,沒有什麼心機。這並不是因為我笨,而是我生活在一個很質樸的環境中。然而人是會變的,會隨着經歷而改變。修煉了丹道之後,對於大部分普通人來說,我擁有了自己的秘密,有了秘密之後,多少也有了自己的心機。傳說中的高人,在故事裏面個個仙風道骨,不是神仙就是高僧,可是在實際中我碰到的這些人物,心眼一個比一個多。
風君子就不說了,還不滿十六歲的一個小孩,有時候感覺像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妖精。還有尚雲飛、張先生、韓姐,以及那個我沒見過面的和塵道長,言行舉止都有點鬼鬼祟祟的。尚雲飛今年也不過十七歲,但心眼和風君子也有得一比。我曾經很奇怪尚雲飛為什麼會主動教我修真的法門,秘法不是不輕傳嗎?到後來我才想清楚,他的目的不是在教我,而是與風君子鬥法。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而我們高一四班就有了風君子和尚雲飛兩大騖人。別人不太清楚風君子的底細,尚雲飛應該知道他是個修道之人,而且兩個人關於修行的觀點還有很多分歧。尚雲飛一直想找機會試一試風君子的深淺,風君子都避開了,我想風君子不是怕了尚雲飛,大概是不想惹他的師父。後來風君子傳我丹道,尚雲飛的機會就來了,他傳我佛門密法,與風君子所授的丹道南轅北轍,看風君子有什麼辦法?
尚雲飛的這種做法看上去是在幫我,實際上也有可能會害我,這是以人為器,以器鬥法。還好風君子見招拆招,一一化解,最終穩穩佔據了上風,我也因禍得福。風君子一直沒有對我點破,自然有他的用意,修煉講究的是不能疑法,心生疑慮就無法修行。尚雲飛雖然很有心機,但畢竟還是個少年,有着好勝的天性。後來雲飛去找他的師父廣教寺的那個老喇嘛求助,老喇嘛臭罵他一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問我怎麼突然想明白這件事情的?我是躺在韓姐的床上想明白的。現在的我已經有點學聰明了,可能是跟風君子待在一起時間長了。我把朱果送給韓姐的時候,對朱果的來歷並沒有完全說實話,放在以前我是不會撒謊的。我不說實話是不想把咻咻說出來,如果有人知道咻咻能夠找到朱果,那恐怕爭奪的對象就變成咻咻了。經歷了韓姐、澤中、張先生圍繞朱果爭奪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我覺得我還是入世太淺,為人太嫩。這些人都給我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我很好奇,但是我也聽風君子說過,修真界有個規矩是「不問」。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各門派都有自己的秘法,別人不說你就不要主動去問,凡事要看機緣。
你問我為什麼會躺在韓姐的床上?我醒來的時候就躺在這裏了。這還要從兩天前我被鎮靈寶印封住神識說起——
張先生將「暈迷不醒」的我放在桌子上,用一道硃砂寫成的黃符貼在我的胸口,同時用手指輕輕擠按着我的眉心,口中念念有詞。我聽不清他嘴裏面在說什麼,但說來奇怪,他念的古怪咒語就像催眠曲,我的意識止不住的一陣陣模糊,就想沉沉的睡去。在我睡去之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姓韓的丫頭,你不要着急,他在三天之內就會醒來……」真是怪了!陰神也會睡着嗎?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蓋着被子。這床單、枕頭、棉被都發出一種非常好聞的香味,不是香水味也不是花香,而是女人的體香。我之所以知道這是女人的體香,因為我聞過,這是韓姐身上的味道!那麼,我現在應該躺在韓姐的床上。
果然,我一扭頭就看見了韓姐。韓姐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上半身趴在床頭,她睡着了。這個女人倒底是什麼來歷?有人說她是妖孽,又有人說她不是妖魔,反正不論怎麼說,她肯定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恐怕也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韓姐的臉色有點憔悴,頭髮也有點凌亂,但她現在這個樣子比平日所見更加俏麗動人。
她是雙手交疊,臉部衝着我的方向微側着趴在床邊,從我的角度看過去,這個姿勢使她的胸部顯得格外的豐滿,穿過她雙臂間的空隙,我能看見她上衣前襟里一道深深的乳溝。由於她是向前趴着,所以上衣也有點往上提,從上衣的下擺露出了一圈粉嫩的肌膚。韓姐的身材雖然韻潤,但她並不胖,腰間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她的膚色也非常迷人,嫩白中微微泛出粉紅。
其實我見過她的裸體——在青冥鏡的幻境之中。那是我意念中的幻境,但是現在我看見了她的肌膚竟與幻境中所見一模一樣!我看着她,沒來由的心中一動,突然想到: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她的來歷呢?她是妖孽也罷!凡人也罷!反正她一直對我很好,她是我的韓姐就足夠了!
