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回 走大患棄餌,外我身存神(上)
我又問守正:「為什麼那王逍會選擇在此時候公開露面?他在東崑崙法會上可是收攏了不少人心。」
守正真人:「風君子從小認識他,還有六、七十年前就見過五味與九黎這些事來看,其實他早就在做準備了。西崑侖中有人不願意再屈從於千年之前被放逐的命運,這些人已經形成了一股力量,他們要返回紅塵中,這恐怕是阻擋不了的。王逍道人之所以公然露面,而且還敢向風君子下手,是他認為摸清了東崑崙的底細,時機已經成熟了。」
守正真人說的不錯,人世間百年動盪,天下修行界各守根基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尤其是現在,東崑崙的力量大減,正是東崑崙打破千年紅塵界限的最好時機。別的不說,七葉身死,風君子封印神識隱退,葛舉吉贊活佛圓寂,守正真人長年閉關不出,東崑崙修行界缺乏領袖群倫的人才,也缺乏神通震服天下的高手。東崑崙推出我做盟主,雖然我的修為勉強可算一代宗師,但王逍所探得的底細恐怕是不過如此。
我嘆道:「西崑侖有修士想重新涉足紅塵,我們沒有理由阻攔。但是那裏與世隔絕太久,有很多行事的方式卻不能帶到人世間來,比如上次盜取礦髓之事。」
守正真人:「這就看你如何立威與立規了。要想最終平定,肯定殺業不少,雖然我們不願看見卻又無法避免。其實你要付出的代價,風君子已經削平了大半。想當年在昭亭山殺七葉之後,小辣椒一舉殺了東崑崙數百宵小修行之輩,而風君子更絕,一舉格殺西崑侖三十五名飛天高手。如果不是那一番殺業,你今日之事恐怕更加險難萬分。他這麼做也是沒有別的選擇,但如此一來利害兩成。」
「是啊,他削弱了西崑侖野力之輩的力量,並且一舉震懾。同時也提前引發了矛盾,給了西崑侖中眾人一個藉口,以復仇的名義踏足世間。」
守正真人:「當亂則斷,長痛不如短痛,我也是這麼想的,這才將你推向東崑崙盟主的位置。……以那個王逍道人的修為,幾乎與我旗鼓相當,如此修為如此心機,恐怕就是西崑侖聚眾的領袖。現在你明白為什麼我要放他走了?」
我點頭:「明白了,神君之道亂中取治。聽說西崑侖仙境綿延萬里,修人無數。我等從未去過也不熟悉情況,不可能一一招集拜訪再說服。留下王逍替我集合眾人,才可一舉扭轉乾坤。」
守正真人:「攻其一點,瓦解其餘,就像風君子殺七葉,不是靜悄悄的殺而是震動天下的殺,此後才有的東崑崙會盟之事。王逍想做兩崑崙領袖,正好為你所用。想那西崑侖是千年修行之地,並非人人都有取亂稱霸之心,大多數人肯定還是擁護再立新規的,就看你怎麼辦了。」
「可惜我至今修行離陽神出現尚有一線之隔,神通不足輔神君之行。」
守正真人:「這你倒不必過於擔心,我估計你還有幾年時間。以你這五、六年修行精進神速,屆時肯定遠超今日。你們在昭亭山上斬滅了他的一個神陽化身,估計他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修行。最重要的還有一件事,你想到了沒有?」
「我早就想到了,是風君子!聽說西崑侖有人聯合煉製一件神器,我估計就是為了對付風君子或者青冥鏡。」
守正真人:「風君子在昭亭山引天刑一擊,足已震懾西崑侖。如果沒有把握,諸如王逍等人是不敢輕舉妄動的。所以王逍才會親自到東崑崙來探察情況,並試圖暗算風君子。」
我不無擔心道:「風君子封印神識的事情王逍已經知道,我不清楚他在東崑崙這段時間還打聽到什麼,總之他如果能找到破綻風君子是很危險的。」
守正真人:「和我想的一樣,西崑侖的人不來便罷,如果他們大舉前來首當其衝的就是風君子。現在說這些沒用,只能等到了時候見機行事了。……想知道王逍是誰也簡單,你派人去忘情宮問一下小辣椒,西崑侖中有哪位成名高人手持法器是十八節紫金鞭?」
……
忘情宮並不是人人想去就能去,天月大師只答應了兩個人可以隨時出入忘情宮,就是緋焱與紫英。我第二天一早就讓紫英去了忘情宮,我卻沒有送她,而是留在知味樓中等人,我在等風君子來找我道歉。
果然,紫英走後沒多久風君子就愁眉苦臉的來了。他在君子居中一看見我就連聲說對不起:「石野,真是對不起,我把你那面鏡子弄丟了。……多少錢?我一定想辦法賠你。」
花錢賠青冥鏡?多少錢也沒地方買去!我忍住笑故做驚訝道:「怎麼才一天就給弄丟了?你在哪弄丟的?」
