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靜無聲。
屋內,不知從哪裏飛進來一隻飛蛾,朝着燭火撲去。
下一刻便聽見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和聞見一股焦臭的味道。
飛蛾瞬間變成了一股焦黑的東西,從空中跌落了下來。
晏錦微微蹙眉,又對屋外輕聲地說,「他已經走了,若是您不來瞧瞧,來日,怕是沒有機會了!」
她話音剛落,便見屋外出現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晏安之眼神平淡地站在屋外,像是一個外人一般,看着屋內的一幕。
晏錦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對晏安之輕聲地道,「你別怪他……他……」
晏錦說了一半,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此時,晏錦看見晏安之眼裏,是比這夜還要深的暗色!
他平靜極了……也冷淡極了……
這樣的晏安之,讓晏錦有些陌生。
明明還是一張稚嫩的容顏,可眼裏的神色,卻宛如經歷過無數災難,苟且存活下來的人一般,漆黑眼眸里只有如千年寒冰般的冰冷。
一陣清涼的風吹來,他的衣擺被風微微拂動。那月白色的袍子,沒有一丁點的花紋,白的刺眼……
「長姐,夜已經深了。」晏安之過了一會,輕聲地說道,「你先回去歇下吧!」
晏錦緊緊地握住手裏的鑰匙,儘管那串鑰匙上還沾了不少的血跡,讓她的手有些黏糊,可她依舊沒有鬆開。
晏錦想了一會,終究是沒有在此時將鑰匙拿給晏安之……這串鑰匙,是一個巨大的責任,她不忍心現在便將擔子,丟給晏安之。
方才,她早就知道屋外有人,她沒有說,是因為晏安之不想被羅十二知道。
如今羅十二走了。她才讓晏安之走了進來。
羅十二終究是晏安之的親人……晏安之於情於理,都該在最後一刻,送送羅十二。
他這段日子,對晏安之極好。
晏錦每日都能瞧見。晏安之笑着捧着花盆,在羅十二身邊兜兜轉轉,然後耐心的將那些花草養好……
那一幕,暖如三月的春風。
可惜,羅十二沒能陪晏安之太久……
晏錦想到這裏。在心裏暗暗地嘆了一口氣,才對身邊的晏安之說,「鑰匙,先放我這裏了!你想好了,再來問我取,還有……屋外那幾個婆子,交給你來辦!」
晏錦知道羅家人在知道羅十二的死訊後,肯定會慌亂了起來。到時候,羅家剩下的那些人,會將羅家書庫里的書籍。全部變賣換做銀子來養活他們。
這樣珍貴的書,若是被他們當做廢品賣掉,當真是可惜。
她這些年手裏攢下了不少的銀子,倒是可以提前將這些書買下。
這是羅十二的遺願……也是她唯一能為晏安之做的事情。
晏安之過了一會,才微微頷首,「多謝長姐!」
晏錦沒有在屋子裏多停留,而是轉身便朝着屋外走去。
屋外月色皎白如玉,周圍像是被籠罩上一層薄薄的紗幔一般。
秋日的夜裏,微寒。
香復站在離晏錦不遠地地方,有些難受的看了一眼屋內。壓低了嗓音問,「小姐,羅先生,他怎麼了?」
「去了!」晏錦抬起頭。看着懸掛在空中的月。
月色柔和,卻讓她依舊覺得刺眼。
有些人這一生其實都想過的平平淡淡的,可事實終究是違背了他們心中所願!就如昔日,她雖然性子驕縱,可卻從未想過,要害父母慘死……
那些人。像是世上最惡毒的猛獸,將他們一點點的推入懸崖邊上,笑着看他們無助的哭泣、掙扎,最後將他們丟下崖下,粉身碎骨。
晏錦想起她昔日去世的那個夜晚,周圍很安靜!她在進入那個宴席之後,吵鬧的聲音讓她皺起了眉頭……可她還未待上一刻鐘,便毒發身亡。
那種疼……在午夜夢回的時候,經常讓她從夢裏,活活地被疼醒。
香復站的筆直,整個人僵住了身子。
她翕了翕唇角,卻依舊沒有說出話來。
晏錦看了一眼香復,淡淡地說,「你在這裏陪陪安之,我先回玉堂館了。還有,這幾個婆子……好好問問話!」
香復聽了,立即點了點頭。
等晏錦離開之後,香復的眼神才在身邊站着的幾個婆子身上,打了幾個來回。
這幾個婆子,除了其中一位,其他的幾位,都不是西院的人。
她們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顯而易見。
香復皺着眉頭沒有說話,而是悄悄地朝着屋內看了一眼,此時屋內依舊沒有半分聲響,她不知道如今的晏安之到底怎麼樣了!可方才晏安之的樣子,的確有些嚇人。
香復從未見過那個樣子的晏安之……
那個樣子的他,像是從地獄裏爬回來的惡鬼一般。
香復往後退了幾步,抬起頭看着月色。
她第一次見到晏安之的時候,是個大雪天的夜裏……她又冷又餓,一度以為自己要死在這京城之中。
那時,香復就在想。
是不是只有死了,才會見到父親或者兄長。
香復搖了搖頭,苦澀的笑了笑。
人死了,便什麼都沒了!又怎麼能見到自己想見的人?
