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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前路茫茫
那邊的山頭上升起一大片火焰般的雲彩,透過邊上陰暗隙,一道道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灑向大地。
看着頭頂上搖擺起伏的齊人高野草,匍伏在草叢中的康寧聞到了大海的味道,看到西面天際的景色,感受着空氣中潮濕的氣流,他知道馬上就要下雨了。
半小時前,界河對岸激烈的槍聲,引來了越南一方邊防軍的注意,連續四輛滿載全副武裝官兵的前蘇聯產的中吉普,迅速壓過凹凸不平的狹窄黃土路,越過康寧藏身的大片草叢趕赴五百米外的河岸。
當越軍到達時一切都已恢復平靜,北岸上除了一片斷裂的竹子外,再也沒有一個人影。
兩個軍官模樣的人略作商量,分別上車領着隊伍悻悻返回。
在他們的記憶里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出現,有一次中方一位喝醉了酒的邊防警察在邊民的懇求下,扛着機槍打死一頭髮瘋水牛的情景他們也親眼看見。當他們看到河灘上碩大的瘋牛沖向那個搖搖晃晃的警察時非常震驚,更令他們震驚的是那位喝醉的警察顯然是個瘋子,端起機槍不退反進,罵了幾句粗口話就是一陣猛射!
當狂奔的水牛倒下時,牛角和警察的距離不到一米,連作為旁觀者的他們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幾輛運兵車過去很久,聽不到引擎聲的康寧才謹慎地爬出草叢。他也清楚地知道在這條邊境線上的許多地方都埋藏着各種地雷,七九年到八八年這九年間,越南方面由於害怕解放軍從這個區域攻進去,便埋下數不清的地雷,後來雙方的軍人不斷相互滲透你埋我也埋,最後誰也搞不清楚到底埋了多少。
這幾年,中方那邊數年前基本排雷完畢,而越方沒有這樣的技術和資金只能是順其自然了,雖然每年被炸死的耕牛和無辜邊民的事件時有發生,但也只能是順其自然。
因此。康寧牢牢記住大榕樹下賣鮮果的阿姨的話,越是草木橫生荒無人煙的地方。就越不能靠近。
眼看夜幕降臨,又將要下雨,又冷又累地康寧只能硬撐着尋找通向河邊的道路。現在這種情況,只有順流而下才不會踩到不知埋在何處地地雷,才能安全地接近與東興隔河相望的芒街。
幾經搜索,康寧終於找到通向河邊的羊腸小道。
當他艱難的到達空無一人的河岸上時,一陣大風猛然颳起。閃電之後轟隆隆的雷聲緊隨而來,瓢潑大雨瞬間從天而降。
身上衣服還是濕漉漉的康寧再次沐浴在大雨中,看着前方百米內河對岸村子裏透出地燈光,康寧心中一陣淒涼——這短短不到百米的距離,對康寧來說是那麼的遙遠,也許,這一輩子都無法逾越了。
閃電再次劃破夜空,寒風暴雨中冷得嘴唇烏青、渾身發抖的康寧,終於看到了一張一頭系在岸邊短木樁上隨波搖晃的竹排,暴雨下。顛簸陳舊的竹排在茫茫水面上顯得那麼的無助和孤獨。
康寧走過濕滑的斜坡來到水邊,解開竹排輕輕走到上面,非常擔心因動作過大而使竹排散架。
好在竹排上還有一根四米左右的竹竿,不至於讓康寧隨波逐流再次漂回好不容易才逃離的北岸。
一個小時過去,康寧順流而下,連續飄過七個越南邊防軍設立在河邊地哨位。
