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春拿着花篷做起了針線活,聞言瞪了芙蓉一眼,低斥道:「主子的事哪有咱們置喙的餘地,快閉上你的嘴。日後再聽到這些言論,我就告訴趙嬤嬤去。」
芙蓉不以為然。
隔着道半開的烏木坐屏的東次間裏,徐璐推開凌峰,滿臉的嫌惡:「滿身都是酒臭,走開啦,別薰着了我。」
凌峰直起身,瞅了她的臉兒,「口是心非。」若真的嫌棄他,也不會等他親了半天才推他。
徐璐橫他一眼,然後自己也笑了起來,也不理會他又不安份的手,只是說:「就是不知林家會給我們什麼樣的交代了。」
凌峰笑道:「澤雲侯府好歹也是京里的老牌勛貴了。能夠屹立朝堂不倒上百年,族中子弟還有出息,這樣的人家可不多見。除了有一套嚴謹的門風家教外,自然也離不得其撇禍傾福的本領,林家最擅長的就是眼光准,歷代朝代更潛,一旦認準了,必會堅定不移下去。」
「如今明眼人都知道,楊士清已是日幕西山。他在朝堂上已讓沈任行壓製得頭都抬不起來。而只要不瞎的人都知道,沈任行將會是方公的後繼人。內閣其他幾位閣老,不服也得服。無論是拼財力,還是拼人脈,別的閣老都是不及的。加上方公也致力培養沈任行。又還享有聖寵。光沈任行跺跺腳,就可以讓林家喝一壺了。何論還有咱們家?」
凌峰拍她的臀部,輕描淡寫道:「咱們家在朝堂上的影響力雖不及沈任行,但在軍中卻是可以牢牢箍制林家。林家也與咱們家一樣,都是靠軍功起家。林家的大部份勢力,也都在軍中,卻又及不上凌家的勢大根深。小金氏一口氣得罪了凌沈兩家,就算咱們不出手,林家必會生吃她。且等着吧,若是林家識時務,大概明日就會有結果。」
徐璐盯着凌峰的臉。
儘管他臉色平常,看不出什麼來。
但四年的夫妻可不是白做的。他聲音越是平淡,但那種從內到外散發的蔑視,徐璐就知道,這男人所有的謙虛,都是建立在強立的自信上頭。
徐璐微微移了下身子,改側躺為平躺,也避開了他不安份的手,打了個哈欠問道:「那萬一林家只輕輕處置呢?」據說林三老爺可是林老太君的心肝兒呢,小金氏也很得林老太太歡心的。
凌峰就笑道:「那就更好辦,合着凌沈兩家的勢力,還不怕碾不死他們?」
語氣很是自大,不可一世,飛揚跋扈。
活脫脫的紈絝形像。
但徐璐卻百看不厭,果然,生着張好看的臉,着實容易得到好感。
……
團哥兒白天一直沒有睡過,讓凌峰帶在客人面前大大露了臉,加上客人的起鬨,着實玩瘋了。客人一走,就在凌峰懷裏睡得昏天暗地。
得知團哥兒晚飯吃得並不多,怕他夜裏餓肚子,就狠了心把團哥兒搖醒了。
團哥兒起床氣着實嚴重,眼睛還未睜開,尾巴已掃了過來。徐璐不妨,被抽了個正着,這回可是實打實地打在臉上,徐璐痛得眼淚花都飆了出來。
「這個小混蛋!」徐璐捂着臉,一邊罵道。見凌峰還躺在羅漢床上,翹着二郎腿不知在想些什麼,怒從心頭起,上前就掐了他一把,忿忿地道:「你兒子欺負我,你這做爹爹的也不啃一聲。」
凌峰看了她的臉,倒嚇了一跳,趕緊坐起身:「怎麼成這樣了?」
「還不是你那混世魔王。想去叫醒他,尾巴就抽在我臉上,疼死我了,火辣辣的,大概是腫了吧。」徐璐從小到大還不曾吃過什麼苦頭,加上嫁給凌峰後,皮膚更是養得白白嫩嫩的,稍微硌着碰着都會青上好些天。
凌峰又好氣又好笑:「明知這小子有起床氣,你還去弄醒他,自找苦吃是不?」
徐璐委屈到不行:「我都這樣了,你居然也不來安慰我。還說風涼話,你你你……」
某人被寵得身嬌肉貴,脾氣也有些見長。
不過凌峰還是很樂意她使些小性子,非常好性子地哄了她,「好了,彆氣了,來,我吹吹,吹了就不疼了。」
徐璐果然把臉兒湊過去,讓他吹了幾下。
凌峰說:「還是上些藥膏穩妥些。」
梢間裏的繪春趕緊起身,去了里室找了藥膏來,給徐璐塗上。
芙蓉無事可做,就在一旁找着話題:「團哥兒起床氣着實厲害,那就讓奴婢來吧,奴婢皮粗肉厚,不怕的。」
芙蓉試着按了團哥兒的尾巴,再輕輕搖着團哥兒。
第二回被吵睡覺,團哥兒越發憤怒,芙蓉因為按得不怎麼用力,尾巴很快就從她手上滑了出來,甩在她的手臂上。