風君子:「別提了!我昨天陪人去了留陵山,那傢伙突然就跑了。我也跟着跑了,在山裏面摔了一跤,鏡子也不知道滾到哪裏去了。你看,我膝蓋上還塗着碘酒呢。」
「我看看,還行,就是破了一塊皮。鏡子掉到地上你怎麼不找一找?」
風君子:「我找了,急急忙忙的沒找着。」
「急急忙忙的?你好好的在山裏面跑什麼跑?東西掉了都沒時間找?」
風君子:「我說了你可千萬別不信,我昨天遇到一件賊詭異的事情。」
風君子一臉嚴肅的對我講了他最近碰到的一件奇事。首先是他在街上遇見了一個小時候熟人,那人過去是賣耗子藥的,現在好像發財了跑到蕪城來搞什麼考察,還在昭亭山大酒店包了一個套間。風君子對他說九連山中有一座大型古墓,那人非常感興趣,便要風君子領他一起去了。就是在那座大墓之上,風君子手舉古鏡開了句玩笑,回頭一看那人已經像兔子一樣的跑沒影了。他且不知去向,也沒有回昭亭山大酒店。風君子當時被嚇得不輕,差點以為見鬼了,也跌跌撞撞的跑下了山,路上摔了一跤鏡子落地,也沒敢仔細去找。
我聽了之後好氣又好笑的道:「你這個膽小鬼,那個鏡子是古董,值不少錢呢!還記得在哪摔的跤嗎?再去找找,山里沒人一定還在那。」
風君子:「記得當然記得,不過,不過,我一個人不敢去,你陪我回去一趟行嗎?一定能把鏡子找回來。」
青冥鏡其實就在我身上,風君子在草叢裏摔了一跤我在天上看見了。我當時先去留陵山再趕到昭亭的,紫英和阿秀雖然沒有飛天卻幾乎與我同時到達了神木林。我飛到留陵山的時候伏魔大陣未收,也看不清守正真人在做什麼,只看見山外風君子摔了個嘴啃泥青冥鏡脫手滾出老遠,他只慌忙找了幾下又匆匆跑掉了。我收起青冥鏡在昭亭山上正好用上了。
看着風君子的樣子,我忽然冒出來一個壞主意——我也溜達溜達他。我笑着說道:「我可以陪你去一趟,不過來回車費你得拿,真能找着鏡子就不怪你了。」
我與風君子租了一輛微型黃麵包又到了留陵山區,風君子的記性真不錯,雖然是慌亂之間他還能記得他所走的每一條路。很快找到了他摔跤的地方,草叢中有半截露出地面的樹根絆了他一下。風君子在附近亂找,我卻看見不遠處有一株奇異的花草似有靈氣波動,卻遠未幻化成形,很不解的看了半天突然明白了——風君子的膝蓋就是在這裏磕破的,此株花草恰巧受到了仙人血的滋潤。
「石野,你怎麼站着不動?也幫我找找。」風君子在遠處喊。
我答道:「不用找了,我在草窠里找着了!這不就是嗎?」我將青冥鏡從懷裏掏出來舉在手裏向他揚了揚。
風君子:「謝天謝地,我們快回去吧。」
「天還早,不着急,我也想看看那座大墓,你領我去看一眼好不好?」
風君子直搖頭:「還是別去了,陰森恐怖怪嚇人的。」
「別那麼沒膽,我陪着你,你看現在光天化日的怕什麼?」
風君子:「那……我就陪你去一趟吧。」
他領着我轉過一道山樑,群峰環抱中有一座標準圓弧形的巨大土丘,土丘上芳草淒淒,古槐與松柏長生的位置似乎很有規律。風君子走到此處不願意再上前,只是遠遠指着道:「你看就是那裏,我們就在站這裏看看得了,不要再過去了。」
我看着那座古冢道:「賣耗子藥的為什麼會突然跑掉呢?此處山勢並不險惡,也不會摔到山溝里或別的地方,人哪去了呢?」
風君子打了個寒戰:「不會是真的見鬼了吧?或者是我見鬼了!」
我笑道:「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那人不是鬼,而是個賊?」
風君子一拍大腿:「對呀!一個賣耗子藥的怎麼莫名其妙考查山川?還是很有錢的樣子。他一定改行了,改行盜墓了。他是個盜墓賊……」他說着說着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雖然這個解釋很荒謬,但他也找不到別的解釋。
我看着風君子低頭思索的樣子突然想和他開個玩笑,不打招呼轉身就走。風君子自言自語時突然發現我走了,在後面大喊:「石野——,你怎麼也跑了?慢點走,等等我。」
他氣喘吁吁的攆上我問道:「這個地方是不是很邪?你看着心裏也有點發毛吧?」
我故意面色沉重的點頭:「感覺陰森,不想待在這裏。風君子,你以後沒事千萬不要一個人擅入荒野。也不要和來歷不明的人隨意到這種地方來,哪怕是認識的人不知道底細也不行。」
風君子:「以後再也不會了。」
……
紫英從忘情宮回來,帶來了小辣椒的口信,她告訴我那個王逍道人十有八九就是西崑侖太道宗的宗主周春。因為在西崑侖成名的高手中,周春的法器名叫「摩雲塔」,仔細看是一座細長的寶塔,共有十八層。如果只看外形,拿在手中很像一根十八節紫金鞭。我仔細回憶了王逍道人手中的法器,形狀還真是那樣!