想到這裏,我微微側了一下頭。也許是我弄出了一點動靜,韓姐立刻就醒了,她睜開眼睛正好對上了我的目光。我偷窺她的睡姿卻給她發現了,我有點不好意思的避開了眼神。然而韓姐卻沒有注意到我有點不好意思,而是驚喜道:「小野,你終於醒了!都已經兩天了,急死姐姐了!」
「什麼?我睡了兩天了?」
「別擔心,我已經幫你到學校請過假了。」
「韓姐,謝謝你了!這是什麼地方?」
「這裏是我家,你怎麼能謝我呢?你是為了救我你才受了傷……小野,你當時怎麼那麼傻……」
「我傻嗎?我只是看不慣那個傢伙欺負你——」
韓姐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掩住了我的嘴唇:「小野你不要說了,當時的情況我知道……沒想到在人世間我真能遇到一個能為我捨身的人……你不懂,但這對我的意義不一樣……不要叫我韓姐,我叫韓紫英,紫色的紫,落英的英,你以後就叫我紫英吧。」
韓姐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着我,亮晶晶的,似乎有一層水光,呼吸也不是很均勻,胞滿的前胸有節奏的起伏着,臉色也有一絲微紅。我側了側臉,避開了她的手指說道:「韓姐——」
「不要叫我韓姐,以後你叫我紫英,你是不是覺得姐姐太老了?」
女人的心思就是奇怪,我一直都叫她韓姐她也沒說什麼,怎麼今天這一覺醒來就把她叫老了?不管怎麼樣,讓她高興就好:「那,韓姐——以後我就叫你紫英姐吧。」
「你愛叫紫英姐就叫紫英姐吧,我的年紀確實比你大多了,不過……」韓姐說到這裏欲言又止,轉而問道:「小野,你是不是修行人?你的身體和一般人不一樣——曾經有過易經洗髓的經歷。」
韓姐這一問我突然清醒了不少,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張先生和韓姐以為我一直昏迷不醒的,那按理說來我應該不知道我倒下後所發生的事情。如果按照我以往的性格,這一段經歷我會實話實說的,但是剛才躺在床上想了那麼多,我決定還是隱瞞。我有秘密他們也有秘密,大家都不要點破。於是我裝作突然想起來的樣子問道:「對了,韓——紫英姐,那天的事情後來怎麼樣了?我暈過去之後你是怎麼打發那個傢伙的。」問話的時候我看着她的眼睛,心裏在想她究竟會不會對我說實話。
韓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她底下頭小聲說道:「那個傢伙要搶你的朱果,還把你打傷了,他看自己闖了禍,就一走了之了……小野,你應該是修行人,那你也應該知道修真界的規矩,不能在鬧市施法,不能用法術傷害凡人。」
我在心中微嘆了一口氣,韓姐果然沒有對我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修行中人,按照風君子的說法我只是剛剛站在門檻上而已,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至於修真界的規矩,我還一點都不懂。想到這裏我反問她:「紫英姐,你的話說的不對呀?」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
「你說修行人不能用法術害傷凡人,可你又說我是修行人,他用法術傷我並不算違反了修真界的規矩。那他怎麼會就這麼走了?」
「我們都沒有看出來你是修行人……如果不是我給你換衣服的時候……小野,你很奇怪,你的法力低微,沒什麼修為,於修行一道恐怕還沒有入門,所以我們都把你當成了一個普通人。但沒想到你卻經歷過易經洗髓,這隻有修為極高的人才有這種境界,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什麼?換衣服!我趕緊低下頭掀起被子一看,發現身上穿的是一套純白色的全棉內衣,衣服是嶄新的,十分的舒適合體——這一定是她給我換上的,那麼,我不是全讓她給看見了?「紫英姐,這衣服,是,你幫我換的?」說話的時候我有點口吃,臉也紅了。
