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身穿牛仔褲和深藍色翻領短袖運動衫、身背深藍色方形運動包的康寧感覺十分舒服,公路兩旁高大的大葉桉和茂盛青草散發的清香令他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在地窖里蟄伏三十多天後,康寧深深感受到大自然的美麗和自由的可貴。
低頭看了看腳下的李寧牌跑鞋,康寧心中泛起一陣溫暖,蘇芳善良美麗的容顏再次浮現在他腦海里。康寧無法忘記,當他攀上兩米多高的院牆時,回頭看了一眼蘇芳閨房透出的燈光,那一瞬間的景致將永遠銘刻在他心底。
雖然警方大規模的公路關卡已在五天前撤走,但是謹慎的康寧不敢有絲毫大意,他對身邊緩緩而過的客運車輛毫不動心,只想攔住貨車或者轎車,數次失敗之後,終於有輛運煤的八噸卡車願意停下。
中年司機蓄着一臉的絡腮鬍子,探出頭對康寧說道:「上哪?」
「師傅,我想上合山。」
「上來吧,二十元!」
「好咧!」
康寧拉開車門登上駕駛室坐下,關上車門拿出二十元交給司機,司機也毫不客氣地收下。
掛擋起步之後,司機露出了笑容:「看你一身打扮像個運動員,但是運動員很少有人留着長發和小鬍子,不過你小子長得白白淨淨,嘴皮上的小鬍子也是挺漂亮的。」
康寧啞然失笑,對着寬大的後視鏡仔細端詳自己的面容時竟然有種陌生的感覺:一頭長髮下是個清瘦的面孔,嘴唇上的小鬍子顯示出一種率意的風格甚至有些頹廢感。
康寧轉向司機笑道:「老哥你這大鬍子才精神,南方人很少有這樣的鬍子。」
「哈哈,老弟你真會說話,前段時間時常被警察攔下來檢查,我還以為自己的大鬍子惹禍呢,後來才知道是圍捕逃犯,還好,五天前一路上的關卡都撤掉了,否則到處都要停車檢查十分麻煩。」
司機向康寧一笑繼續看着前方,踩下油門將速度提到八十多碼:「老弟的桂柳話說得還挺地道的,不過仔細一聽我就知道你是說普通話的人,對吧?你怎麼不坐班車坐貨車啊?」
康寧不動聲色地回答:「幾輛班車過去都不願停下,好在老哥你帶我一段,從這到合山有六十公里吧?」
「六十五公里,一會就到。我是合山煤礦的,長年在這條路上跑,有時也跑柳州南寧。」司機說完問道:「老弟是干哪行的?到合山出差?」
康寧想了想回答:「是出差,到合山看個朋友就趕回柳州。老哥,你知道合山哪裏有順風車去柳州?」
「哈哈,你算問對人了,到了合山我告訴你,咱們車隊每天都有十幾輛車在那條路上跑,合山到柳州不到九十公里,一個多小時就到。」司機熱情地介紹起來。
在合山匆匆用過早餐之後,康寧依照大鬍子司機的指點很快搭上開往柳州的順風車,中午十一點半終於到達柳州。康寧對柳州頗為熟悉,很快坐上出租車從市郊來到工貿大廈附近的商業區,走進一家手機店,康寧花一千五百元買下一台黑白屏幕的諾基亞手機,再用兩百元買了張不需要身份證的神州行手機卡,找到一家咖啡店委託服務生代為充電,自己坐在舒適的卡座上一邊喝着久違的咖啡,一邊仔細閱讀剛剛在街口順手買回的報紙。
看完自己喜歡的《體壇周報》,康寧拿起《南國早報》翻閱起來,突然,一行醒目的黑體字映入康寧眼眸,心驚膽跳的康寧看到了自己的照片,照片上方是三個黑體字:通緝令!
