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顧說:「您放心,小沈也不是省油的燈,肯定饒不了他,再說,事情都過去好幾天了,您就別再去挑事了。 」
彭長宜想想也是,如果單純為這事找老康倒也說得過去,關鍵就怕沈芳有異議,再給他下不來台,就不好收場了,要知道,沈芳可是什麼都敢往出說的。
老顧又告訴彭長宜,頭放假那天的中午,孟客和姚斌來了,班子成員差不多都陪他們吃了飯,舒晴沒有參加,她說牛關屯有事,中午要和建戲樓的建築商一起吃飯,朱國慶給她打電話的時候,似乎還生氣了。下午,孟客就找到了牛關屯,孟客和舒晴還有大隊幹部呆了一會後就走了。
彭長宜點點頭,他知道孟客找舒晴是什麼意思,他甚至都能猜出孟客頻繁地往亢州跑是什麼意思。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舒晴對孟客並不感冒。
讓彭長宜沒想到的是,他們剛駛出最後一個涵洞,就看見前面奔三源縣城的路口處有三輛車打着雙閃停在那裏,再定睛一看,就看見陳奎、齊祥、趙豐還有小龐等在路邊,無疑,他們是接他來了。
彭長宜心頭就是一熱,感到是那麼溫暖和親切。
老顧卻笑着說道:「今天這陣仗不小,估計您又得喝多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那就往死了喝唄,高興就行」
老顧一聽,就暗自咧了一下嘴。
彭長宜等老顧停穩後就下了車,陳奎搶先一步給彭長宜拉開車門,等彭長宜出來後跟他握手。
彭長宜握住陳奎的手,一用力,就把陳奎拉近,跟他來了個擁抱。
他依以次類推,都是先跟他們握手,然後擁抱,最後到了小龐這裏,彭長宜沒有擁抱他,而是狠狠地捶了一拳。
小龐說:「他們縣領導不帶我玩,我一聽您回來,就說,我曾經在縣政府給您當過秘書,就厚着臉皮跟在他們的屁股後面追來了。」
「哈哈。」
眾人大笑。
陳奎說:「康書記在家等着您呢,我們幾個着急,等不及,就來這裏等了。」
「哈哈。」彭長宜大笑,說:「看到你們好親切啊。」
趙豐說:「我們也是,都怪您平時回來的次數少。」
彭長宜說:「是啊,以後我就會有時間常回來了,只要你們不煩我就行。」
陳奎說:「看您說的,您就是天天來我們都不煩。」
簡單寒暄了幾句後,大家上車,齊祥坐上了彭長宜的車,說道:「我還坐前邊,給您擋子彈。」
趙豐說:「你怎麼連我的生意都搶,不夠意思。」
「哈哈。」
彭長宜大笑着上了車。
齊祥坐在前排副駕駛座上,他回過頭說:「聽說您去北京學習了」
「是啊。一年。」彭長宜答道。
齊祥高興地說道:「不錯,等學習結束後就回不到亢州了,說不定被派到哪兒委以重任呢」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可沒那本事,學習這事說好聽一點是讓你充電,其實也是想讓你靠邊站站。」
齊祥說:「怎麼可能」
彭長宜說:「怎麼沒有可能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在亢州的歷史上就有過兩次。」
齊祥說:「性質不一樣。」
「呵呵。」彭長宜笑了笑,不知為什麼,剛才看到陳奎的一剎那,他居然想到了陳靜
康斌和全體班子成員,早已經等在市委下面的門口,當年彭長宜就是在這裏被趕來的群眾送行的。想到那天的一幕,他現在還有些激動,這種激動的心情,沖淡了一段時間以來自己的鬱悶心情。
