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生長劍在身前上下旋轉成一個新的圓圈,緊接着凌空一掌推出,自己的劍撞上了雲蕭的劍,雲蕭微微一笑,居然已經收住了劍,原來即使丹青生最後沒這一招抵擋,雲蕭也不會傷到他。
然而此時丹青生臨危悟出的一劍卻已經成了雲蕭的致命之劍。雲蕭的劍收了一半,又立刻刺出,點在了丹青生劍圈的某一處,整柄劍在雲蕭的劍尖旋轉。等到旋轉停止了,才看清雲蕭的劍尖抵着劍柄的一處劍孔。
丹青生看到雲蕭安然無恙,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風兄弟,多謝你的指點,讓我回想起那夜醉酒後的劍法。不用再比了,我認輸,你的劍法的確勝過許多!來,來,來!敬你三杯酒!」丹青生斟了酒來,和雲蕭對飲三杯,說道,「江南四友之中,以我武功最低,我雖服輸,二哥、三哥卻不肯服。多半他們都要和你試試。」
雲蕭道,「四莊主的劍法也讓我獲益良多。」
丹青生搖了搖頭道,「我的劍法你看一遍就能學會,最後還是你指點了我,才明白大繁若簡的道理。應該是我獲益良多。」
雲蕭笑道,「其實真要說起來,破你劍法的不是我,而是我師父。」
眾人奇了,丹青生問道,「何出此言?」
雲蕭道,「早年我學劍的時候,也犯了前輩這樣的錯誤,是師父點醒了我,讓我明白劍術至理。」
「風老境界之高,吾輩望塵莫及!這一杯敬風老!」丹青生嘆聲道,說完一飲而盡。
禿筆翁向施令威道,「施管家,煩你將我那杆禿筆拿來。」施令威應了,出去拿了一件兵刃進來,雙手遞上。
雲蕭一看,是一杆精鋼所鑄的判官筆,長一尺六寸,判官筆筆頭上縛有一束沾過墨的羊毛,恰如是一枝寫字用的大筆。
尋常判官筆筆頭是作點穴之用,這兵刃卻以柔軟的羊毛為筆頭,雲蕭知道禿筆翁的武功另有家數,加上真氣渾厚,真氣到處,雖羊毛亦能傷人。
禿筆翁將判官筆取在手裏,微笑道,「風兄,請多指教!」
雲蕭躬身道,「應該是晚輩向前輩請教!」
禿筆翁舉起判官筆,微笑道,「我這幾路筆法,是從名家筆帖中變化出來的。風兄文武全才,自必看得出我筆法的路子。風兄是好朋友,我這禿筆之上,便不蘸墨了。」
禿筆翁臨敵之時,這判官筆上所蘸之墨,乃以特異藥材煎熬而成,着人肌膚後墨痕深印,永洗不脫,刀刮不去。當年武林好手和「江南四友」對敵,最感頭痛的對手便是這禿筆翁,一不小心,便給他在臉上畫個圓圈,打個交叉,甚或是寫上一兩個字,那便終身見不得人,寧可給人砍上一刀,斷去一臂,也勝於給他在臉上塗抹。
禿筆翁見雲蕭和丁堅及丹青生動手時出劍多次劍下留情,是以筆上也不蘸墨了。雲蕭笑道,「多謝前輩筆下留情,否則我這張臉日後就見不得人了。」
雲蕭明白,琴棋書畫,古往今來,每一道都有宗師,這些宗師境界上完全不亞於風清揚等武學高手。是以很多人能從他們的著作中悟出高深武學。
北冥神功出自莊子的《逍遙遊》,凌波微步出自曹子建的《洛神賦》,這梅莊四友和逍遙派函谷八友有些像,走的也是此道。禿筆翁使的是筆法,筆法取自唐朝書法大家顏真卿的詩帖《裴將軍詩》。雲蕭沒見過詩帖,但詩卻知道。整首詩氣勢雄渾,融入了顏真卿的偉大人格後,更展現出了雍容偉壯、雄渾樸厚的盛唐氣象。
雲蕭苦笑,他想起了原著中令狐沖是怎麼破禿筆翁筆法的。比對牛彈琴更倒霉的就是好字遇到目不識丁之人。令狐沖詩詞歌賦全然不懂,禿筆翁一字未寫完,就被打斷。便如一個善書之人,提筆剛寫了幾筆,旁邊便有一名頑童來捉他筆桿,拉他手臂,教他始終無法好好寫一個字。
雲蕭上一世九年義務教育,唐詩宋詞小學就開始背誦,大學後更是選修了大學語文。以前不解其意,如今卻是懂了。
裴將軍
大君制六合,猛將清九垓。
戰馬若龍虎,騰陵何壯哉!
雲蕭沒有打斷禿筆翁的筆法,不是禿筆翁字寫的好,而是敬重顏真卿,每一字飛來,雲蕭都以劍身將字彈向一面牆壁。禿筆翁見雲蕭配合默契,心中筆意越來越盛,自己也越寫越得意。
二十三字寫完禿筆翁頓時收筆,仿佛忘記這是一場比劍。回頭看向那堵牆,只見右側一塊空白處從右至左,從上至下,留下了二十三字,正是禿筆翁所寫的裴將軍詩。禿筆翁哈哈大笑起來。
「三哥,你該多謝風兄弟,是他將你的字刻在牆壁上的。」丹青生笑道。
「謝謝風兄弟,如果是一目不識丁之人,如何能有你我這般配合默契!」禿筆翁道。雲蕭道,「顏公的裴將軍詩帖我也曾有耳聞,卻未能一見。只不過為何三莊主只寫前面二十三字?」以前看到這一段時,就有人提出疑問,這禿筆翁難道是文盲?
禿筆翁道,「風兄弟果然也是懂書法之人。老夫曾親眼見過顏公的送裴將軍詩碑,可惜只餘三分之一,上面所刻的只有前面四十字。如果將後面一句也寫上,總是意猶未盡。」
裴將軍詩帖全文共九十三字,由三塊碑石組成。世人常見的碑石是後人翻刻的,不同版本書寫內容無異,但書法體勢差別很大。
雲蕭道,「那麼前輩還繼續打嗎?」禿筆翁的筆法對雲蕭全然無用,雲蕭內功高深,真氣渾圓如意,任禿筆翁的筆勢如何變化,他都像是批改作業的老師,一一駁回。
禿筆翁有些尷尬,訕笑道,「還打什麼?我的字寫的好,兄弟你的劍法好!」雲蕭來此名義上就是比劍,禿筆翁此言算是比試上認輸,武功上卻不承認。雲蕭笑道,「沒錯,我們是不相伯仲,誰也沒勝誰!」
禿筆翁走到牆壁上欣賞自己的字,不停的讚嘆,「好極!我生平書法,以這幅字最佳。」之後轉頭對黑白子道,「二哥,你這間棋室給我住罷,我捨不得這幅字,只怕從今而後,再也寫不出這樣的好字了。」黑白子道,「可以。反正我這間屋中除了一張棋枰,甚麼也沒有,就是你不要,我也得搬地方,對着你這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怎麼還能靜心下棋?」
禿筆翁對着那幾行字搖頭晃腦,自稱自贊,「便是顏魯公復生,也未必寫得出。」
聽到禿筆翁這句話,雲蕭心裏忍不住嘲笑,顏公是書法家的同時還是一代名臣。他剛正、耿介,最後死前亦是大義凜然,書法之中包含了他偉大的人格,你禿筆翁有何資格與其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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