……於一九九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凌晨涉嫌謀殺一人重傷三人。疑犯精通普通話、桂柳話、粵語和上海話……有知其下落者請及時向所在地公安機關舉報……
康寧無力地斜倚在座位上,良久才平靜下來,再一次閱讀通緝令的內容後陷入沉思之中。
康寧明白,通緝令的發佈預示着案件已經向更不利於自己的方向轉變,從此以後自己每走一步將更為艱難,離開賓陽盧村的時候,康寧還打算偷偷潛回南寧,盡全力弄清其中的情況,利用自己的人脈動用一切手段洗刷身上的冤情證明自己的清白,如今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女服務員過來給康寧添水,看到臉色蒼白的康寧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便關切地問道:「先生……先生,你不舒服嗎?」
康寧嚇了一跳,看到是服務生連忙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麼沒什麼,對了,麻煩你把我委託服務台充電的手機拿給我好嗎?」
「好的,您稍等。」
康寧接過手機向服務生道謝之後,略作思考便撥打《南國早報》編輯部的電話號碼。
「你好,請問找誰?」一個年輕女子的話音傳來。
康寧壓低聲調用桂柳話回答:「麻煩你了,請找柳逸青聽電話好嗎?」
「你找青姐啊?對不起青姐請假了,你打她的手機吧。」
「謝謝!」
康寧掛斷電話想了一會,叫過服務生結賬便走出咖啡店,來到門口報亭的公用電話前再次撥打柳逸青的手機。聽到系統提示用戶已關機的信息之後,焦急的康寧直接撥打義兄張劍寒的移動電話。
此時的張劍寒和幾個同事在街邊飯店吃快餐,聽到腰間的手機響起放下筷子掏出手機看了看,見是柳州的區號眉頭一皺,按下通話鍵問道:「哪位?」
「是我。」
張劍寒強忍住心中的震驚,一邊大聲說「聽不清」一邊走出飯店,掛下電話之後取出手機里的電池,匆匆前行二十多米,迅速掏出錢包里的磁卡插入路邊的公用電話,反覆撥打剛才自己手機上顯示的柳州號碼。
誰知康寧同時也在不停地撥打張劍寒的手機,就連報亭老闆也不耐煩地瞪着他。約莫一分鐘後,無奈的康寧只好放下公用電話的話筒,遞給老闆兩元錢就要離去,身前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康寧略微遲疑立刻提起話筒,只聽到裏面傳來張劍寒冷冷的聲音:「所有電話已被監聽,快跑,越遠越好!」
康寧大吃一驚,拿着「嘟嘟」作響的話筒呆在當場,在老闆不耐煩的催促下,康寧木然地放下話筒轉身離去,一面走一面思考張劍寒話里的深意。走着走着被個孩子撞了一下,康寧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過了柳江大橋,四處張望一下從褲兜里掏出手機,略作思索便匆匆趕往火車站。
中午一點三十分,康寧走進車站略作觀察,信步進入售票處看完牆上各次列車運行表,轉身進入候車室買了張站台票,隨着人流通過檢票口進入站台,若無其事地站在人流之中等候蘭寧開往西安的k316次列車進站。
隨着列車進站汽笛的拉響,夾雜在人流中的康寧掏出手機冷冷地笑了笑,走到行禮郵車車廂附近略作觀察,立刻撥打自己家裏的電話。
「誰啊?」電話里傳來母親柔和的聲音。
康寧強忍淚水,儘量用平和的聲音說道:「媽,我是寧兒,情況緊急我不能和你多說了,麻煩你和爸爸說我很好,你的兒子沒有犯罪,更沒有做任何虧心事,媽你千萬保重身體,總有一天兒子會平安回來的!」
康寧掛斷電話,閉上眼睛好一會才冷靜下來。
他看到兩個搬運工吃力地往郵車上摔上郵包,嘴裏不停地埋怨今天的郵包大多了,康寧見狀靈機一動,深深吸了口氣臉帶微笑上前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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