彭長宜發現,只有來到群眾中,他對自己還是充滿自信的,三源是這樣,牛關屯的百姓也是這樣。除此之外,他還真找不到自信
三源,以他們特有的方式,迎接了彭長宜,這個開頭,就為彭長宜的豪飲奠定了基礎。
彭長宜一一跟他們握手問好,然後扭頭跟康斌說道:「老康,整這麼隆重我都不好意思了」
康斌笑了,說道:「我還真沒有特意通知,如果是特意通知,那些在家在外地的縣領導也就回來了,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大家是怎麼知道您要回來,跟您說實話,沒敢擴散消息這小龐都找來了,如果要是擴散消息,估計我中午就得擺上幾桌了。」
彭長宜笑着,被眾人簇擁着來到接待室,不停地詢問着每個人的情況。
的確,在三源,彭長宜有一種如魚得水的感覺,這也許是跟這裏的風土人情有關,也許是跟康斌和陳奎是他選拔的人有關,反正,到了這裏,他處處感覺就很舒服。過去,他們齊心合力,整頓礦山,修村村通公路、打擊黑除惡,發展旅遊可以說哪項工作都比較有成就感,尤其是鄔有福倒台後,各項工作更是進行得順利,三源,是彭長宜施行自己的執政理念最為淋漓盡致的時候,那個時候,整個班子是順手的,是有執行力和戰鬥力的,如果說工作有阻力的話,這阻力不是來自人心,而是來自工作本身的難度,正是有了這樣一支得心應手的幹部隊伍,多麼難的工作都能開展下去。
其實,康斌叫彭長宜來,也是有他的目的的,彭長宜早就聽吳冠奇說過,康斌和陳奎在經歷了最初的磨合之後,逐漸地有了一些不和諧的音符,陳奎比康斌年輕些,有想甩開膀子大乾的思想,而康斌的指導思想就是在守住現有成績的基礎上,穩中求進,各項工作保持穩定。在一些具體工作中,他們有了一些摩擦,但目前還沒有傷大雅。彭長宜感覺,康斌叫他來,也可能是以此借重溫舊情來互相增進感情,珍惜在一起工作的緣分。
中午,彭長宜必定喝多了,最後他真地連站都站不住了,臉色發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別人,老顧急忙攙住他,但是,老顧架不住他高大的身軀,只得把齊祥招呼過來。齊祥也多了,他腳下也不利落了。其餘的領導也都到了「忘我」的境地,誰都顧不過來誰了。
老顧沒有辦法,和齊祥一起駕着彭長宜坐上車,本來康斌早就給彭長宜安排好賓館的房間了,即便彭長宜當天趕回去,也要讓他休息一下再走,可是眼下老顧看着彭長宜越來越白的臉和直勾勾的眼睛,他擔心了,二話沒說,直接就將彭長宜拉到了縣醫院。
齊祥卷着舌頭說:「老老顧,去賓館,你這是去哪裏」
老顧說:「我從來沒看見他喝酒臉白眼直過,我膽小,給他輸點液吧。」
聽老顧這麼說,齊祥也醒了幾分,他扭過身,看着仰靠在後背上的彭長宜說:「彭書記,彭書記,感覺怎麼樣」
彭長宜沒有說話,頭就歪到一邊,嘴裏有口水流出。
齊祥嚇醒了,說道:「老顧,快,快,開快點。」
剛到醫院,齊祥就接到了趙豐的電話,趙豐在電話里問他,彭書記去哪兒了,他和趙書記還有陳奎都到賓館了,怎麼沒見彭書記的車
齊祥沒辦法,這才告訴趙豐說送彭書記來醫院了,他醉了,齊祥囑咐趙豐,不要將這個消息擴散。趙豐着急地說道:「他們到賓館後,都倒在床上大睡了,我就是想跟他們說,他們也不清楚我說的是什麼,好,我馬上過去。」
齊祥本是不喝酒的,他今天的確是因為見到了彭長宜才喝的酒,儘管喝得不多,但他早已經是頭昏腦漲,舌頭不利落了,這會聽趙豐說過來,他就鬆了一口氣,跟聞訊趕過來的醫院院長說:「趕快給彭書記輸液,快。」
