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有關喬老太太被徐璐氣病的消息就流傳開來,外頭傳得隱晦卻又有鼻子有眼,只稱凌侯的嫡親姑母,去凌家參加團圓宴,席間也只是說了兩句不好聽的話,就讓徐氏惱羞成怒地給架了出來,老太太回去後傷心過度,就給病下了。
聽八卦的人肯定要打聽,老太太究竟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惹得凌少夫人大發肝火,還做出當場逐客的舉動來。
身為媳婦,對待長輩親戚自是要恭敬謙遜的,像喬老太太這樣的身份,不說供着,至少也要禮遇有加的。
哪能因為人家說了兩句不中聽的話就趕人的,不止無禮,還特別的大逆不道。
凌家一向注意涵養,怎麼還讓媳婦這樣對待長輩? 喬老太太便捂着臉傷心地道:「人老了,不中用了。
人家哪還記得我是長輩,只要不當成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就謝天謝地了。
」 這句話又給人無數種想法,似乎,凌家人居然也學起為富不仁來了,這還了得? 一些與凌家有宿怨的人,自然不放過任何打擊凌峰的機會,又大肆宣傳凌家為富不仁,連基本的孝道都不顧了,連嫡親姑母都要往外趕,還把老太太給氣病了,這還了得? 然後,便有人打着為凌峰着想的同僚找上凌峰,委婉地勸解凌峰:「媳婦可以寵,但也不能寵得太過了。
長輩訓斥兩句也是她的造化,怎的就把長輩往外趕呢?還把長輩給氣病了。
這還了得?」 大慶朝一向重視宗族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也難怪要被不明就裏的人指責了。
喬致東夫婦則一臉悲忿地找上凌寬夫婦,一副孝子心疼病重母親的模樣,忿懣道:「你們凌家勢大,欺負我們小門不戶我們也認了。
可也不能任着一個小輩欺到臉上吧?起先我還以為徐氏是個知書達理賢惠豁達的,如今想來,倒是我天真了。
」 胡氏也垂着淚說:「可憐老太太躺在床上,整天的哭,茶飯不進,天可憐見的,婆婆活了這麼大把歲數,幾時受這樣的委屈呀?」 其實,為富不仁完全是絕大多數當官或有錢人所俱備的。
或因拒絕過窮親戚的打秋風被指責,或是本身就是這般,雖然會受譴責,卻也不傷筋不動骨。
沒有哪家大富會因為這個原因少塊肉掉根頭髮。
但也有一部份人,極重名聲,不願被安上為富不仁的名聲,情願委屈自己也要幫輔窮親戚。
在喬家人眼裏,凌家人便是如此。
喬家人的想法就是,凌家一向重面子名聲,這樣的人家,只要拿捏住其軟肋,就可以任取欲求了。
喬家人的想法倒是沒錯,凌家確實如他們猜想那般,或為了名聲,或為了面子,對親戚都是能幫就幫的。
但他們肯定沒有真正見識過武夫人的脾氣。
武夫人挑了挑眉,一臉緊張地說:「唉呀,姑母真病成這樣了?那你們夫婦還呆在這幹嘛?趕緊回去服侍姑母唄。
」然後她本人也趕緊吩咐身邊的人,「趕緊的,持安國侯府的貼子,去太醫院請太醫,給我姑母看病去。
」最後還讓人備下了人參,燕窩,鮑魚之類的名貴補品讓喬致東夫婦帶回去。
只不過哭訴一番,就得到這麼多名貴禮物,胡氏似乎也開了竅,回去的路上就美美地想着今後要怎麼做怎麼說話。
喬老太太年紀大了,着實是被氣着了,但休息了一個日夜下來,人已經好了不少,不過為了得到噁心徐璐的目的,又躺在床上裝病。
太醫來了後,老太太裝得更凶了,太醫診斷一番後,便說老太太鬱結於心,病情嚴重,着實要費一番功夫,另外,還囑咐老太太保持良好心情,勿氣勿惱,再吃兩劑藥,就可以痊癒。
