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你了,小秦子。」
「姐姐客氣。」
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太監,點頭哈腰地目送小宮女拎着黑漆食盒離去,才抹了把汗,臉上露出一抹喜色。
他這幾日下來,收的銀錢加在一塊兒也有一兩多,雖然還得跟御膳房裏其他太監分潤分潤,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而且,看樣子這份額外收入,還能繼續一段兒不短的時日。
「那位許先生,想來在家也是個嬌慣的主兒!」
旁邊一負責燒火的小太監,小聲笑道。
他們身居宮中,又只是御膳房幹些粗活的小太監,平日無聊,到也偶爾說說八卦打發時間。
「多來幾個這樣嬌慣的才好。」
反正人家要求的都是份例里能有的東西,從來沒有半點兒逾矩之處,稍微開一開方便之門,便能多一份兒收入,誰還能不樂意?
小秦子嘿嘿一笑,捏着手裏的碎銀子盤算了下,打算今兒去孝敬大師傅一壺好酒。
玉荷拎着食盒向回走,心裏到覺得自己伺候的這位主兒,很是特別!
比如說,她想吃什麼,想喝什麼,一點兒都不忌諱,在宮裏,近身伺候主子們的宮人,為了身上不帶異味,像一些重口味的東西絕對是不能吃的,酒菜啊,蒜黃啊,還有像什麼羊肉,熏肉,那是半點兒不碰。
女官到沒這些規矩,可但凡來應考女官的人,誰不謹慎小心,行止坐臥,都怕有一點兒差錯。給上面留下壞印象,就是宮裏送來的吃食,那都只淺嘗輒止而已,就怕讓別人覺得自己上不得台面,見了好吃的走不動路。
偏偏她伺候的這個,早上會突如其來,想嘗嘗那些小太監們私下裏吃的醬菜。
晚上還要多加一頓夜宵。
白日裏。每天吃完飯就平平常常去聽前輩女官上課。她因為早得了冊封,那些女官候選,大部分對她都客客氣氣。可畢竟全是天之驕女,心裏自然也會有不平,偶爾就忍不住明里暗裏地想挑戰一下。
換了旁人,肯定氣壞了。結果這位從始至終心態平和的不行,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的。但凡找她麻煩的人,就沒一個成功。
就說現在——
玉荷一抬頭,便看見自己伺候的主子,正和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尹芬小聲說話。還隨手抓了一把瓜子給她嗑着吃。
一直立在尹芬身邊,皇后特意派來的蘇嬤嬤,居然還沒有阻止。也一臉認真地聽許薇姝說話。
自從當日這位尹芬小娘子進宮,就住在皇后娘娘那兒。除了上課,從不和旁人接觸。
因為她的身份,想要拉關係、套近乎的人數不勝數,但無一例外,都讓皇后娘娘派來的嬤嬤給冷嘲熱諷了一通,紅着臉敗退。
連續幾日,一群待選女官簡直要把人家小女孩兒當成不可攻陷的銅牆鐵壁看待。
今天,女官在芳園教未來女官們辨識宮中常用的香料,這些小娘子們排座位,就刻意把許薇姝和尹芬排到一塊兒。
藉口都不用找,這兩位是唯一未接受殿試,提前冊封的女官,還都是正五品,坐在一處在正常不過了?
一大早,所有人都幸災樂禍,就等着許薇姝出醜。
許薇姝的名聲,大家也知道,雖然最近好了些,可前些年,借着肖氏宣傳,誰不知國公府這位嫡出千金,性情驕奢傲慢,言語無禮。
那位蘇嬤嬤肯讓這種人接近自家小主子才有鬼!
所有人等着許薇姝出醜。
結果到好,三言兩語,那位主兒就和尹芬打成一片,連蘇嬤嬤臉上的表情都顯得不那麼嚴肅了。
許薇姝的確一點兒也沒覺得尹芬小姑娘難相處。
這小姑娘今年也才十五歲,據說長得像皇后娘娘,可形容瘦弱,臉色蒼白,整個人帶了幾分呆氣。
外人明面不敢說,私底下都說尹家唯一的這顆掌上明珠,其實是個痴呆。
當然沒那麼嚴重,許薇姝就是覺得小姑娘稍微有一點兒自閉症的症狀,其它的都還好,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這種孩子很像敏感的小動物,而許薇姝對小動物是最有辦法。
至於蘇嬤嬤,其實,只要尹芬喜歡,她一當下人的,又怎麼會惹主子不高興?