芙蓉捂着手臂,疼得倒吸氣,她雖是丫鬟,但也沒做過粗活,也是身嬌肉貴的,團哥兒用了十分的力道,果然不同凡響,完全不亞於黃筋條狠狠抽在手臂上的痛楚。
徐璐讓繪春又給芙蓉上藥。
芙蓉撩了衣繡,果然白生生的手臂上,已出現一條紅痕。
徐璐說:「唉,這事兒怕只能交給爺了。」
凌峰橫了她一眼,起身,一手捏着團哥兒的尾巴,甩了甩,團哥兒果然憤怒到不行,可惜尾巴被人緊緊捏着,扭來擺去也沒法子掙脫開,不由掙開眼,發現是自己的父親,忽然就哇得一聲哭了起來。
聲音宏亮,幾乎要把房子掀垮。
凌峰把他抱了起來,親了他肉乎乎的肥臉兒,輕輕地哄着。團哥兒哪領他的情,繼續扯開喉嚨哭,憤怒地哭。尾巴更是左甩右甩,可惜他的尾巴一直被凌峰抓着,怎麼也掙不開,又憤怒又委屈,哭得更是驚天動地。
其實,與其說是哭,還不如稱為嚎,憤怒地嚎。
徐璐心疼不已,趕緊上前抱了他哄着。
團哥兒就撲到徐璐懷裏,淚水一下子就出來了,這回是真的在哭,似乎在控訴他的委屈。
徐璐一邊哄一邊忍俊不禁,「這混小子,小小年紀就知道看人下菜了。」
而此刻的團哥兒,本來臉蛋兒已夠髒了,再加上淚水一洗,就真成了小花貓。但徐璐就是喜歡得緊,小花貓的臉兒也親了下去。
團哥兒讓養娘洗了抱了出來,光溜溜的身子,只穿着件無袖的黃色繡黑色團福紋的褂子,露出白嫩嫩的胳膊和白色的長尾巴,那胳膊有力得很,又肥又軟,也特別不安份。凌峰才抱過他,就把他頭上的簪子給扯歪了。
繪春芙蓉趕緊上前,一個抱團哥兒,一個給凌峰重新梳頭髮。
芙蓉說:「世子爺,飯桌上不好梳頭,還是請世子爺移駕去屋裏頭,奴婢仔細給您梳可好?」
繪春看了芙蓉,一言不發。只皺着眉頭,看着徐璐。
徐璐也只是抬頭掃了芙蓉一眼,並未說話,只抱着團哥兒,專心地餵他吃雞蛋羹。
凌峰說:「不用那麼麻煩,反正一會兒就要歇了,隨便把頭髮束好就成了。」
芙蓉說:「這哪成呢?世子爺可不是一般身份,更要注重儀表才是。奴婢給您重新梳頭可好?」
凌峰淡淡地道:「什麼時候爺的事兒還要你一個奴才作主了?」
芙蓉是凌家的家生子,兩年前才被安排到華馨苑,先前也曾聽說凌峰脾氣不好,需得細心服侍。但這兩年來,華馨苑的下人過得很是自在,主母寬厚,賞罰分明。凌峰這個男主子,也少有發火,更是鮮少處置丫鬟。在屋子裏雖不大理會丫鬟,但與主母有說有笑的,溫柔體貼的模樣,以至於芙蓉對凌峰的畏懼早就丟呱哇國了。
若對凌峰了解甚深的人就該知道,凌峰這是生氣前的徵兆。但芙蓉卻是不明白的,居然還嬌滴滴地說:「奴婢也是為爺好。爺身份不一般,如今又是朝廷大員,頭髮更要梳得一絲不苟才成。奴婢自小就學過梳頭,手藝很好,保證不扯痛爺的頭髮。爺試一下就知道了。」
回應芙蓉的不是凌峰的讚賞或是讓她試一試身手的話,而是凌峰一聲輕喝:「滾出去。」
芙蓉傻眼了,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地道:「爺……」
凌峰看了徐璐一眼,似在說:看你調教的好奴才。
徐璐暗嘆一口氣,說:「繪春,帶她下去,讓趙嬤嬤另外給我挑個守規矩懂分寸得來。」
繪春黑着臉,上前擰了仍然懵懂的芙蓉。
芙蓉呆住了,等她總算想起來要掙扎時,人已經被繪春拉了出去,她想進來告罪,但繪春哪能給她機會,死死抓着她,低喝道:「蠢貨。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麼?」
屋子裏,徐璐把一碗熬得濃濃的小米粥推到凌峰面前:「白日裏肯定是光顧着喝酒,沒怎麼吃飯吧?這小米粥很是養人的。爺好歹吃些,填填肚子。」
凌峰拿起勺子,吃了兩口,然後又抬頭看她。
徐璐悻悻然地說:「看我做什麼?還不是你這個男顏禍水惹出來的?」
如果他長得不那麼英俊威嚴,芙蓉也不會春心大動,做出有違規矩的事了。
凌峰臉色黑了一半,不過也知道徐璐說得有道理,就沒再說話,繼續低頭吃起來。
放了宰得碎碎的牛肉的雞蛋羹,再加上少許蔥花,淋了高湯,吃起來很是香濃。團哥兒肚子也餓了,很快就把自己那一份吃了。
看着桌上還擺有其他食物,小手兒去抓盛着棗子紅稻粥的碗。
徐璐眼明手快把碗推開,這小子又去抓凌峰的碗。