老太太便抹淚說:「……哪能不氣不惱的,都這麼大把年紀了,還讓一個小輩指着臉痛罵,幾輩子的老臉都丟光了。
」 太醫左耳進,右耳出,只捋着鬍子斯斯文文地道:「老太太都病成這樣了,那本官要不要告知通政使大人,請顧耀文顧大人准喬大人假,讓喬大人安心在家侍奉老太太?」 先通政使陳雲清因貪污受賄而落馬,如今新任通政使司是顧耀文,出自大興縣顧氏望族,也是喬致東的頂頭上司。
喬致東眼睛微縮,心頭警鐘敲響,只是還未說話,老太太就趕緊說:「這哪成呢,我兒身為朝廷命官,哪能為了這麼個原因就置公務不顧?我可是萬萬擔不起的。
」 官員准假在家侍奉老母,絕對會得到一片誇讚之聲。
可若有政敵從中作梗,卻可以趁此機會把你擠到冷板凳上。
所以一般的肥水或權利衙門裏頭,絕大部份官員很少會為了雙親生病就告假回家的。
通政使也不算冷門衙門,喬致東對目前的位置還是頗滿意的。
但因他才坐上這個位置,正是拉籠上司同僚的時候,片刻都不得放鬆。
加上這個位置又是走後門得來的,本來就讓人眼紅妒忌,若他當真告假回家,說不定前腳一走,後腳他的權利就要被奪去。
所幸喬老太太也明白這一點,死活不要喬致東告假回家,喬致東扮了一番孝子後,就故作為難地看着太醫。
太醫卻笑呵呵地說:「可憐天下父母心,老太太為了喬大人的前程,連自己的病體都不顧了。
不過喬大人就更該好生孝敬老太太才是。
我朝以孝治天下,喬大人此舉,必能搏得一片讚譽。
本官這就去告知顧大人,相信顧大人會理解大人您的。
」然後拱了拱手,領着藥箱揚長而去。
留下呆立當場的喬家人,百般不是滋味。
喬老太太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催促兒子去把太醫攔下來。
可喬致東卻滿面頹色,仰天長嘆一聲,「唉,沒用了,娘,咱們遭暗算了。
」 …… 果然,第二日,顧政使司顧耀文親自對喬致東說:「昨日路太醫已替你向本官告了假,令堂病體要緊,致東你安心回去侍疾吧。
你手上的差事,本官暫且讓吳家福代管家。
」 吳家福閃出身出來,笑咪咪地作揖道:「喬大人放心,吳某定不負顧大人所望,竭盡全力做好份內事。
您安心回去侍疾吧,衙門裏有顧大人,還有吳某呢。
」 自己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喬致東心頭悲忿蒼涼,上司和藹可親的臉,吳家福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心裏百般不是滋味。
不知該怪凌峰無情,還是該怪母親作怪太多。
…… 徐璐捧着肚子,訝然地望着凌峰:「爺當真把喬致東的差事給卸了?」 凌峰冷笑一聲,一臉的不可一世,「這是整治這種人最一勞永逸的法子不是?」 這倒也是,喬老太太這樣的人,着實貪心不足了。
有了五穀還想六穀,給了六穀,又還想七谷,永遠都沒能滿足的時候。
靠着凌峰給兒子謀了留京的差事,免費借凌家的人脈給喬三妹辦了及笄禮,又還支援了兩千兩銀子幫他們買宅子,也算是仁致義盡。
卻非要痴心妄想地謀奪凌少夫人的位置,再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呢。
凌峰這一手很是乾淨俐落,你既然裝病是吧,那我就將計就計,乾脆讓你兒子辭官回去照顧你。
你兒子沒了官皮在身,看你如何抖得起來?想要官復原職,少不得還要求上門來。
到那時候,看我如何拿捏你。
徐璐也挺是解氣的,捂着肚皮不滿地道:「真討厭,明明還是出身大家的,怎的比市井婦人還要不如?」還是凌家出去的姑老太太呢,與市井潑婦有得一拼。