太道宗宗主周春號稱西崑侖第一高手,太道宗也是西崑侖第一大派。他門下大弟子到東崑崙來盜取礦髓,卻失蹤了毫無消息,做為他這種高人肯定有所感應。他選擇了以王逍道人的身份「出山」,來探察東崑崙的底細。雖然由於澤仁、緋焱等人的小心或者自然的警惕,有些情況沒有讓他知道,但天下修行界的事情我估計他都打聽的差不多了。等到他再來的時候,恐怕就不是拜訪了。
守正真人先我一步趕到了淝水,聲稱自己被昭亭山上的爭鬥所驚動,特意出關了。他是受石野真人之託來參加東崑崙法會,為天下同道講法。在東崑崙法會上,守正真人向大家揭露了王逍的身份,並且判斷了他的來意——正如趙武靈王拜訪秦皇。
王逍道人是以世外高人的身份出現在東崑崙法會的,所講之法又十分神妙,待人謙虛平和,和眾人相處的都不錯。這樣的話如果從別人嘴裏說出來恐怕沒人敢相信,可偏偏是守正真人說的,大家不得不信。守正真人親眼看見了昭亭山石野與同門四人合斗周春之事,周春被斬滅一個陽神化身逃遁而去。
守正真人說話毫不誇張,也沒有多加修飾,只是平常道來也聽得眾人目瞪口呆。大家紛紛開口斥責王逍道人心機險惡,自己險些上當云云。最後守正真人勸道:「眾位也不必自責,一般同道碰到這樣的情況恐怕也不會先入為主加以警惕。以後諸位要多留意了,東西崑侖之間事端不可避免。此番幸虧石野真人明察秋毫,乃是我東崑崙同道之福。……聽說王逍道人講法三場十分精妙,石野真人托貧道也特意為天下講法三場,所講之題正如那三場之題。」
守正真人在淝水留了一個月,也講法三場,所講的題目與王逍道人一模一樣,分別是「混元金丹」、「混天一念」、「總攝三要」。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周春講法其意只在顯示境界之高超,而守正真人不一樣,並無顯示之心,直講精微關竅。眾人聽聞震撼不多,所得卻非從前可比。守正真人這回是下了本錢,有很多門中千年秘傳的感悟心得,這次也拿出來公開宣講。
守正真人講法三場返回蕪城,聲稱要繼續閉關清修以備來日之事,東崑崙大事盡托石野真人。守正真人前腳剛走,九林禪院的神僧法海也出關來到淝水。他自稱也是受盟主石野所託,來東崑崙法會與天下同道交流演法。佛門修行講起來較為深奧繁瑣,非三言兩語可盡,法海留了很長時間,一連講法九場。更難得這個老和尚沒有太多的門戶之見,天下同道不論是否佛家弟子都可以聽他宣講,他所講之法引用揮發之處甚多。
守正真人與法海神僧這麼一露面,東崑崙法會的興盛如日中天,同時也讓我這位東崑崙盟主的威望與日俱增。守正真人與法海在講法之時對於我多有推崇之意,再加上我在昭亭山鬥敗周春之事傳遍天下,天下修行人對我敬服有加。幾乎沒有幾個人知道柳依依是昭亭山神,斗周春時她出力最多,也更不了解望天吼化身的阿秀有多厲害,至於紫英的修為在人們印像中也不算甚高,於是那一戰之功都記到了我頭上。
人心啊,最莫測也最奇妙!自古以來借江山一用者,其實都是在借人心一用,這並非一定要依仗道法神通。從此之後,我東崑崙盟主的地位日漸鞏固,一聲號令可以傳遍天下。守正真人猜的沒錯,周春一去就是三年,這三年中西崑侖再無動靜。而我的道法修行日進,已經到達陽神出現的境界。
神陽出遊,外其身而身存,不受爐鼎所累。我此時已經明白為什麼金爺爺不必留在正一三山,卻能儼然掌握正一門全局。陽神離體,俱有原身一般神通,卻可以在常人面前或隱或現,來去無礙。初修陽神對他人來說十分兇險,需要慢慢探索不敢一時太過大意。對於我來說卻輕鬆了許多,出神之法我早已純熟,因為世間三夢大法的原故,這便是早年根基之特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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