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以來執掌天下大事的太后頗有那麼幾個但執政少見而如武后這般精力旺盛的更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就比如她如今滿面春風地在眾命婦中間周旋另一頭卻始終差人去詢問前頭大殿中群臣的情景。事實上倘若不是這一次是她的幾個正牌兒媳婦第一次和她一起過上元節她也不會撇下前頭那群大臣。
趕明兒若是太子妃或是賀蘭煙這個雍王妃能夠替她敷衍這些婦人那麼她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去接待那些大臣了。
「娘娘皇后娘娘!」
她正精神奕奕觀賞着臨川長公主帶來的那群歌舞伎的絕妙歌舞時冷不丁聽見了一個壓低的聲音立刻移開目光轉過頭見是阿芊便輕輕頷:「怎麼前頭陛下那裏有什麼不妥當?」
「剛剛有人報事似乎不是什麼好消息陛下撂下滿殿大臣和使節就稱病離開了如今是太子在那邊主持雍王也退席追了出去。」阿芊掃了一眼那些興致勃勃觀賞歌舞的眾命婦又把聲音壓低了些「陛下和雍王在中庭說了一會話雍王就跟着陛下出去了仿佛是蓬萊殿的方向。」
聽說李賢已經跟去武后的心思便放下了一半。想想前頭那些人無不是人精而李弘還年輕她便有些坐不住趁着歌舞的間隙她便隨便找了個藉口匆匆退席前往正殿。自然憑着她的權威和手腕。這一夜地麟德殿大宴雖不算圓滿但總歸還是混過去了。
至於李賢他之所以會道出這麼一句話倒也不是腦袋一熱而是想彌補先前未成行的遺憾——同時還有幾分對李績的愧疚想當初他若是跟着過去指不定老爹老媽會派一批太醫跟着這李績的病也不會這麼兇險。只不過他萬萬沒想到。老爹對他的自告奮勇既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而是像看外星人似的瞧了他好半晌最後才淡淡地吩咐他跟着去蓬萊殿。
蓬萊宮蓬萊殿這宮名和殿名未免相重於是不久前就有了更名的提議。雖說還沒有正式公佈但這蓬萊宮的名字改作大明宮大約也是指日可待。但李治本人頗喜蓬萊之名這蓬萊殿三個字便是出自他地御筆。這回帶着兒子回來他也不看那些毫無準備地內侍宮人站在大殿門口端詳了好一陣那蓬萊殿三個字方才篤悠悠地邁步進去。
李賢平常也是常來這裏地人所以見老爹過正殿而不入也不往東也不往西而是徑直往最裏邊的方向走他自是愈感到一陣不對勁——要說交心。老爹對他說過很多心底話了;要說面授機宜。沒必要非得回這裏來;要說許諾許願更是沒頭沒腦這究竟是什麼事?
「王福順你守着外頭別讓人進來!」交待完這一句之後。李大帝便轉身拍拍李賢的肩膀推開房門把這個兒子一起拎了進去。
而李賢一進門看到滿屋子的書以及那用油布蓋住的整面牆心頭便隱隱約約有了計較但想到這間書齋自己從未進來過他便閉緊嘴權當什麼都不知道只等着老爹解釋原委。果然李治也不賣關子呼啦啦一下子扯開了滿牆的油布只見上頭赫然是一幅巨大的地圖乃是用羊皮一張張綴成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
「這是太宗皇帝……也就是我地父皇你的祖父留下的東西。」
說這話的時候李治的面上現出了難以抑制的狂熱眼中那種色彩哪裏還能看得出剛剛驟聞噩耗時的為難。他幾乎是本能地一巴掌向牆上的地圖拍去但在快要拍實地時候卻硬生生停住了手許是擔心這股大力會將這些老舊地羊皮拍碎了。然而他的眸子中卻依舊閃爍着強烈的光芒讓旁邊年輕二十多歲地李賢都覺得驚訝。
「高句麗朕勢在必得所以不管文武百官怎麼勸不管消耗多少賦稅朕都一定要取下此地!隋煬帝兩次征東無功而返朕的父皇一生武功蓋世最後也同樣是折在這遼東小國上朕若是不取高句麗王祭祀太廟又如何能告慰父皇在天之靈!」
李治這話說得慷慨激昂甚至連臉色也一下子變得通紅。而李賢漸漸明白這與其說是老爹在對他交待不如說是自我交待於是便知機地保持了緘默。這人都是有堅持的就好似李大帝其他的事情上並不頑固但對高句麗始終耿耿於懷不肯放過一樣。
於是他就眼睜睜看着李治在那地圖面前喃喃自語抬着手一個個地方地指過去頗有