韓姐撲哧一聲笑了:「小野,你這孩子,還真是個瓜娃!和姐姐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再說了,我現在已經……」韓姐又欲言又止,她嘴裏說着沒什麼不好意思,但臉色卻更紅了,眼光中也有了羞澀的意味。然而她的眼光並沒有移開,一直看着我,像微微喝醉酒的樣子,只聽她又問道:「小野,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易經洗髓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這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這要說起來可就麻煩了,要從咻咻找朱果說起,然後是毒蛇、暴雨,再後來是驢打滾加金鐘罩,再後來就是金龍鎖玉柱的護身功夫。然而,現在我說話已經懂得了保留,只有半真半假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從小就很古怪,有人說我有天生異能。」
我這麼說也並沒有在騙她,實情確實如此。只見她又底下了頭:「我明白了,小野你就別說了,我也不該問。我只是有點擔心,你是修道之人,將來有一天你可能會嫌棄姐姐,甚至可能會把姐姐當做敵人……」
「不會的,這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把你當做敵人呢。」
「小野,我知道你不會,但是你門中的長輩將來要逼你這麼做呢?你修為還沒入門就打下了這麼好的根基,你門中的長輩一定是世外高人……」
韓姐說的我想笑。我門中的長輩?世外高人!我還不知道我是哪門哪派呢,教我道法的只有一個風君子,是我們班上的同學,年紀還比我小三歲。怎麼看怎麼也不像個世外高人的樣子,更不像個長輩了。難道風君子會逼我與韓紫英為敵嗎?開什麼玩笑!他自己還經常跑到韓姐的麵館吃餛飩呢。想到這裏我柔聲對她說:「韓姐你誤會了,我不屬於什麼門派,也沒有什麼長輩高人。我就是我自己。」
韓姐又抬頭望着我:「算了,不說了。只要我對你好就行,就算將來你不認識我,甚至要殺了我,我也隨你……隨你怎樣都行……」
韓姐的話怪怪的,眼神也水汪汪的。然而就在此時突然傳來了有人敲門的聲音,這聲音不僅是敲,聽上去還有什麼東西用爪子在撓門板。韓姐聞聲一皺眉,似乎很不高興在這個時候有人來打擾,但還是起身走到了外屋,對門外問道:「是誰呀?有什麼事?」
「老闆娘,是我,石野的同學風君子,我聽說他病了,來看看他。」
……
好巧不巧,風君子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手裏還牽了一條紅色的小狗——咻咻。咻咻一直和風君子不太親近,見了他總是躲着,怎麼今天和他一起來了?而且咻咻的樣子也有點奇怪,脖子上帶了個項圈,項圈上栓了條狗鏈,是被風君子牽着走進來的。看咻咻的樣子很不情願,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跟着風君子走。
「風君子,怎麼是你?咻咻怎麼來了?」
「前兩天有人跑到柳老師那裏說是你姐姐,還說你生病了替你請三天假,我一猜就是老闆娘。後來我跑到麵館一看居然關門了,就猜到你在她家裏。可是我也不認識呀,還好咻咻這小狗東西鼻子靈,我把它抓住了,讓它帶的路。」
「你把咻咻抓住了?它怎麼會聽你的話?」