他們把彭長宜放在醫院的病床上,大夫以最快的速度給彭長宜輸上了液,齊祥這才放下心來,跟老顧比劃了一下,意思是讓老顧看着,然後自己就重重地躺在另一張床上,打開了呼嚕。
趙豐趕到的時候,彭長宜仍然在昏睡,旁邊的齊祥倒是鼾聲如雷。趙豐也沒少喝,但是今天這場合他是萬萬不能喝多的,所以,只有他和齊祥還算清醒。
趙豐問了老顧的情況後,又找到醫院院長,院長說沒事,輸兩瓶液就過來了。
輸液的目的是不讓酒精傷害到肝臟和胃,也為了儘快解酒。
趙豐跟老顧說:「老顧啊,你去旁邊的房間休息休息去,開了那麼遠的車,我給你盯着。」
老顧笑了,坐在彭長宜的床頭,他搖着頭說:「你們都喝了酒了,我不放心,還是你去歇着吧,我看着吧。」
旁邊的一個護士說道:「你們都休息去吧,病人交給我們,你們就放心吧。」
趙豐見勸不走老顧,就說道:「老顧啊,你不去休息,我得找個床去躺會了,受不了了。」
老顧向他揮揮手,仍然坐在床頭的凳子上不動。
朦朧中,彭長宜覺得有人在輕輕走進來,走到他的身邊。
「你姓什麼」
這是齊祥在問一個護士。
「我姓陳,叫陳靜。」一個護士戴着大大的口罩回答道,兩隻眼睛漆黑清澈,是那麼地熟悉,那麼地清純,含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一口清涼甘爽的蘆根水浸潤着他的口腔,被他咽下,緊接着,又是一口他接連喝了好幾口這樣的水,沒錯,就是她,是她在餵她熬製的蘆根水,他都能聞出她指尖那淡淡的野菊花的味道。
山上,開放着大片的黃色的野菊花,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在采野菊花,和蘆根一起,熬製成蘆根菊花水,放在冰箱裏,喝下去,是那麼地涼爽,沁人肺腑,心靈如同沐浴了春風般的溫馨和煦
眼下,嘴裏分明在喝着這樣的蘆根水,他激動了,是陳靜,陳靜沒走,她還在這個醫院裏,剛才就是她給自己扎的針,他能感覺出來是她,那樣地輕,那樣地准,而且一點都不疼,他要見她,要睜開眼睛見她,要告訴她,他一直都是很愛她的,儘管她跟別人有相似的地方,但他不會愚蠢到將自己的女人當作別的女人來愛的,這一點他還是能分清楚的。於是,他努力去睜眼,怎奈,眼皮沉沉的,就是睜不開,他的心,再次沉入了無底的茫然的空洞中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了。他睜開了眼睛,急忙抬起身,四處望了望,病房裏,沒有陳靜的影子,只有旁邊病床上傳來的齊祥的鼾聲。
他閉上了眼睛,心裏湧出一股酸楚,他知道剛才自己是在夢境中。很奇怪,自從陳靜離開自己後,這是唯一的一次夢見她的時候,也許,重新回到第一次認識她的地方,他才有了剛才的夢境吧。
自己這是怎麼了是想女人了嗎如果稍稍放鬆一點對自己的要求,他是不缺女人的,但那些女人,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一個被自己推出了,一個跟着別人走了,那麼,屬於他的女人現在何方
他長長嘆了口氣。
也許,是這嘆氣聲驚動了齊祥,鼾聲停止了,齊祥醒了,他一下子坐起來,睜着猩紅的眼睛說道:「彭書記,感覺怎麼樣」
彭長宜看着他,說道:「我沒事,是不是把你們嚇壞了」
齊祥想了想說:「倒也不是,只是您喝了那麼多酒,還是輸輸液的好,保護肝臟。」
彭長宜注視着天花板,看了看快要輸完的藥液,沒有說話,而是閉上了眼睛。
齊祥感覺他很疲憊,就沒再跟他說話,而是悄悄站起身,左右看了看,想給他到水,但是彭長宜的杯子不見了。他正要出去找杯子,就見老顧端着彭長宜的水杯進來了。
