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岩傻瓜似的瞪大了眼。
孔子風也打了個哆嗦。
他雖然預感到或許這群所謂的武功高超的殺手,也許在酒樓里討不了好。
但那是因為,他覺得既然太孫妃娘娘的車在這兒,哪怕娘娘不在,只是身邊的丫鬟出行也不可能沒有隨行的侍衛保護。
就是一時間侍衛可能打不過這些人,招呼一聲,外面巡邏的官兵可不少,瞬間可至。
誰能想到,根本就用不着驚動那些侍衛。
店小二連手裏的盤子都沒扔下,輕輕鬆鬆把酒肉擱在桌子上,笑道:「附送一碗陽春麵,大骨湯的湯底,也是咱們娘娘比較喜歡吃的麵食,大家都嘗嘗看。」
一邊說,他一抬腳,就把一個五花大綁,並且點了穴道,根本除了眼睛哪兒也不能動的漢子踢到桌子底下去。
「各位客官,娘娘今天到咱們酒樓吃飯兼聽書,別讓這些傢伙敗了興致,若是哪位腳底下嫌擠,且湊合湊合,擺在外頭太礙眼。」
孔子風和付岩腳底下也踩了一個。
付岩愣了半天一回神,下意識地使勁兒跺了兩腳,感覺到腳下那坨肉好像變得僵硬無比,才惡狠狠地低下頭去吃飯。
是真的惡狠狠。
他都像是八輩子沒吃過飽飯一般,飢腸轆轆,胃裏面泛酸水,這一碗麵下肚,才稍微有了點兒活氣。
孔子風只能說,他這個老朋友比自己適應力強,他還有些手腳不知往哪裏擱。
不過,酒足飯飽,那些個驚慌失措也就淡了。
付岩吃飽喝足,才有時間打量周圍,隔着窗戶看到外面平平整整的路面,高大的樓房,嘖嘖稱奇。
「靖州真是大變樣,比京城還繁華。」
主要是他離開時,京城也一團亂,頗有些朝不保夕的感覺,老百姓都惶恐失措,自然比不上如此安寧的靖州。
何況眼下的鄔堡,乃是靖州門戶,更是嶄新的一座小縣城。
比現代的那縣城可要漂亮得多。
現代某些貧困一些的縣城,也沒辦法想許薇姝一樣,調動大批的人力物力,建造自己的城市。
許薇姝當初規劃鄔堡的時候,是真打算把它變成世外桃源,整個鄔堡,宛如一座巨大的花園,置身於山水之間,別看街市瞧着道路平坦,樓房頗高,但卻是三步就有一景的感覺,有山有水,綠樹成蔭,到處是街心公園廣場,公園裏還有許許多多奇奇怪怪的機關,非常神秘。
任何一個正常人進入鄔堡,都會一門心思想定居,再也不願意離開。
別說直此亂世,便是太平盛世,恐怕也很少有人能逃脫它的魅力。
付岩沉醉了片刻,孔子風就一巴掌拍他肩膀上,讓他回過神:「到底怎麼回事兒?陛下賓天了?」
「應該是。」付岩四下張望了張望,壓低聲音,「那日陛下讓義王和忠王進宮,似乎是打算賜死義王,連毒酒都準備好了,可不知為什麼,沒見兩位王爺從宮裏出來,反而紫宸殿裏的人,被找各種理由弄死了大半兒,後來我和幾個翰林學士發現陛下可能已經……一時驚嚇,便掛冠而去,沒想到還沒回家就受到追殺,要不是我身邊還有幾個能人,恐怕早就丟了性命。」
他會來靖州,到不是故意的,逃着逃着就往這邊來了,又因為靖州畢竟是太孫的老巢,總覺得此地可能還安全點兒。
孔子風臉色驟變:「太孫呢?」
要是換了以前,孔子風向來不喜歡攙和皇家的事兒,他連官都不當,誰當皇帝關他屁事,反正無論什麼人上位,總不至於和天下讀書人過不去。
只要天底下還有讀書人的位置,他們孔家就什麼都不懼!
