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了。
如果說一年之前洛陽城裏頭上下百姓念叨最多的是太子李弘那盛大繁複的冠禮那麼現如今人們最最關心的事情有兩樁那就是誰會雀屏中選成為太子妃另外則是沛王李賢的婚禮什麼時候舉行。前一樁雖說是一個很好的八卦題材但這好事情再怎麼也不至於落到尋常人家所以反倒是沛王李賢婚禮的熱鬧可以瞧瞧。
按照正常的程序那當然是先舉行冠禮再舉行婚禮而李賢其實還沒到法定成年年齡更不用說結婚大事了。然而那位說一不二一言九鼎的皇后娘娘一張口對於禮儀向來一絲不芶的眾大臣也只得俯貼耳接受了這個事實。
不就是個親王提早加冠提早大婚麼犯得着硬頂給自己惹麻煩?
還有一樁事情是無數人心知肚明甚至在背地裏竊竊私語的——賀蘭煙年紀比李賢大了好些這早就過大唐女子的法定結婚年齡差不多是大齡女青年了倘若再不出嫁這到了人老珠黃萬一沛王移情別戀始亂終棄怎麼辦?
「是誰傳揚這些亂七八糟事情的?要讓我知道了我非宰了他不可!」
被譽為泰山崩於前還是嬉皮笑臉的李賢此時此刻卻在房間中大雷霆但火氣過後取而代之的則是無可奈何和懊惱。他娘的就算是皇帝老子都不能禁絕人言他又有什麼辦法?再說了生得早生得晚那是他老爹老媽決定的再說誰知道自個莫名其妙會來到這盛世大唐還能抱得第一美人歸?
若是別個侍女奴婢。看到主子這樣大的脾氣十有**就是簌簌抖唯恐觸霉頭但阿蘿卻冷不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直到看見李賢朝自己投來極度不善的目光她這才收斂了笑容但眉眼間的笑意卻掩飾不住。
「賀蘭小姐也就是小脾氣而已。殿下不用擔心。她都盼了那麼多年難不成到現在才開始憂心這個?別人不知道奴婢可是看着殿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
見阿蘿笑得促狹又刻意加重了那十四個字地語氣李賢頓時狠狠瞪了她一眼不無頭痛地想道似乎自己是有些矯枉過正了。人家家裏那些奴婢要麼像是木頭要麼誠惶誠恐。要麼只有美色沒有大腦的確實不怎麼可人意但他家裏這位也未免太……
「六哥!」
「六郎!」
兩個人如同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廳堂。這讓李賢差點沒嚇一跳再定睛一看卻是興沖沖的李顯和王勃。前者的臉上滿是興奮但額頭上卻不知哪裏沾了一團黑灰。而那黑灰偏偏有些像是一個王字整一個不倫不類的小老虎;後者則是二話不說上得前來伸手便展開了一幅長卷卻是工工整整地一篇書法。
「六哥我終於寫完了接下來是不是可以去鬥雞了?」
鬥雞鬥雞。這個李顯就知道鬥雞!李賢用極其凌厲的目光掃了王勃一眼。見這位剛剛在制舉中取得佳績。但卻沒有授官的著名神童正在縮腦袋登時更加覺得無奈。李顯迄今為止足足氣走了五位師傅。到了後來李治和武后一氣之下便乾脆把人推到了他手上還美其名曰兄長教導弟弟乃是名正言順。
可是他分明是讓新任侍讀王勃幫助李顯讀書的現在倒好李顯的鬥雞愈順溜了在洛陽的紈絝子弟中赫赫有名而單單是鬥雞這麼一項娛樂活動王勃做的詩就過二十所謂神童果然是名不虛傳——鬥雞王爺和鬥雞神童的名聲分外響了。
「玩吧玩吧明兒個該背的該寫地你給我統統完成就好!」
他幾乎用咬牙切齒的語氣迸出這麼一句話李顯卻嘿嘿一笑得意洋洋地道:「子安就是厲害那些師傅反反覆覆教了幾遍還是說不清楚的東西他講一遍我就明白了不管背書還是寫字都比平時快!六哥功課都交完了我可走了!」
話一說完李顯便拉起王勃溜之大吉動作迅疾無倫。李賢還沒來得及吼些什麼就只聽阿蘿幾步搶到門口高聲喚道:「周王殿下您可別忘了這個月地份例只剩下八千錢了您要是今兒個鬥雞再輸離月底還剩十幾天您就得喝西北風了!」
李賢遠遠瞧見剛剛還大步如飛的李顯腳底下一個踉蹌險些跌了出去頓時很沒姿態地笑翻了。卡什麼都沒有卡經濟大權最直接阿蘿奉了武后旨意越過李顯身邊的那些內侍宮人掌握了李顯的經濟開銷於是李顯除了那幾位必怕地人又多了一個不敢得罪的人。
「阿蘿你可越來越本事了!」
面對李賢的戲謔阿蘿卻只是用手輕輕撥了一下額前那縷頭旋即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若非殿下教導得好奴婢哪裏鎮得住周王殿下?」