非常值得慶幸的是,由於持續的大風和瓢潑大雨下個不停,所有的哨兵都躲在簡陋的鐵皮屋子裏睡覺。鬼使神差之下竟然讓渾然不知、懵懵懂懂的康寧飄到岔河口。
略微猶豫,康寧將竹排撐進南面的河道,他知道另一邊還得經過十幾公里的界河,而向南地岔河完全屬於越南所有,只有進入越南腹地自己才真正安全,哪怕被越南公安和邊防軍抓起來,自己也能拿出身上的錢暫時買下幾天安寧。
穿過黑洞洞的友誼大橋。大雨慢慢停止下來。
幾棟倉庫模樣的高大建築邊沿掛着昏暗的燈光,一個停靠着幾艘三百噸左右鐵殼船的碼頭出現在康寧眼前。
心中忐忑的康寧不敢再繼續前行,只好將竹排撐向岸邊找尋地方上岸。他好不容易靠向岸邊,旁邊三艘停靠在岸邊地小木船讓他不知如何面對。
康寧雖然知道芒街的大街上有不少會說中文的越南人開的旅館,防城港市的幾個單位也在此設立商務處,但自己此時的身份很難入住,最現實的辦法是用錢買通會說中國話的越南人,以尋求一夜的安寧,第二天以後怎麼混康寧自己自有主張。
果然不出康寧的預料,他剛剛靠上岸邊。小木船上地人已被驚醒,一個船夫移出船艙用電筒照在他臉上:「……?」
對越南語毫無所知的康寧只能無奈地笑一笑,用粵語低聲說道:「大叔,我不小心飄到這裏來了,我是中國人,請問你能幫助我嗎?我會給你錢的。」
船夫熄掉電筒,用東興話回答:「後生仔,過來我問你。」
康寧重重地出了口粗氣,心想謝天謝地終於能溝通了,只要能溝通自己就有辦法。
他登上岸邊,走出三米上到船夫的船上,坐下來連聲道謝。
船夫讓康寧坐到船艙里,點燃半截蠟燭仔細打量康寧,看到他像剛從水裏出來的一樣全身濕透,心中不禁有點驚訝:「你是從哪兒飄過來的?」
「上游十多公里的地方,下了一個小時的雨把我淋成這樣。」康寧如實回答。
船夫疑惑地問道:「聽你口音是大地方的人,怎麼會到這裏來?」
「實不相瞞,大叔,我是在那邊被人陷害的,不得不跑過來躲一躲,等風聲過了再說。大叔,你的東興話說得很好,你是越南人還是中國人?」康寧好奇地問道。
船夫微微一
我本來就是東興人,而且岸邊這十幾條船都是。等些桂圓和八角回去,明天裝早點報關,早點就能來回多跑兩趟。所以我們這些船常在這地方過夜。後生仔,你不會說越南話。又人生地不熟的,看樣子身上也沒有通行證,想在這裏待下去很難啊!」
康寧隨即擔憂地說道:「大叔,我來之前也知道很難,但家裏實在不能待下去了。我會點醫術,也會修車,不知大叔你能不能幫我的忙?我會好好謝你的!」
「哈哈!謝就先別說。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呢。」
船夫停了一下,捂着下巴思考了一會兒,隨後上下打量了一眼康寧,這才說道:「在舊軍營那邊的車場有個叫黃文志的老闆,他是我們防城人,專門搞汽車走私的。他手下有不少人都是在國內犯事了跑過來的,他地生意做得很大,如果他肯要你留下幫忙,估計事情就好辦多了。但是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估計幫不上你的忙啊!」
康寧忍住身上地顫抖。感激地笑了笑:「今天上午,對面河邊大榕樹下賣鮮果的吳阿姨也和我說起黃老闆,我原來也是想投奔他去的。」
「你認識吳姐?」船夫有些驚訝地問道。
康寧如實回答:「今天剛認識。吳阿姨人特別好,我和她聊得來,說實話,此前我並不認識她。」
