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陸秀精心打扮了一番,帶着孩子出了門。し
因為房東太太這幾天一直在一旁虎視眈眈,她根本不敢把孩子放下來。小傢伙能吃能睡,長得很快,一直抱着實在吃不消。於是,她做了套背帶,像後世歐美人一樣將小傢伙背在了胸口,只要一低頭就能看到那張粉嘟嘟的小臉。
雖然之前因為買了地圖被搶,但這地圖不買還真不行。要是沒有地圖,她肯定不會知道這邊距離百樂門並不遠。如今彈盡糧絕,這點距離,她當然不可能奢侈到坐車過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害怕再遇上之前那樣的狀況,她特意選了人來人往的大路。
走在大街上,看着路旁一幢幢充滿了殖民地色彩的建築,聽着汽車喇叭的嘟嘟聲,陸秀終於有了那麼點夢回大上海的感覺。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她晚上睡覺的時候依然會忍不住祈禱一覺醒來,能夠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眼前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自己的一場夢。可惜,那只能是夢而已。看着街上行人那獨屬於這個時代的裝扮,聽着耳畔偶爾飄過的幾句英語法語,她從來沒有如此真切地明白,自己真的回不去了。
「嗯……嗯……」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麼,懷裏的小傢伙在睡夢裏哼哼了幾聲,甚至還舒服地打了個哈欠。
低頭望着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最神奇的造物,陸秀微微一笑,心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
這個時代沒有電腦手機,但也不是沒有優點。因為汽車的數量有限,雖然走在大街上卻完全不必擔心汽車尾氣的傷害。如果是後世,給陸秀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帶這么小的嬰兒走在馬路上。
跟後世的娛樂場所一樣,這個時代的舞廳大都扎堆開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路段上。為了顯出高檔次,門面建得一家比一家氣派,希臘式,哥德式,巴洛克式,怎麼華麗怎麼來。一路走來,仿佛進入了一座西方建築博物館。
跟後世被現代化大都會掩去了鋒芒的舊時代殘餘不同,如今正是這些建築最華麗,最鮮活的時代,就像剛剛換上了漂亮衣服的小女孩,正自信滿滿地向着全世界展示自己的美麗。陸秀一路走,一路欣賞,雖然帶着孩子,卻並不覺得累。
走走停停,她很快就站在了那家跟荷里活著名影業公司,派拉蒙同名的舞廳門口,原意為至高無上的,不得不佩服這個時代中國翻譯的巧思,這個詞作為公司名的時候被翻譯成了派拉蒙,作為一家舞廳名的時候,卻被直譯成了百樂門。
現在還是上午,屬於它的時候還沒有到來,舞廳門口門可羅雀,只有幾個裹着頭巾的印度人在那裏站崗。
那幾個傢伙挺盡責,陸秀好說歹說才好不容易進得門去。
白天的百樂門完全沒有晚上那紙醉金迷的氣息,因為沒有開燈,裏面黑漆漆的,陸秀摟着小傢伙,生怕一個不小心磕了碰了。
走到大廳才知道那幾個印度人為什麼最終還是把她放進來了。知道這邊缺歌女,專程跑來試運氣的,明顯不止她一個。陸秀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到那群女孩子中去,沒想到還是被人一眼發現了。
「你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的?」
陸秀認得說話的人。他是張漢聲,杜雪懷的開山大弟子。劍眉星目,真人看起來比老照片上還帥,可惜,此刻正冷睨着她,一臉看到了討厭的臭蟲的表情:「那幾個印度阿三,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怎麼什麼人都放進來?」
為了省錢,陸秀的衣着的確很一般,抱着孩子站在那幾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身旁,的確有種鶴立雞群的獨特效果,但他此刻的表情也太沒禮貌了吧?
陸秀不是這個時代的女孩子,覺得人窮就該矮人一頭,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我跟她們一樣,也是來應徵歌女的!」
「背着孩子?」張漢聲一聲嗤笑。
陸秀皺眉,回了他一抹冷笑:「難道背着孩子就不能唱歌了嗎?」
「哇哇哇哇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給她搗亂,偏偏在這時,懷裏的小傢伙忽然哇哇大哭了起來。
現場頓時笑聲一片。
張漢聲更是幸災樂禍地對她做了個請離開的動作。
「我哄好他!馬上哄好他!別哭,乖,別哭,媽媽唱歌給你聽。」小傢伙竟然在關鍵時刻掉鏈子,陸秀欲哭無淚,只能一邊拍着他的背,一邊唱歌哄他。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
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
她唱的是後世著名的兒歌《蟲兒飛》,這首歌小傢伙還在她肚子裏的時候,她就常常唱給他聽,應該會有效果才對。
果然,一首歌還沒唱完,小傢伙就已經安靜了下來,抬起頭,睜大了烏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不哭了不哭了,這樣才乖。」陸秀長舒了一口氣,才發現被他這麼一鬧,自己竟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你唱的是什麼歌,我怎麼從來沒聽過?」就在陸秀以為自己肯定逃不了被轟出去的命運之時,耳畔忽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男聲。
她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循聲望去,才終於恍然大悟。竟然是杜雪懷!這一次他沒戴墨鏡,陸秀只一眼就看清了他的模樣。他傳世的照片雖然屈指可數,卻足夠她認出他了。
真人竟然比當初飾演他的男星長得還好看。面容清雋,文質彬彬,單看外表,普通人肯定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竟是令整個上海灘聞之色變的流氓頭子。
如果陸秀沒有算錯,今年他應該已經三十歲了,但他那張臉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說他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估計也有人信。陸秀終於理解他為什麼大晚上的還戴着墨鏡了,不戴墨鏡,這張臉實在鎮不住場子啊!