說不定連市井潑婦都不如,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貪心不足蛇吞象,還敢四處敗壞她的名聲,實在是欺人至甚。
凌峰很是愧疚,「我也不料這個姑婆會是這般性子。
不過像咱們這樣的人家,遇上這樣的親戚實在太容易了。
偏咱們還不能坐視不理,否則就是為富不仁,唉,也是委屈你了。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他們來噁心你了。
」 徐璐可不抱任何希望,皇帝都還有三門窮親戚呢,連皇帝都要把這些人供着,給些好處,不能翻臉,更不說喬家這樣的人家了。
「他們大概也拿捏了咱們的軟肋顧忌,這才有恃無恐吧。
」這世上最怕的就是那些拿道德來綁架別人替他做牛做馬之人。
喬老太太也是瞧准了凌家重名聲重臉面,這才有恃無恐地要這要那。
被縱出更大的胃口,凌家人當然不幹了,給予義正辭嚴的還擊,惱羞成怒之下,居然就四處敗壞凌家的名聲,實在是氣人。
徐璐怒拍了花梨木束腰茶几,氣得半死,「真想把他們趕出京去,眼不見為淨。
」 不過,也只是說說罷了。
她嘆口氣道:「也都要怪我,一時衝動了,當時我應該忍下來的。
」她應該事後再想辦法整回去,還讓喬家人有苦說不出。
凌峰笑着攬着她的肩,柔聲安慰道:「這種人,你幹嘛要忍?爺娶你進門可不是讓你受嫌氣的。
你可是我孩子的娘,我不會讓你平白受委屈的。
那個周氏,就是朱家的那個,我覺得你應該與她多多走動才是。
」 徐璐先是不解,但見凌峰一臉莫測高深的笑容,她似乎也明白了什麼。
第二日,徐璐果然讓人去朱家,送了幾籮筐的螃蟹去,理由很是充足:「……都是別人送的,可惜少夫人有孕在身,沒法子吃。
看着別人吃自己卻吃不得,那種滋味可難受了。
所以少夫人乾脆把螃蟹全分送出去,來個眼不見為淨。
三奶奶您與也不是外人,可得幫個忙,幫着解覺這些才好。
」 周氏受寵苦驚,笑着接受了螃蟹,還重重打賞了趙嬤嬤,並留趙嬤嬤喝茶。
趙嬤嬤受了賞,卻不肯坐下,只是哀聲嘆氣地說:「謝三奶奶賜茶,只是奴婢還要趕回去盯着少夫人。
唉,這陣子少夫人心情不好,老奴受夫人所託替少夫人安胎,卻一時疏忽大意,讓人鑽了空子,給少夫人添了不少堵。
害得少夫人這陣子茶飯不思,我這心裏呀,也是憋了股氣的。
」 「唉呀,雖說喬家人不可理喻,處處給咱們少夫人添堵,可到底家醜不可外揚,三奶奶千萬別傳出去呀。
不然外頭的還以為咱們少夫人故意編排人家呢。
」 周氏本來就是八卦狂熱份子,又極為奉行「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原則,雖然趙嬤嬤說得含糊不清,但並不影響她的大膽推測,面上答應得倒是快,心裏卻自有計較了。
周嬤嬤不小說說漏了嘴,心頭很是不安了一陣子,可最後又實在忍不住,又說:「三奶奶與我們少夫人也是相熟的,想來與您說一下也沒甚麼關係的。
還請三奶奶聽個耳朵,老奴實在是不吐不快。
」 周氏正求之不得呢,一本正經地說:「媽媽放心,我與少夫人都是老交情了,自然不會說出去的。
」 於是趙嬤嬤就添油加醋地把喬老太太的為人品性目的打算全說了出來,周氏聽到最後,已是怒火衝天,比趙嬤嬤還要來得生氣,「……簡直豈有此事,這世上餵不飽的白眼狼可真不少。
」譴責了喬家人一通後,周氏又忿忿地把她自己遇到的白眼狼訴了一番苦。
周氏是藏不住話的,原來,朱家也出了個喬老太太似的人物,那位姨老太太雖然沒有喬老太太那些心思,可三番五次地從她這兒要這要那的,剛開始周氏還大方,漸漸地就吃受不住了。