李賢懶得再打嘴仗站起身來大大伸了一個懶腰。他向來是坐不住的人這沛王第雖說
像話他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走遍但是他卻仍然不里。再加上有一個能幹的阿籮打理家中事務他更是任事不用操心。於是叫上張堅韋韜盛允文他又興沖沖地騎馬出門了。
一晃帝後又已經在洛陽呆三年了這三年中天下風調雨順年年豐收百姓的日子好過官員地日子自然更加好過。而東都洛陽沾了皇帝地光地皮價格節節攀升一座普普通通地宅子往往作價數千貫更不用說什麼豪宅了。南市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同時北市也連帶着人氣暴漲市內數千店鋪竟是一鋪難求。
儘管錢賺得盆滿缽滿但李賢依舊不滿意。原因很簡單這洛陽地里坊整齊是整齊了但除了南北兩市之外。沿街只有坊牆沒有店鋪。雖說綠蔭如蓋芳草紛飛但環境美觀的同時卻過於中規中矩顯得很是死板。
然而他就只是在武后面前抱怨了一句結果就引來了好一通責備——這年頭。戰略意義遠大於商業如果不是整整齊齊的里坊還有內外眾多的巡行衛士洛陽城的犯罪率只怕會是一個恐怖地數字。
在大街上四處兜兜轉轉了一會李賢頗覺得無趣乾脆調轉馬頭直奔安康樓。然而他還來不及驅馬疾馳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巨大的喧譁回頭便瞧見了幾個滿身塵土的人正在城門口對着守軍大聲嚷嚷。其中有兩個人明顯操着非常生硬的中原口音。
終於他從那些話語中分辨清楚了幾個字這面色頓時變得很是微妙。高句麗的使節對於大唐來說並不是什麼稀客。別看當年太宗打高句麗李治繼位之後又繼續打但作為天朝大國這使節該來的時候還是得乖乖來。一年往往得走好幾趟。只不過如今地情景看上去卻有些不對頭。
從遼東的高句麗到東都洛陽路途自然遙遠一路上過境的州府就不計其數這為了表示大唐的體面使節的待遇一般也是很可觀的。然而。李賢面前的這兩個使節滿身塵土不說。帽子也歪了。鬍子也似乎幾天沒剃說話的聲音極其沙啞。但面上那氣急敗壞的神色怎麼都掩不住。
肯定是高句麗出事了!
「平大人你不是說能夠帶我們來見皇帝陛下嗎?為什麼我們連洛陽城都沒法進!」
瞧見那位陪同官員似地傢伙被質問得滿頭大汗卻還在和城門守軍一個勁地解釋李賢眼珠子一轉便慢條斯理地上得前去。待到近前他終於看清那位陪同官員分明是一身深青色官服大約是八品在這天子腳下自然就是芝麻綠豆官誰都不會買面子。
「老賈過來!」
賈南春這個隊正一直躲在旁邊看熱鬧——他當年在海東打過仗不管是高句麗、百濟還是新羅人他都沒什麼好感。此時對方拿不出路引他自然可以名正言順地多糾纏這些人一會。乍聽得耳畔這叫聲他回頭一瞧瞥見了笑眯眯的李賢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趕緊一溜煙上前相見。
「六公子怎麼來了?嘿我難得一朝權在手難為他們一下子正巧讓您看見了。」
「誰管你這些!」李賢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忽然戲謔地笑道「不過你看他們急成這個樣子說不定就是高句麗有變。你上次不是說想要重回戰場麼這要是海東重新打仗……」
「多謝六公子提醒!」
賈南春一下子反應了過來趕緊躬身施禮回身奔過去就嚷嚷道:「兒郎們別囉嗦了找兩個妥當人護送他們進去!他娘的動作快點別拖拖拉拉像姑娘家似地!」
李賢剛剛半句話還沒說完此時見賈南春如此雷厲風行他便不自覺地摩挲了一回下巴。他不過是胡亂猜測一下子罷了至於是不是海東要打仗那就只有天知道了。眼見那伙人好容易得以進城個個都是慌得什麼似的他不禁聳了聳肩轉身想走的時候卻看見盛允文兩眼放光打量那些高句麗使節的眼神便仿佛惡狼在打量小白兔似地。
好嘛他倒是忘了想要建功立業的人這裏還有一個當初他可是信誓旦旦答應讓這位大俠去打仗立功的。雖說這三年用人用的更加得心應手但總不能失信不是?
大丈夫當馬上取功名富貴……就是他自個也很想去戰場檢驗一下李績和蘇定方傳授的那些兵法更何況那些想要光宗耀祖的大好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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