「這小東西當然不會老老實實的聽我的話,可是有了這鎖獸環和攔妖索,情況就不一樣了……」
「什麼?鎖獸環和攔妖索!那不是齊雲觀丟的東西嗎?」跟在風君子後面進門的韓姐聽見他的話,一時之間驚的花容失色,連手裏的杯子都潑出茶葉來。
「老闆娘,你怎麼連這種事情都知道了?報紙上可沒登啊。」風君子轉身看着韓姐一臉古怪的笑,仿佛要從她臉上看出一朵花來。齊雲觀丟了鎖獸環和攔妖索,這件事情韓姐當然知道,連我都知道了,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沒想到這東西會落到風君子手裏。
韓姐有點慌亂的答道:「前兩天有客人在麵館里吃飯,我聽他們談齊雲觀丟了東西,有人把觀里的大狼狗牽走了……是你乾的嗎?大狼狗怎麼會變成了這個小狗——好可愛的小狗呀。」
我在床上也坐起身來:「風君子,這東西哪來的?該不會是你偷的吧?」
風君子:「怎麼能說偷呢,我只是看不順眼而已。明明是法器,齊雲觀的道士卻用來栓狗,這不是糟蹋東西嗎?我最見不得別人糟蹋東西了,就順手……」
「等等,你說別人糟蹋東西,你怎麼也用來栓狗?還有那隻大狼狗哪去了?該不是你燉狗肉湯喝了吧?」韓姐問道。
「大狼狗?那不是什麼大狼狗,是一隻靈獒,我看它被人栓在院子裏怪可憐的,就一併救出來了。我這個人心腸好,你想想,如果有人把你栓在院子裏不讓你四處跑,你說可憐不可憐。」
我打斷風君子的話:「你胡說什麼,誰會把紫英姐栓在院子裏!你把那條大狼狗,不,靈獒弄到哪去了。」
風君子得意洋洋的說:「我又做了一件好事。我聽說上次咻咻和你們村的金爺爺處的不錯,那孤老頭子一個人,養一條通靈性的狗陪陪他也好。我就去了一趟你們村,把那條大狗送給了金爺爺……別看那狗長的凶,脾氣可乖了,也通人性,金爺爺給它起了個名子叫大乖。」
這種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只有風君子才能做得出來,我和韓姐兩個大眼瞪小眼,聽得目瞪口呆。只聽風君子又接着說道:「齊雲觀的東西確實是我偷的,你們兩個不會去告密吧。」
「不會不會,齊雲觀的法器,巴不得丟了,怎麼會告密!」我和韓姐齊聲說道。
風君子見我們回答的這麼整齊,又看着韓姐問道:「石野討厭齊雲觀我知道什麼原因,那老闆娘你呢?你難道和齊雲觀也有什麼過節?你一個開飯館的,怎麼會討厭人家開道觀的?」
韓姐看着風君子突然笑了:「我才不理會什麼和尚道士,從現在開始我只聽石野的,既然你是石野的朋友,我當然要幫你。小野,是不是?」
風君子看看韓姐,又看看我,笑着說道:「才兩天不見,我發現稱呼怎麼變了,石野你叫老闆娘紫英姐?我看你的樣子也沒什麼病,怎麼跑到你紫英姐的被窩裏去了?……老闆娘,我不管你和石野是什麼關係,現在請你迴避一下,我有話要對他說,不想被別人聽見。」說着話他又伏身解開了咻咻脖子上的項圈,對咻咻說道:「咻咻,辛苦你了,現在把你放了,自己玩去吧。」
風君子一放開咻咻,咻咻就要往床上蹦,被韓姐一把抱了過去,她抱着咻咻笑道:「你們兩個小孩還有什麼秘密?算了,讓我聽我也不聽,……好可愛的小狗,你叫咻咻對吧?咻咻,我抱你出去玩。」
說着話韓姐抱着咻咻走出了房間,還順手帶上了門。我以為風君子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不料他只俯在我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今夜子時,狀元橋見,我要為你舉行一個修道入門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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