上完課,宮女便把各自的飯食奉上。
許薇姝大大方方地叫了玉荷上期,幫她把羊肉換成魚肉,還專挑魚頭兩腮,魚肚子上最嫩的肉下嘴,其它菜也只吃愛吃的,都是用公共的筷子。
剩下那些,直接讓玉荷拿走。
「別嫌棄,用的全是新筷子,乾淨的很。」
玉荷頓時笑了:「謝主子賞。」
尹芬瞪着眼睛瞪她,顯然沒見待選的女官還能這般自在。
許薇姝只以為她餓了,也指點她選了幾樣好吃的菜下口。
日子一天天過去。
皇宮生活十分的平靜順遂。
許薇姝沒進來之前,好歹還想像過,就如小說里寫的,宮裏到處都在拼爹,家世好的小娘子,欺負家世不好的小娘子,處處你爭我斗。
或許偶爾還會碰上某個做錯事的宮女讓人打死,一席草蓆卷出宮門就算完事。
但其實,暗地裏的爭鬥當然有,就算都是女官,職司還不一樣,都想做那種體面,顯得高貴上檔次的工作,競爭可是非常激烈。
可就算暗鬥,也絕不會鬧得太大,真正拎不清的貴女,哪裏能考得上女官?連宮門都進不來。
她們也很少看見有人受罰,宮中有一個刑房,犯錯的人都是送進去了事。
至於送進去之後會怎麼樣,伺候許薇姝的玉荷只說了一句話——但凡進去過一次,又能僥倖出來。大部分一生都不肯再出一樁錯兒!
二十八日的宮中留宿,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尾聲。
蓬萊殿
「我覺得這字兒好像小了點兒。」
尹皇后的年歲大了,最近精神都不大好,眼睛也有些花,乾脆就把手中的摺子遞給婁縣君。
婁縣君做了將近十年的女內司,官居一品,如今也到了要退休的時候。可耳不聾眼不花。連一張臉都不怎麼顯老,這會兒拿起摺子,給皇后慢慢讀。
不是多重要的事兒。只是宮中對那些未來女官們的評價。
皇后聽了半晌,就樂了:「這許薇姝是個有趣兒的,她頭一天就去『甲庫』翻閱了最近十年宮中犯錯被罰的記錄?她到會找地方,不愧是第一狀元的女兒。」
甲庫是大殷朝宮中存檔的地方。當然,不是特別隱秘的檔案庫。儲藏的東西,女官們都能去翻閱。
皇后也就是說了幾句,並不太在意,女官是年年都選。有野心,能留下來的,總會走到上面讓她瞧見。
婁縣君卻隱約覺得。許薇姝將來沒準兒能成了氣候,到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一種直覺。
整個皇宮,從上到下,從小太監到某位主子,這些時日恐怕就少有不關注新近女官的。
大殷朝的女官不似延國,並不是宮中的奴婢,權力很大,位置高的,甚至能影響前朝,連皇后都要禮讓,而且比宮女和太監要自由的多。
宮中的主子們都很少把女官當成自己的心腹,可因為皇帝重視,宮中比較重要的職司,都是由有品級的女官掌握,主子們又少不得要和女官打交道,根本不可能不關注。
只是其他皇宮的主子們,不像帝後二人,能隨意調查,許薇姝的舉動總體來說是一點兒都不高調,她既沒有努力在課堂上搶着回答問題表現自己的才學,也沒有過關係走後門,想要提前謀一個好職司,所以,哪怕別人覺得她能考中榜首,提前接受冊封,是個人物,也不曾太過重視。
區區一五品女官,還不值當得讓人太關注,有的是博學多才,智慧與美貌並存的佳人,向這些天之驕子們獻殷勤。
大殷朝可是皇權社會,上面的人一句話就能掌控別人的生死存亡,也容不得人們不俯首低頭。
留宿結束,殿試也就是個程序問題。
帝後都沒怎麼說話,只挑着高門顯貴家的閨秀問了幾句話,便讓大家都下去了。
許薇姝很隨大流地表示願意接受宮中的職司,就安穩地回國公府等待分配。
到了家,沒多時阿蠻就到秋爽齋找她,在宮裏行動處處受限制,兩個人根本就沒機會見面,如今一見,雖說時間不長,阿蠻卻不免唏噓。
「我娘希望我不去宮中任職,想給我早早相看婆家。」
兩姐妹坐在園子裏喝茶,阿蠻的神色間,似乎已經失去以前天之爛漫,又帶着點兒小驕傲的神采,說話不免有點兒猶疑。
果然是不出門不知天高地遠,阿蠻在國公府,哪怕當年還是許薇姝的父親當家,也一直是受人追捧的女孩兒,爹娘,兄長寵溺,下人們捧着護着,她當然會有那麼點兒小驕傲,覺得自己很出色,很優秀,在京中少有人能比。
可如今一參加女官考核,一進宮,見到的那些人,人人都出色,都優秀,她原來只是一顆小小的米粒,不是想像中光彩奪目的珍珠,一時間,自然是失落不已。
許薇姝難得也嘆了聲,女人啊!
若是阿蠻就此結婚嫁人,從十五歲便困居後宅,其實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我不嫁人,我想去闖一闖。」
阿蠻一咬牙,眯着眼睛道。
許薇姝輕笑,也沒給什麼意見,人生畢竟是她自己的。
很快,職司定下來。
阿蠻被撥入蓬萊殿為『女史』,正八品。
許薇姝被撥入紫宸殿為『書官』,正五品,專司監督幼齡皇子讀書,其實到是個清閒差事。(未完待續)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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