杜雪懷一向低調,神龍見首不見尾,就連不少要員都想見他而不得,能在這裏見到他實在讓陸秀有些意外。
不管怎樣,能見到他是好事。短暫的錯愕過後,她連忙答道:「這叫《蟲兒飛》,是我自己瞎編的一首兒歌,專門用來哄孩子的。」她原本想答這是老家的歌的,害怕對方刨根問底,乾脆把歌攬到了自己頭上。反正也沒人會從幾十年後跑來跟她要版權費。
「很好聽。」
這短短三個字令陸秀喜出望外。她偷偷望了一眼張漢聲,果然,聽到這三個字,這個原本還準備把她趕出去的傢伙,立刻退後了一步,再也沒提這個茬。
陸秀剛想問自己是不是有機會跟現場的其他女孩子一起競爭駐唱歌手的位置。杜雪懷忽然站起來,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很高,忽然走近,瞬間就把陸秀和孩子罩在了陰影裏面。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不知道是天生撲克臉,還是故意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雖然那張臉俊秀非凡,好看得仿佛不像這個世界的造物,卻依然令人不寒而慄。
不知道是boss級人物自帶氣場,還是單純的心理作用。面對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陸秀竟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陸秀正奇怪他走過來想幹什麼,他忽然伸手,捏了捏她兒子的臉。如果小傢伙再大一點,肯定會被眼前這張面無表情的臉嚇到,然而現在,他卻只是咧開小嘴,咯咯直笑。大概是被小傢伙的表情感染了,連杜雪懷那張撲克臉也奇蹟般變得柔和了起來。
「你還會唱其他的歌嗎?適合這裏的歌。」旁若無人地逗了小傢伙一陣,他才猛然想起了孩子的母親。
「會!當然會!」如果陸秀此刻還不明白他的意思,那她就真的是白痴了。
「那麼,上去試試吧。」
杜雪懷說得漫不經心,陸秀卻是激動得快要笑出聲來了。老大都發話了,只要她接下來的表現不是太差,那就肯定沒問題了。
「替我抱一下孩子。」看杜雪懷剛剛逗孩子的表情,知道他肯定不會傷害孩子。陸秀迅速解下背帶,把孩子往他懷裏一塞。
「喂!你!」看到老大被人當成保姆,張漢聲果然怒了。
「沒事。」杜雪懷顯然沒抱過孩子,抱着孩子,整個人都僵硬了。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下,竟然長舒了一口氣。
看他抱着孩子坐下,陸秀鬆了一口氣,過去跟樂隊溝通。
樂隊都是老外,她自認英語不錯,原本以為溝通肯定不會成問題。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令她傻眼了。
「請演奏《jambalaya》。」她記得這首歌就是這個年代的。
「咦,沒聽過?」
「好吧,那換一首。《bemybaby》怎麼樣?」這首就是著名的《我要你的愛》。
「咦,也沒聽過?」
「《夜上海》呢?」
「不是吧?也沒聽過?」
……
陸秀已經冷汗淋漓了,難道是她記錯了那些歌曲的年代?為什麼樂隊都沒聽過?她雖然的確演過這個時代的歌女,但能記得的歌也就這麼寥寥幾首,其他的歌別說歌詞了,連旋律都記不全。
她倒是還記得一首《lody》,但是這首卻是需要有人配合的啊!沒人配合,根本就唱不出味道。
不僅她冷汗淋漓,連倒霉的樂隊也被她惹得冷汗淋漓。身為舞廳高薪聘請的外國人,他們自認緊跟歐美流行趨勢,做夢也沒想到竟然還有他們不會的歌,還一來就是兩首。他們自動忽略了陸秀最後提到的那首中文歌。
為了防止出現記錯歌名這樣的烏龍,每首歌陸秀都哼了一段,作為資深音樂人,樂隊的各位對音樂風格再了解不過了,這兩首歌的確都是時下流行音樂的風格。加上陸秀英語流利,他們顯然不可能想到這兩首歌還不存在,只會以為面前的女孩子是從某種特殊的渠道聽來的。
「喂,你到底會不會唱啊?不會唱,還是乖乖回家奶孩子去吧!」見他們這邊嘀嘀咕咕了半天,卻不見音樂響起,等在那邊的女孩子中忽然響起一聲不耐煩的咆哮。
「哈哈哈哈……」一時間,嘲笑聲四起。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3s 3.951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