船夫看着冷得發抖的康寧,笑着說道:「你這人還是挺誠實的,吳姐是我們一條街的街坊鄰居。哈哈!我看你儀表堂堂也不像是個壞人,出門在外互相幫幫是應該的。這樣吧,我先陪你上去到我親戚家住一個晚上,你身上這身衣服也該換了,否則非病倒不可。等明天我讓親戚幫你打聽一下,要是黃老闆願意收下你,那就一點問題也沒有。如果他不願收我也沒辦法幫你,到時你就得自己想辦法了。不過那裏也只能住一晚,再住下去如果有人舉報,公安就會來抓人,主家還要被罰款。走吧,我這就送你去。」
「太謝謝你了,大叔!」
走到岸上,康寧從左邊褲兜里掏出那濕漉漉地一萬塊錢,分出一半數也不數就塞進船夫的手裏,船夫推辭不過也就笑眯眯地收下了。
過了友誼橋再走十分鐘左右。穿過兩條五六米寬的街道,船夫帶着康寧來到一棟兩層小樓前停下,敲了敲門裏面的人立刻將門打開,看到船夫領着渾身濕透的康寧,連忙禮貌地請進。
船夫用越南話嘰里呱啦說了一陣子,轉身拉着康寧的手又和開門的中年男子嘰里呱啦說了一會兒,這才回頭對康寧解釋道:「這位是我們的親家,姓段,他的女兒兩年前嫁給我大哥的兒子,他很願意你在這裏住一夜。這樣吧,我叫他拿些衣服給你先換上,今晚你就安心住下來,明天中午我上來這裏吃飯咱們再說。對了,他兒子剛去夜校學中文,再過一會兒可能就回來,到時有什麼需要你可以找他兒子幫忙。我坐一會喝杯茶就走,你先去洗澡換衣服吧,別感冒了!」
康寧在中年男子地殷勤領路下走進裏間,中年男子指指牆上的熱水器和龍頭開關,用手勢做了一番動作加以解釋。
康寧禮貌地點點頭表示明白,等他離開便關起門顫顫悠悠地脫下衣褲。
穿上衣掛鈎上的幾件舊衣服和軍用外套,將濕漉漉的錢和錢包裝進一個黑色膠袋裏放入上衣口袋中,精神大好的康寧隨即動手搓洗自己的一身衣服。
看到夾克上衣和牛仔褲都破得不成樣子,康寧搖了搖頭,將就搓洗完畢的衣服用衣架掛在了門外的竹竿上。
走出前廳,船夫兩人看着康寧地模樣頓時笑起來:黑色絨線鬆緊帶褲子的褲腳剛能遮過膝蓋,上衣也只能堪堪蓋過肚臍,整個裝扮顯得十分滑稽。
之所以衣褲這麼短,全是因為越南人普遍身材矮小,像康寧這樣的高挑漢子這裏很是少見。
康寧笑着接過老段雙手遞來的熱茶,小小的瓷杯透着茶水的餘溫,握在手裏讓人感覺十分舒服。
康寧說了聲謝謝便一口喝完,一股暖流順着咽喉直達胃部,回味的清香在唇齒間輕溢,不由贊道:「好茶!我喝出蓮芯特有地味道,把蓮芯和毛尖放在一起泡茶,我還是第一次喝,估計這茶有清熱解毒、袪潮熱防氣的功效吧?」
船夫微微一驚,立刻感興趣地問了康寧一些中草藥問題。
如此簡單的問題康寧自然是對答如流、見解獨到,船夫立刻高興地用越南話和老段解釋了一番,換來老段尊敬的目光。
船夫轉向康寧頻頻點頭:「看來你沒有對我說謊,你比我預料的懂得更多。越南人對中醫很信賴,我想如果你能留下來的話,估計就不怕沒飯吃了。哈哈,你也累了,就先上樓休息吧,我這親家的老婆早亡,現在就他和兒子在一起生活,沒什麼顧忌的你就安心住下,明天中午我再來。」
送走船夫,康寧在老段的引領下上樓休息。
飢腸轆轆的康寧實在不好意思讓初次見面地老段做飯,躺下一會兒他只覺得全身發冷,不停地發抖,連忙運功靜靜扛着。
誰知這一次沒有原先幸運了,連日來激烈的逃亡、沉重的心理壓力以及後來的槍戰,幾乎耗盡了康寧的精力,又在水裏和風雨中忍受了五六個小時,所以這次倒下,他一病就是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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