自然就被譏成吝嗇鬼,小門小戶上不得台面之類的,周氏氣得夠嗆。
不過周氏也挺厲害的就是了,她最擅長背後捅刀子,四處敗壞這位姨老太太在朱家四處打秋風的事兒,這位姨老太太最後被周氏弄出來的謠言逼得逼灰溜溜地走了。
雖然這位姨老太太人是走了,但周氏清算了自己的損失,仍然心痛個半死,所以對於趙嬤嬤嘴裏的喬老太太也是深惡痛絕。
女人就是這樣奇怪,一方面,女人會妒忌比自己過得好的女人,處處暗中攀比,她們會四處說這人的不幸遭遇以得到內心平衡。
可一旦對方真的落了難或是有了糟心事,就又會拋棄成見,誠心相幫。
等事情過去後,又會 恢復原來。
周氏就是這樣的人,她雖有巴結徐璐之心,卻也妒忌。
而這樣的妒忌也就迫使她睜大眼四處找徐璐的漏洞或不幸福的一面來到達內心平衡。
徐璐也不負她所望,在她面前漏了不少不幸福的一面,周氏的妒意自然就沒以前那般強烈,也隱隱生了幸災樂禍之心。
不過幸災樂禍過後,倒也幫了徐璐不少忙。
沒過兩天,京城的風向標又變了。
喬家人得寸進尺慾壑難填,被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周氏更是不遺餘力地四處宣揚喬家人的蛇心不足,「……安國侯世子爺把喬致東安進了通政使司里,也算是正兒八經的四品京官了,凌少夫人又還親自出錢出力給喬三小姐辦及笄禮,怕喬家人銀錢不夠,又還支了數千兩銀子幫着置辦宅子。
平日裏也還隔三岔五送些東西過去,不管說到哪也是仁致義盡了。
偏這人還貪心不足。
」 「你們知道凌少夫人為何惱了喬家人?」周氏一臉神神秘秘地逢人就說。
「原來,喬老太太從凌家撈了不少好處,還不肯滿足,又貪起了凌少夫人的位置來。
見天的在凌家人面前說凌少夫人的不是,明里暗裏不知倒了多少壞話。
那天團圓宴上,也是公然指責凌少夫人,連不檢點勾三搭四還要侯夫人休妻的話都說出來了。
你們說說,再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吧?」 外人只知徐氏對親戚長輩無禮,雖然不知緣故,卻也隱隱明白什麼。
如今聽周氏這麼一說,也就驚呼:「還有這等事?」 周氏不屑地撇唇:「這還有假?」又添油加醋地把喬家人的噁心事兒到處宣傳着,雖有誇大其辭,但大家都喜歡去傳,去相信。
因為大家都知道喬致東的差事是凌峰給跑下來的,喬三妹的及笄禮也是在凌家舉辦的,喬老太太時常帶孫女去凌家,也瞞不過眾人。
加上在中秋宴上那一席話,凌家親近的人也都親耳聽到了,作不得假。
一時間,眾人又對徐璐同情起來。
緊接着,凌峰親自去了國子監,替喬家兩兄弟向教授司教授請假,稱喬老太太病重,懇請教授准許兩個表弟告假回家侍疾,以全孝道。
教授司的教授很快就同意了。
外人紛紛大悟,凌家人對宗族姻親的幫輔力度之大是眾所周知的。
但對喬家卻是不遺餘力地打擊,顯然對喬家人的作為是嚴重不滿了。
看來外頭有關喬家人蛇心不足有了五穀想六穀的流言應該*不離十了。
沒有哪個女人能夠忍受自己的丈夫被外人覬覦,也沒有哪個家族能夠忍受有人公然算計自家宗婦的位置,再是親戚都不成。
不出兩日,喬家人就坐不住了,全家人登門道歉。
徐璐避不見面,武夫人也拒而不見。
喬老太太沒法,只好去見凌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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