斥方遒的威勢在——事實上這大唐就是李家的李大確實是指哪打哪。想當初他老爹還曾想親征高句麗是群臣和武后千辛萬苦勸下來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治方才轉過身來那樣子仿佛這時候才想起旁邊還有這麼個兒子用力地往下一揮手:「替朕去遼東代朕看着唐軍打下平壤城!」
這無疑就是表示同意的意思。此時此刻饒是李賢料到這回的事情不會有什麼險阻一時間也難掩心中那股狂喜的衝動。要是這當口不去萬一李績有什麼三長兩短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於是他慌忙退後兩步深深下拜那語氣更是斬釘截鐵似的。
「父皇放心兒臣明天就上路日夜兼程趕往遼東必定親眼看着平壤城克復!」
「什麼明天就上路?」
隨着這個聲音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緊跟着便出現了一前一後兩個人影前頭的武后滿臉不悅後頭的王福順則是耷拉着腦袋不敢抬頭去看裏頭的皇帝父子倆。這別人他都能攔惟有武后他一丁點辦法都沒有事實上武后眼睛一瞪他就把路讓開了。
武后顯然不是第一次進入這個書齋因此只是掃了那牆上的地圖一眼便換上了一幅笑顏頭也不回地對背後的王福順揮了揮手這才柔聲道:「陛下繼承先皇遺志平定遼東的心愿臣妾也知道但那邊既然有英國公李績在似乎用不着賢兒出馬。」
她一面說一面嗔怒地瞪了李賢一眼那眼神正是在警告說——新婚不久就想拋下妻子去那種地方花樣也忒多了一點。然而下一刻她的疑問就得到了解答。
「朕剛剛接到遼東急報英國公李績暴病不起。」
這下子就連武后一向處事鎮定也情不自禁地變了臉色。
李績固然是朝中第一人但在如今的情況下他最重要的身份卻是大唐遼東方面軍總司令其他的將領無論在資歷還是地位上都比他低兩三籌不止。這萬一要是為山九功虧一簣就是武后也難以想像那種災難性後果——唐軍已經完全深入高句麗腹地之前攻城略地雖然順利但要是被人忽然捅一刀子呢?
「賢兒雖說在西邊打過仗可畢竟資歷經驗還淺……」
武后並沒有問出什麼「朝廷就沒有其他將領」諸如此類的愚蠢問題而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最大的困難。當初西邊打仗原本就是臨時集結軍隊而且又調去了契苾何力這麼一個能鎮壓局面的老將現如今遼東戰局大好的情況下把李賢派過去結局未必就一定是樂觀的。
「朕……」李治一個字出口逐漸又覺得李賢先前說以勞軍的名義前去有些魯莽了。沉吟了一陣子他一瞬間眼睛大亮猛地一拍巴掌「朕怎麼就忘了右相劉仁軌不是還在那裏?」
此話一出李賢暗道糟糕自己怎麼就把老劉頭給忘了。而武后的面色則一下子難看到了極點。
想當初讓劉仁軌去遼東她是打定了讓他遠離政治中心的打算順帶也想為難一下老劉頭誰能想到竟會有如此異變?趁着李治還未完全下定主意她連忙打斷道:「陛下劉仁軌曾經駐留熊津熟悉那裏的地理人情如今這當口正應該提防新羅人劉仁軌絕對不能動否則還有誰能震懾熊津和雞林?」
不信誰也不能不信妻子仔細對待妻子的每一個建議這已經成了李治的習慣於是他便開始認認真真地考慮起了武后建議的合理性和正當性。趁着他低頭思考的當口武后就朝李賢丟去了一個眼色李賢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皺了皺眉又回了一個手勢。於是就只見李大帝站在當中思考旁邊母子倆眼色手勢亂飛端的是各行其是。
「罷了賢兒是朕的兒子朕不能看見我大唐將士攻克平壤城還是讓你去最為合適!」李治的主意來得快也去得快一下子就打消了讓劉仁軌代理李績職務的意思「正好那些大臣對你擔任雍州牧也有些意見你這一去勞軍今後賞賜再高官職太大他們也找不出理由反駁!現在就把上官儀李敬玄郝處俊召來讓中書出旨門下用印!」
意氣風的李大帝全然沒瞧見旁邊的妻子和兒子同時鬆了一口大氣後者的面色更是喜悅中帶着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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