老顧見彭長宜醒了,就說道:「起來喝口水吧,聽着您出氣都是乾的。」
彭長宜看了看頭上的藥液瓶,說道:「等會,輸完了再喝吧。」
齊祥見老顧進來了,就去了衛生間。
老顧說:「口那麼干,還是先喝口吧。」
老顧說着,就彎腰要去搖床。
彭長宜笑了,說道:「不用,我坐起來,又不是真的生病了。」
他說着,就拄着胳膊肘坐了起來。接過老顧遞過來的水杯,剛喝了一口,就怔住了。他低頭看了看杯里的水,又低頭喝了一口,沒錯,是蘆根水。清涼、冰爽,直滲入肺腑。他抬頭看着老顧,眼睛裏充滿了驚醒和疑問。
老顧當然懂得他目光的含義,就說道:「這是蘆根水,是醫院根據從前一個護士的祖傳偏方特地熬製的。」
老顧故意沒有說出陳靜的名字,他看了看藥瓶,就按了一下呼叫器。
一個護士很快就進來了,她戴着大大的口罩,清澈的眼睛看了彭長宜一眼,衝着他點頭一笑。然後低頭,幾根纖細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動了幾下,針頭就被拔了出來,然後輕聲說道:「稍稍按一小會。」說着,托着他的手,送到他的面前。
彭長宜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另一隻手機械地按住了自己的手背,看着她熟練地將藥瓶從上邊的掛鈎上摘下來,當她仰頭的時候,他看到了這個護士的脖子上一個黑痣。
彭長宜掉開了目光,這個人不是陳靜,陳靜的脖子上沒有這個黑痣。
他怎麼可能在這個地方遇到陳靜呢陳靜早就跟着她的學長出國去了他們應該早就結婚生子了
老顧再次給他遞過杯子,說道:「再喝口吧,護士說解酒。」
彭長宜看着老顧,不接杯子,也不說話。
老顧沒再說什麼,而是把杯子放在床頭柜上,說道:「下來走走吧。」
彭長宜低頭看了看手背,扯下膠布,看了一眼衛生間。
老顧知道他要上廁所,說道:「老齊在里哪,怎麼這麼長時間」
正說着,齊祥舉着電話,從裏面出來了,說道:「彭書記,電話。」
彭長宜不解地看着他。
齊祥又說:「吳總。」
彭長宜一聽,沒有接他的電話,而是徑直朝衛生間走去。
齊祥看着彭長宜的背影,對着電話說道:「得,吳總,彭書記不接你電話,這事我就管不了。」
吳冠奇說:「他嫌我沒給他打是不是,你問問他開機了沒開,什麼毛病啊現在,弄弄就關機,你告訴他,別以為投入藍天就能變成白雲,到了首都,就能進中央,他還差得遠着呢要真是有那麼一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他進了中央,還不得把你我踩在腳底下,告訴他,騾子大馬大值錢,這人要是大了不值錢」
彭長宜出來,從齊祥手裏接過電話,靜靜地聽着他在電話那頭嘮叨着,過了一會,吳冠奇感覺齊祥一直不吭聲,就意識到了什麼,嘻嘻地笑着說道:「彭長宜,我就知道你在聽電話,所以說那些話故意讓你聽的。」
由於心情關係,彭長宜懶得跟他逗悶子,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找我有事嗎」
吳冠奇顯然沒料到彭長宜是這個態度,說道:「當然有事了,沒事誰搭理你呀。」
彭長宜說:「我在醫院,你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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