凌峰心頭正煩着呢,也沒有注意團哥兒的動作,到底還是眼明手快,一邊固定碗,一邊制止團哥兒的胳膊,沒想到,這小子左手被制住,右手又跑去抓另一邊盛酸菜的蘿蔔,徐璐趕緊把碟子推開,但團哥兒果然不愧為史上第一調皮王的稱號,居然又用尾巴去纏另一個碗。
徐璐似是早有準備,又抓了他的尾巴。輕輕打了他的手兒:「臭小子,這麼調皮,爹娘的碗也敢抓,討打不是?」
團哥兒剛才一系列的動作,讓凌峰可是看在眼裏的,即驚又喜,駭笑道:「這混小子,動作居然這麼快。」
徐璐笑道:「可不是呢,你才制止了他這隻手,另一隻手又伸出來了。兩隻手制止了,尾巴又開始動了。先前好些回不防他動作這麼快,碗盅也打壞了不少。到如今,屋子裏的丫鬟包括我,身手也都練出來了。」
徐璐一邊說着,又制止了團哥兒亂動的尾巴,繼續說:「這還是好的了,先前沒經驗的時候,可沒少讓他禍害。屋子裏的每一個物件,哪件沒讓他玩過?現在大家都有經驗了,一旦進了屋子,就趕緊跟在後頭,或是抓着他的尾巴,沒了尾巴,他就爬不動,爬不動也就沒法子調皮了。」
凌峰越聽越是驚奇,忍不住捏了小傢伙的臉兒:「臭小子,果然調皮,以後長大了還得了?」
團哥兒咯咯地笑着,伸着胖胖的胳膊,朝他伸出手來。
凌峰把他抱到懷裏,又親了他的臉蛋兒,一邊捏他的臉蛋兒,一邊輕斥他小搗蛋兒。
雖說小孩子調皮,但在做父母的眼裏,依然是寶貝心肝。
吃了夜宵,凌峰抱着團哥兒在床上玩木頭玩具,陪了一天的客人,人也有些累了,就大赤赤地躺在床上,任由團哥兒在他身上滾來翻去。
而徐璐早已縮在床的角落裏,沉沉睡去。
凌峰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團哥兒的頭,側頭看着已熟睡的妻子,內心一片柔軟。
……
還真讓凌峰說中了,第二日上午,徐璐正在收拾散後,林家世子夫人洪氏就來了。
洪氏穿着一件藏青色繡暗紋褙子,同色系的裙子,頭上簪着雞心小銀簪,銀制的展翅鳳釵,白色珍珠耳環,連手碗上也是銀制的刻福壽雙齊銀釧。
徐璐很是納悶,洪氏這日的打扮,絕不像是出門的打扮,好像在彰顯着什麼。
果然,洪氏就說:「昨兒個半夜裏,我家三嬸子,已暴病沒了。三嬸子身邊服侍的人對三嬸嬸很是忠心,已有六個奴才給三嬸子殉了情。三嬸子的兒媳婦也就是我那妯娌,已身懷六甲,三嬸嬸好端端的就沒了,大受刺激,動了胎氣,太醫正在家中救治。弟妹因心疼三嬸子的離去,傷心過度,根本就沒力氣生孩子,太醫說六弟妹需含些參片在嘴裏,補給些力氣。只是家中三十年以上的山參早就沒了,特地來向少夫人討點兒山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望少夫人疼疼我那妯娌。」
澤雲侯府也是老牌勛貴了,又家大業大,像人參燕窩之類的補物,估計庫房都有一大堆。但林家卻偏來向凌家討要,這裏頭的名堂,徐璐心知肚明。就一臉關心地說:「哎呀,這可真是不幸。救人如救火,我這就叫人去取些老山參。希望貴府六奶奶能夠母子均安。」六奶奶就是小金氏的次子媳婦,楊家的千金,楊采兒。
徐璐讓人開了庫房,找了根三十年的山參,由紅絨里的沉香木製的匣子裝着,親自交給洪氏,並說:「……請節哀。不過逝者已去,還請世子夫人保重才是。也希望六奶奶吉人有天相,能夠母子均安。」
洪氏接過山參,交給徐璐,說:「承少夫人吉言。」
洪氏離去後,到了下午,那邊又派人來傳,林家六奶奶因凌家及時送來的山參,撿了一條命回來,母子均安。只是林六奶奶生孩子到底傷了身子,這輩子怕沒法子再生了。另外,又落了病根,身體特別不好,已由老太太作主,讓人仔細將養,不許人打擾。孩子的洗三禮,也都抱到長房去辦。
林老太太在京城一向有慈名兒,想不到,狠辣起來,居然如此的果絕凌厲。
不過林家能夠屹立百年不倒,也多虧了掌家人的狠辣。仁不掌財,慈不掌兵,正是這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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