那些所謂的死了,會見到自己想見的人的話,無非是自欺欺人。
香復嘆了一口氣,不知為何,想起了自己的兄長……
她的兄長是個博學多才的人,小時候兄長為了逗她開心,還會學口技模仿父親的聲音!可惜,後來……父親不在了,他也不在了。
她如今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京城之中。
晏安之如今的處境,也是如此。
此刻的他們,倒像是同病相憐的兩個可憐人。
屋內,晏安之等晏錦走了一會後,才慢慢地走到羅十二身邊……
因為,羅十二整個人趴在桌上,所以晏安之要費很大的力氣,才將他的面容挪出來一些。
此時,羅十二嘴裏溢出來的血,將他白皙的面容染紅之後,血液又慢慢地凝結了成了黑色的小塊,讓他看起來有些猙獰。
晏安之從懷裏掏出手帕,輕輕地給羅十二拭掉那些黑色的小塊……
但是血液早已凝固,無論他怎麼拭,也擦不乾淨。
況且,他也不敢用力。
這個人,像是睡着了一般,毫無聲息。他怕自己太用力了,會把羅十二從夢中吵醒……
晏安之拭了一會,才停下手裏的動作。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莫名的便被羅十二身上的那種溫和的氣息所吸引!那會,他覺得像是和這個人,認識了許多年一般親切。
羅十二待他極好,這段日子他也過的很開心。
晏安之蹲在羅十二身邊,將帕子放下後,才喃喃地說,「我方才一直在屋外,你和長姐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我很膽小,也很懦弱,連來見你一面都不敢!其實,我不是怪你,我也從未怪過你……我只是害怕,害怕我看到的都是真的,害怕知道你要離開我的事實!我……真的害怕!」
「這些年,義父待我很好,他其實沒有你想的那般壞,他也很疼我!」晏安之紅了眼眶,嗓音有些沙啞,「表哥,我很難受,但是我會儘量讓自己不難受……你看,我已經長大了,會照顧自己了……你安心……地走吧!」
晏安之說道這裏,覺得嗓子裏,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
此時的他,很難受。
他失去的,是一位對他很好的親人。
羅十二會在此時想見晏錦,無非是希望晏錦護住他來日的安穩。
他想哭,卻又不敢哭。
因為曾有人說,眼淚會讓亡者走的很不安穩。他不想羅十二走的不安……
晏安之抬起頭,將眼裏噙着的淚水,被一點點的逼了回去。
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過了許久,晏安之才站了起來,又道,「你放心,再過幾十年,我便來找你們,不過,這幾十年,會很長久!表哥,我會好好的活着,而且,我會替你報仇的……不會讓你亡死……我一定會,報仇的!」
那些將他們當做廢物,當做棋子的人……他都會用自己的方式,將那些人一一的剷除。
晏安之是恨的……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這種恨意,此生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被抹掉了。
晏安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將羅十二的屍首扶起,又喚了屋外的人送來了熱水,親自地,將羅十二的身子擦拭的乾乾淨淨。
他記得羅十二總是喜歡穿着青色的衣裳,因為羅十二覺得,青色的好看。『
晏安之便選了一聲羅十二最喜歡的衣裳,給羅十二穿上了。
羅十二不願意回涼州,並不是羅十二真的不願意落葉歸根。而是將羅十二當做棋子的那個人,一定要親眼看着羅十二死,才能安心……
羅十二這事在護他的安危。
晏安之處理好這些後,才對香復道,「將那幾個婆子帶進來!」
香復點了點頭,出門後便讓阿噠將婆子們丟了進來。
此時,婆子們抬起頭便瞧見躺在床上的羅十二……嚇的往後退了幾步。
「說吧!」晏安之語氣冰冷,「是誰讓你們在羅先生的藥里動了手腳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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