但來了靖州後,他卻不知不覺開始關心起這個地方的安危,靖州之所以如此安寧超然,恐怕大部分是因為它的主人是太孫妃的緣故,萬一要是太孫出什麼差錯……
「太孫的身體不好,我離京之前,還聽說陛下賜給太孫丹藥來着,好些人勸,認為丹藥這種東西不能亂吃,不過後來太孫的身體一直不見好,幾個閣老都上摺子請求陛下為江山社稷,另立太孫,反正太子又不只是一個兒子。」
孔子風能想像得到,那是什麼樣的情形。
要說以前大臣們對方容滿意,除了他確實能幹之外,皇帝力挺很重要,但現在皇帝眼看就不行了,可能馬上就有新帝登基,正經的忠心耿耿的臣子,還有投機取巧的臣子,都不會願意他這樣的人,真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何況,他如今有點兒着急,動作大了些,世家大族恐怕漸漸看他不滿意。
付岩嘆氣,搖了搖頭:「換了以前,閣老反對,對太孫是治病傷,可現在哪裏還有精力掰扯這些,說句難聽話,這些年要不是太孫努力維持,大殷朝存在還是不存在,尚不好說。」
三年來發生了多少次暴亂?太孫一個人,就憑藉自己的手段,柔風細雨地化解了三次危機,兵不血刃。
底下的談話,樓上許薇姝也在聽。
他們聲音雖然滴了點兒,但以許薇姝的聽力,自然能聽得清楚。
聽着聽着,心中就不覺有點兒難過。
那人從去年開始實行新政,勉強緩和了些許矛盾,總算給了老百姓一條活路,要不是他,京城也要民怨沸騰。
但顯然,這些作為,對老百姓有利,對大殷朝也無多大害處,可對那些人生贏家,社會得利者們來說,卻是在搜刮他們的銀錢,去貼補泥腿子,着實不能忍。
方容有手段,勉力維持,但他只有一個人,一個人和全天下的世家大族,鄉紳豪富對抗,那是找死呢。
許薇姝去了好幾封急信,給他掰開來一點點講明白,但得到的只有嬉皮笑臉的肉麻話。
後來,她就不怎麼說這些了。
方容那麼聰明,他心裏能沒有數嗎?有數,卻還是要做,那也只能由着他。
許薇姝有時候想,她如果是直接從二十一世紀過來的現代姑娘,肯定不能明白方容那傢伙的堅持。
在曾經的她,生活的時代,信仰已經沒了,好些老百姓,就是心存善念,可看見有老太太倒在地上,沒人的時候,也不敢過去扶上一把。
在那個時代,人們讀書學習,理想要不然就是找個穩定的好工作,要不然就是多賺錢,安安穩穩一輩子,似乎奉獻啊,犧牲啊之類的東西,大多數人都不想了,最多碰上別人奉獻犧牲的時候,心裏頭敬佩感嘆一下,讓自己去犧牲,那不行!
所謂多難興邦,或許險惡的環境,最容易出英雄。
不過,許薇姝到底還有一個前生。
在她是九微仙子的時候,就見過不知道多少為了一點兒渺茫的希望,奮力拼搏的英雄,在那裏,有信仰存在,她曾經的好友,和曾經的偶像,就都為了信仰獻出過一切,不只是生命那麼簡單。
方容也是這樣的人。
寶琴掃了一眼,看了看自家娘娘。
見她家娘娘沒反應,便使了個眼色,幾個小子便下樓盯上付岩。
就算暫時不把人控制起來,也要盯着才好。
一會兒工夫,外面的衙役就到了,只是並不驚動酒樓的客人,只是很低調地進來,把那些人拖出去扔車上帶走。
許薇姝嘆了口氣,自己動手倒酒,沖玉荷她們道:「你們都坐!」
玉荷幾個丫鬟面面相覷,誰也不動。
如果是在家裏,娘娘嫌麻煩,讓她們坐也就坐了,如今在外面,周圍這麼多人看着,該有的禮儀還是不能錯。
許薇姝一伸手,拉着幾個小丫頭坐下。
「唯美食與美酒不可辜負!共飲!」
好吧,娘娘難得放肆一次。
玉荷沒辦法,只好安慰自己,如今出門在外,主子又沒穿正裝,到也無大礙。
付岩口中的情報,已經沒什麼必要探問了。
不過數日時光,天河變色。
皇帝賓天的消息,轟傳天下,義王被刺身亡。
皇太孫臨危受命,祭天登基。
但是變故突生,先皇的葬禮甚至還沒有完成,江南張蘭芝就打出為先皇復仇的旗號,起兵謀反,京城十三個世家附逆。
靖州這邊得到消息的時候,整個翻了天。
許薇姝一句話沒說,底下人就吵吵着起兵勤王,要去支援太孫去了。
她到也不是不想去,問題是她消息比別人靈通,這些傳揚開的消息,都滯後了至少半個月。
方容早有準備,張蘭芝並沒有掀起多大的風浪,到是趁機把一幫子世家給清剿了一回,只是這麼一亂,又多了幾路反賊就是。
許薇姝覺得眼下有點兒像明末的局勢,各地都在造反,又有點兒像北宋末年,羌國和延國虎視眈眈的。
外面大亂,靖州也很難永遠置身事外,許薇姝召集學生們,還有從京城帶來的幕僚下屬開了個會,分工合作,大家就都動起來,徵兵的徵兵,整訓的整訓,夜校上課,也改上『政治課』。
孔子風和付岩這會兒是徹底走不成,靖州戒嚴,許進不許出,倆人在街上溜溜達達,看到那些民壯們換上軍服就是正經的精兵,再看看那些捐錢捐糧的老百姓,真是老百姓,衣服上還打着補丁呢,就推着車子來捐糧了,付岩就忍不住嘆道:「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這會兒,孔子風想起不久之前,他還擔心太孫妃有什麼別的想法,可現在,他卻生怕太孫妃沒別的想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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